聯盟,夜家紮營區——
“妖嬈——!”
夜辰從噩夢中驚醒,冷汗從額際一滴滴滑落,他像是被澆灌了一桶冰水般,抖個不停。
“夜辰,你醒了?”
寒熙從帳蓬外走了進來,手裡端着吃食,這個節骨眼大餐是不用指望了,但是有湯,有烤土豆,還有烤麪包和火腿腸。夜家的軍糧補給很到位,他也就順手打了一份,給夜辰送了過來。
夜辰的臉色慘白,那種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白。
寒熙擔心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哪裡不舒服了?”
他身體裡的鳳炁暴走過後就開始流失了,靠鳳炁維持的健康也就倒了,他一直在發高燒,已經燒了很多天了。
“我做了個噩夢。”他捂着臉,指縫裡露出他受到驚嚇的眼,大概是太真實,他眼神都在顫。
“你夢到什麼了?”
“妖嬈不要我了,跟一個藍眼褐發的男人跑了……”
聽聞,寒熙差點笑出來,搬了張椅子坐到他面前道:“大哥,你老婆是被綁架了,不是和人私奔了,你別胡思亂想好不好,還藍眼褐發……哪還有這種人,就你……”他瞅了一眼他的藍眼珠子,“你不也是藍眼褐發嗎,雖然就一半,勉強也是了。別多想了,吃飯,你現在需要補充營養。”
“我沒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不然你身體好不了。來……”他將湯碗硬塞到了他手裡,“乾的東西吃不下,喝湯也行吧。你這身體不好好養會出大問題的。”
他的兩條腿已經不能走了,又回到了當初坐輪椅的境況,這次是真的坐輪椅,不是障眼法。
夜辰拗不過他,勉爲其難地喝了一口。
寒熙替他掖好蓋在腿上的被子,繼續道:“說來也是神奇,夜家的鳳炁竟然比靈丹妙藥都有用,怪不得你會突然變得健健康康的。我就想嗎,好端端的你怎麼就好了。麻煩的是隻有她的鳳炁對你有用,其他人的都沒效果。”
有過鳳炁的人,如果因爲某些原因導致鳳炁潰散了,還是可以補回來的,借用別人的,或是自己想辦法修煉回來,夜辰是屬於前者,本身沒有鳳炁,但也不知道爲什麼能‘偷’到鳳炁,不僅‘偷’到了,還能把它變成自己的,饒是夜家也雲裡霧裡的解不開這個謎團,大約也是因此,他的鳳炁補給就受到了限制。
他雙腿的經脈因鳳炁的暴走受到了傷害,傷得不是一點半點,就跟武俠小說裡那些經脈斷裂的人一樣,廢了,琉璃和天行覺得他既然可以收納夜家的鳳炁,那麼看在宗主的面上,他們可以勉爲其難地將自己的鳳炁施捨點給他,畢竟眼下需要人手,他又是個腦袋聰明的。
然,他們的鳳炁完全沒有辦法進到他的身體裡去,直接排斥了,天行還以爲是自己的不合適他,就讓琉璃去,結果琉璃也不行,更是差點適得其反地弄死他。
這也是爲什麼他現在只能躺牀上的原因,因爲輸送鳳炁的時候,非但沒讓他康復,反而更嚴重了,好在陌如玉來的及時,給他的腿動了一次手術,保住了他的腿,但現在他的腿沒知覺,這讓寒熙紅葉很憂心。雙腿有可能殘廢的事,他們沒敢告訴夜辰,都瞞着他,老婆被劫走,至今已經半個月多月了,一點消息沒有不說,自己的腿還廢了,哪個男人受得了?
反正寒熙覺得自己肯定是受不了的,所以這半個多月以來,他都沒敢離開他一步。
“把麪包也吃了,好歹墊墊底。”
“不吃了。”他實在沒什麼胃口,一直憂心着妖嬈的安危,“現在幾點了?”
“下午兩點了。”
聽到兩點了,他作勢要下牀。
“你幹什麼,別動,躺好。”
“再過五分鐘,衛星就會啓動了。我一定要在場……”他掀開被子,但腿沒知覺,他根本起不來,伸手努力去抓停在牀邊的輪椅,整個人從牀上摔了下去。
寒熙眼明手快地接住他,“好了,你別動,我來!”他將他抱到了輪椅上,“你這人怎麼就那麼倔呢?夜家現在和我們是一條船上的,約定好了資源共享,不會瞞你的就一定不會瞞,你等消息不就好了,何必還要親自去,小嬈是他們的宗主,但也是你老婆,法律上,你是直系親屬,還怕他們作怪嗎?”
夜家人不太喜歡夜辰,是他最近才發現的,細問之下才知道,不喜歡是因爲夜家宗主從來沒有嫁給給過外族人的先例,而那七個堂兄弟什麼的,其實都是宗主的男護衛,算起來還都是宗主的男人,這陣容都趕上皇帝們的後宮了,本來是板上釘釘,水到渠成的事,卻被夜辰這個外人給搶佔先機,捷足先登,吃幹抹淨了他們的宗主大人。
寒熙嘖嘖了嘴,他要是那些護衛,估摸着也不會對夜辰有好臉色看,這種心情,他是能理解的,但他不是夜家的人,是夜辰的兄弟,站在這個角度,他肯定站在夜辰這邊。
“不行,我一定要確保他們沒有找漏。”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推你去。說起來這主意也是你想出來的……”寒熙推着他往指揮室去。
殘桓斷壁的廢墟中央,有座碩大的帳篷,硃紅色,非常顯眼,門簾上有一隻高飛的鳳凰圖騰,夜家以鳳爲尊,所以到處能看到這樣的圖騰。
沐風作爲夜家目前的代理宗主,指揮着全局。
從妖嬈失蹤後至今已過去了十八天,他們一點線索都沒有,白烏鴉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哪都找不到,不僅找不到他們,金家的人也全都不見了,倒是金元鼎的屍體還暴曬在金府的門前,這幾天差不多也被禿鷲啊,烏鴉啊,吃得只剩下骨頭了。
指揮室裡有個巨大的虛擬屏幕,連通着夜家的衛星系統,屏幕底色爲綠,上頭有一圈又一圈的紋路,顯示着座標,地形之類的信息。
十天前,也就是妖嬈失蹤後的第八天,在尋找未果,大家都很焦頭爛額的時候,夜辰想到了利用衛星,來尋找空間扭曲時可能產生的能量,以此爲座標來尋找白烏鴉的蹤跡。
他是從魔洞上想到的,轉換空間,不可能不產生能量,哪怕一丁點也行,利用全球衛星系統來甄別可能出現空間扭曲的地方,就有可能找到白烏鴉的組織所在。
這個想法恰好和沐風不謀而合,寒熙是個有眼力勁兒的,從知道護衛就是宗主的男人後,他就特別觀察過這幾個護衛,並和紅葉探討過,他們一致認爲,在七個護衛當中,沐風的威脅係數最大,長的好看,又能幹,還特別能打,身體也健康,除了身高沒有夜辰高之外,哪哪都靠譜,紅葉見着他颳去鬍鬚的面容後,還窒息了好幾秒呢,這麼個絕世美男絕對有做‘狐狸精’的潛質啊。
所以在知曉夜辰想動用衛星後,他就想好了一定替他想辦法弄來世府太空署最先進的衛星,本來聯盟就有衛星系統,可惜大戰時被毀壞了,修的話至少二十來天,等不及了,世府那邊呢,太空署總局是獨立體系,要借個衛星耍耍沒有好的理由,肯定行不通,聯盟覆滅的事又得瞞着,愁苦得寒熙整宿都沒睡好,翻來覆去的想辦法,一心想給夜辰長臉,倒是夜辰一點不急,他也就納悶了,主意是他出的沒錯,設備也得跟上啊,這才能證明你是個比沐風有能耐的人。
結果,未等他偷雞摸狗的去借衛星,夜家已經將衛星系統搬過來了,他才知道……夜家有錢到早就買下三顆衛星用於族內的通訊,氣象檢測,導航等等運作,順便再說一句,他們還有第四顆衛星,自己開發的。
寒熙當時就石化了……這隻有兩萬人的族羣,到底是怎麼囤出這麼巨大的財富的,不僅是財富,還有那一摞的軍事武器,包含機甲,機器人士兵,脈衝槍,脈衝火炮等等。
講真,他有一度認爲夜家有統治地球的野心,否則整那麼多軍事武器幹什麼,還是如此高性能,更新的速度比世府的軍隊還快,總不見得是拿來玩的吧。
最可怕的是,夜家不僅有衛星,有武器,還有個發明創造小天才,精通各類機械,武器,電子系統。
要尋找空間扭曲產生的波動,光靠衛星還不夠,還得有一套甄別能源的系統,不然地震了,暴風了,又或是什麼地殼運動,也可能產生類似的波動,全世界那麼大,這種事每天都有發生,就是微小的風眼都有可能被他們當做是空間扭曲而跑錯地方,那就太浪費時間。
所以設計這個甄別系統的任務就交給了長檸,長檸不愧是夜家最懂這一行業的人,不過五天,系統的雛形就出來了,然後是實驗,又花了五天,直到前天,系統才正式完成,投入到使用中,但由於是臨時抱佛腳的產物,範圍不大,只能劃分區域的偵測,不能覆蓋到全世界。
這就不僅僅要靠衛星和系統了,還得靠人的洞察力。
夜辰進入了指揮室,十二護衛皆在,都等着長檸開啓探測儀。
“昨天是幾區?”
“南邊的7區,6區,還有13區……”
“那今天繼續南邊……接下來就是東邊。”
在探測前,他們儘可能排除白烏鴉不可能駐紮的位置,比如1區,是世府中心,11區,是夜家的地盤,聯盟區域也不太可能,若是就在聯盟區域附近,探測儀很快就會自動甄別到。
夜辰安靜地坐在最旁邊,看着屏幕上出現的各種圖紋和數據,這些數據都會進行分析,但很顯然夜辰在看到的時候,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分析。
妖嬈失蹤後,他瘋狂,暴躁,尤其是晚上,像得了失心瘋一樣,人見人怕,人見人躲,但到了第四天,他就沉默了,之後就是剋制和冷靜,冷靜得都有點非人類了。
沐風偶爾會往他這邊看過來,但是夜辰從來就沒注意過他,在他心裡唯一的念想就是安全地找到妖嬈,他也從沒想過最壞的結局會是什麼。
他也儘可能不去想白烏鴉抓她的動機是什麼?
即便他從康一那裡知道了很多關於白烏鴉的歷史,他也不願意往那些方面想。
這樣的探測又花了很多天,差不多到第十天,也就是妖嬈失蹤的一個月後,依然無果。
這時所有人都開始焦躁了,唯獨夜辰愈發冷靜了,他提出了一個觀點。
“他們或許不在地面上……海底,地底,只要有科技,想要藏身都不會是問題,而白烏鴉絕對有這樣的技術。”
**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聽聽音樂聊聊願望……
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
謝謝我帶你找到天堂……
歌還在播放,反覆地播放,她越是寂靜,它越是響亮,不單單是因爲耳麥就在她的手裡,而是眼前這個男人,他曾經學了很久很久才學會這首歌。
那個時候,世界上有很多國家,中文是最困難的語言,他每次唱得時候,音都咬不準,每次她都會聽得大笑。
這首屬於她和他的情歌……不管過了多少歲月,依舊清清楚楚地鐫刻在她的心上。
旋律……
歌詞……
熟悉得她心痛。
她擡起手,撫上他的臉,就像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從他的眉毛開始……眉毛有點刺,是因爲太硬了,是她熟悉的手感,眼窩鼻尖,都是西方人的款式,她曾經很無聊地研究過,他的鼻子到底有多高,眼前的一毫一釐都沒有差,還有他的脣,她吻過,咬過,知道它的柔軟,也知道它的彈性。
錯不了,真的是他。
真的是!
但……
斷斷續續不停的眼淚,在落盡最後一顆的時候,她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狠戾和憤怒染上了她的雙眼。
“你不是他,你不可能是他……他已經死了!”
她要怎麼相信,已經死了的人還活着,又要怎麼去相信,她心裡最重要的一個人變成了白烏鴉的一員。
不會!
絕不會的!
若是他活着,他就應該清楚,她最恨的是什麼,而他最憎的又是什麼?
是白烏鴉害得她與他整整分離了十六年,也是白烏鴉使得她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人偶系統,更是白烏鴉的存在讓他們不得不一起赴死。
如果他真的活着,又怎麼會忘了這一切。
就算這些都不去計較,他又是怎麼活過這長長的千年歲月。
就算真的能活過來,爲何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她。
所以,她不信。
他不是!
夜辰纔是!
但,掐着他脖子的手,卻一直沒法使力,哪怕她現在的心情恨不得將白烏鴉燒成灰,也無法對着這張曾經愛戀過熟悉無比的臉下殺手。
爲什麼他還要這麼溫柔的看着自己,不應該是表現出被戳穿的害怕,又或是奸計被識破的慌張嗎?
對了,都是這雙眼睛的錯!
它不該這麼看着自己,看得她的心都亂了。
這一刻,她慌亂無比,她不知道該做什麼,身體莫名竄起一股瘋狂,只想抹去這個令她猝不及防的事實。
“主人!”
輝靈衝了過去,想要擋下了妖嬈企圖戳瞎男人雙眼的手。
“讓她戳!”
他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直愣愣睜着自己的雙眼看着她,無比認真,也萬分柔情。
指尖在快接觸到他的眼球時,幾乎已經是碰到了,才戛然而止。
他卻連眼都沒眨一下。
她顫着脣問:“爲什麼……不躲開……”
“我賭你會停下,賭你會願意聽我說,爲什麼我會變成這樣的理由……”
“如果賭輸了呢?”
“哪也不過是死在你手裡,這是我最不會懼怕的事。”
“我不會信你的!”她嚎叫。
對,只要不信就好了。
不信……不要信!
她捂着耳朵,不想再聽他的聲音,他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像是一種蠱惑。
她用力推開他,往打開的門扉處狂奔。
但這裡是哪裡,她完全不認識,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當她停下的時候,周邊的一切都像是在旋轉,轉得她頭暈,甚至開始出現了劇烈的頭疼。
她慌不擇路,有門就開,有路就走,然她發現這裡就像是迷宮,根本走不出去。
這裡到底是哪裡!
到底是哪裡!
突然,前方出現了光亮,她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豁然開朗之時,她看到了黑暗中的海底世界。
魚,成羣在外頭遊竄,還有顏色靚麗的巨大珊瑚……
她就像是在魚缸裡……只不過這個魚缸沒有水,水都在外頭被透明的牆隔離了,她找不到出去的路,更不知道出去了,在這不知名的海底又要怎麼游回陸地。
她突然覺得好絕望,好壓抑!
呼吸好睏難!
她快窒息了。
辰……
夜……
你們在哪,在哪啊?
救救我!
求你們救救我!
我不想呆在這裡,我不想,我想回家!
咚,她撲倒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她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有人將她抱了起來,萬分呵護,緊緊地抱在懷裡。
“主人!”輝靈走了上來,看到他懷中的妖嬈,眸色裡飽含敵意。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冰冷的聲音像把利刃,刺得皮膚都能生疼了。
輝靈一駭,知曉將她轉到到那間房間的人是誰了。
“主人我……我是爲了您好……”
“不需要!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想殺了你……”
輝靈一顫,死他是不怕,但是從他嘴裡說出來,他覺得難受。
“可惜,我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好,沒有你,我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恢復成這樣。輝靈,我最後一次警告,別動她,一根頭髮都別動。你自己去領罪吧,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他抱着妖嬈絕然離開。
輝靈目送他離開,視線焦灼在他的背影上,握緊了垂在雙側的拳頭。
一個月……可不是一個月嗎。
夜妖嬈並不知道在異空間的那短短時光,外頭其實已過了一個月了,因爲異空間的時間是靜止的,與正常世界裡的時間完全不同,而他和閃靈,爲了找到那個空間也足足花了一個月。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主人醒了。
不,不行!
他不能就這麼眼看着主人被害,這個女人太危險,她隨時都有可能殺死毫無防備的主人。
或許……他該想個別的方法。
絕不能讓這個女人活着。
絕不能!
**
房間裡,妖嬈昏睡不醒,牀頭站着個白大褂的醫生,檢查完畢後,他回頭恭敬地說道:“主人,她懷孕了!”
話落,空氣冷凝了,房間裡驟降好幾度。
醫生很惶恐,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好久之後,男人臉上陰沉才慢慢褪去,問道:“多久了?”
“剛懷上,按照週期算41天左右。”他看着主人的臉色又沉了,手心不自禁地冒出了汗。
又過了一會兒,男人說道:“我的孩子!”
“哎?”醫生驚了。
“沒聽懂嗎,我的孩子,好好照顧她。出去吧。”
“是!”
房間裡只剩下男人和妖嬈了,他坐在牀頭,撫上她細嫩的臉龐,然後俯首想親吻她的脣,眼角餘光卻落在了一面落地鏡上。
裡頭的他,那個藍眼褐發的男人也在看他,眼神卻很嘲諷。
他突然扭曲了面容,隨手拿起牀頭茶杯砸向鏡子。
散碎的鏡片,反射出無數個他,嘲諷的眼神依舊,是那樣犀利刺目。
他咬牙,瞪視了回去,“我不相信你還能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