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他肯定簽字!”高鳳君信心十足地說:“但是你答應的那四十萬必須先到位。”
“好嘛。”江洪飛說:“他娃是又想吃票子又不想出面遭老百姓罵,不過只要他簽字讓合同生效也可以。”
在陳二娃的葬禮完了之後,C村的幹部們又接到了江洪飛的開會通知,這回沒人對抗了,張昂和陳二娃的先後慘死徹底地威駭住了村裡人,除了沒有到會的張禮雲,其他人都用無言的舉手和簽字表示了自己不願意成爲下一個張昂或陳二娃的決心,接下來再找佔地所涉及的各家各戶農民簽字時更順之又順,雖然很多人在背後先人萬人的罵,但是見了江洪飛和楊老四時還是竭力做出笑容,親熱地招呼江村長和楊主任(吸毒鬼楊老四已經接替了張昂的村治保主任)過來坐過來坐,土地租賃也可以,一年一畝田八百斤大米只要每年有拿的就行,拿得到哇?好好好!謝謝你了江村長,勞慰你了楊主任。
幾十份合同被江洪飛捧在手裡對高鳳君說:“最後一道手續,政府蓋章,胡小冬簽字。”
早已計劃好了的高鳳君一手接過合同,一手接過江洪飛給的銀行卡,開車回到鎮政府,此時已是晚上六點,幹部們多數都下班走了,整個政府大院靜悄悄的,她在行政辦裡關起門來替胡小冬簽字,把胡小冬簽過字的文件原稿放在合同下面,一筆一劃的將“胡小冬”三個字模仿下來。
這女子真的膽大包天,是個幹大事的料!
模仿簽字完了之後,該蓋章了,高鳳君拉開放公章的內抽屜才發現只有印泥,公章不在了。
她心裡一緊,馬上打電話問今天負責守辦公室的小馬,小馬咯咯咯地笑了一陣才說:“胡鎮長拿走了。”
高鳳君急了,在辦公室裡轉了幾圈後抱着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理給胡小冬打電話,第一次不接,第二次得到的是帶了哭泣的大罵:“打你媽的屌!”隨後電話關機了。
胡小冬在幹什麼呢?他在公共汽車站與將要離開S市的黃紅英告別。
時至黃昏,人影稀疏的站臺上已亮起路燈,S市開往省城蜀都市的最後一班公共汽車還沒有啓動,眼眶溼潤的胡小冬罵了高鳳君又關了電話後咬牙切齒地對提着大旅行包的黃紅英說:“這龜兒子小高太壞了!我不得聽她的!”
眼睛紅腫但沒有眼淚的黃紅英說:“你還是要小心點。”胡小冬抹了一把眼睛說:“我不得怕她,今天我才反應過來,她說的那內褲肯定是嚇我的,要不然她支使人潑你大糞那天我毛火了賭她去告咋這麼幾天都沒動靜呢?狗日的!再不對老子明天上午撤她的職!”
“你還是穩慎一點好。”黃紅英想到自己被潑大糞那令人慘不忍睹的遭遇,乾枯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道:“小高就像那汪眼鏡一樣,人小鬼大,不能輕視,不然你還要吃虧的。”
“好。”胡小冬點頭道:“不說她的話了,你離開一段時間也對,慢慢恢復一下精神,這邊我照樣給你發工資,另外我想法勾兌一下,把你調到市裡其它部門,那時候你再回來,免得在這兒難堪。”
黃紅英擦了擦眼睛,不置可否,她確實不想回來了,也不想要公職了。她想去找夏天,或者去找西南日報的劉衛紅,爲苦難的s市人呼號,但她不想對胡小冬說這些,公共汽車上傳來馬達轟鳴聲,她對胡小冬說:“我走了,你一定要注意,不要再掉進別人的圈套。”
“嗯。”胡小冬應了一聲,看着走向車門的黃紅英那豐腴的後背,眼淚包不住了,他趕快蹲下抽菸,等他抽完煙後,公共汽車已消失在站臺燈影裡。他走出車站,開車回家,在到達他那位於B鎮街背後的獨門小院門口時,忽然看到這幾天已經成了辦公室主任高鳳君專車的那輛桑塔納橫在面前,與此同時,胡小冬駕駛的尼桑轎車車頂上砸下一塊石頭,“砰”的一聲響,他全身一震,眼前發花,車頂沒有砸穿,前面擋風玻璃全碎了,車旁一棵櫻桃樹上跳下一個光頭小子迅速奔向黑暗的田野,由於這兒不是場鎮主要街道,沒有安路燈,嚇得魂飛魄散的胡小冬從沒有被震爛的後視鏡裡看見消失在黑暗中的還不只從樹上跳下的一個,起碼是三四個人。
高鳳君從桑塔納裡鑽出來驚叫:“哪個?哪個龜兒子不想活了敢砸胡鎮長的車!”
胡小冬的老婆和左鄰右舍都聞聲出來了,驚惶不安地對癱在車裡還沒出來的胡小冬說:“你是不是得罪啥人了?人家在家門口守着整你,小高在這兒等你半天都沒遭呢?”
高鳳君順着胡小冬老婆的話說:“幹我們這工作難免不得罪人,又弄不清楚是哪個,嬸子,那些娃肯定曉得你們家就在這兒,你二天可要小心呵!”
一看就是愚蠢女人的胡小冬老婆眼淚花打轉轉說:“謝謝你了小高,你還是要注意到一點。”
胡小冬扭開玻璃垮了的車門出來了,對老婆和左鄰右舍說:“沒得事了,你們各人回去,回去了!”待老婆和衆人散去之後,他雙脣緊抿,咬着牙齒把近在咫尺的高鳳君狠狠盯着,高鳳君回報他的是無所畏懼的嘲弄神情,他心中一股怒火竄上頭頂,從頭頂壓下來卻變成了一聲嘆息,回過身去從車裡拿出公文包裡的公章默默地遞給高鳳君,她默默地接過去,開車走了。
剛纔砸車的就是江洪飛的手下楊老四一幫爛杆子,他們跑回C村向江洪飛覆命,江洪飛也接到了高鳳君繪聲繪色的電話,江洪飛聽了後不僅沒有喜形於色,反而語氣沉重:“小高啊!我真的佩服你,你一個女娃子家家的,太膽大了,但是我覺得你這樣子對付胡小冬太狠了,謹防他報復你呵?你們到底咋的嘛?原來關係那麼好現在弄來這個程度?”
“你少管!”高鳳君說:“反正該我辦的事已經辦了,你把那另外一半二十萬給我。”
“好嘛。”江洪飛答應道:“等我在張老七他們那邊拿到錢馬上給你,預付給你那二十萬是我私人墊的。”實際上他心想:別說我在拆遷辦還沒拿到錢,就算拿到錢了也不會給你那一半,到了最後時刻我才知道簽字是模仿的,蓋章是強迫的,二天萬一翻了船就是我一個人承擔責任。
江洪飛不願意再支付高鳳君的錢。
汪昊也不願意立即兌現那一百五十萬的承諾了,他對抱着幾十份合同來拆遷辦報喜也是來要那一百五十萬的江洪飛說:“現在我手頭經費臨時有缺口,那個錢先給你五十萬,等整個S市段的拆遷修路工作搞完了,再給你結賬,反正你也馬上進入拆遷辦工作,這個錢是黃不了的,到時候我連那個副鎮長一齊給你兌現。”
江洪飛急了,自已辛辛苦苦地忙碌了這麼久,錢遭一長截,人弄死一個,得罪了那麼多人,結果只拿到五十萬,把高鳳君、徐敏鄭三娃她們已經拿走的錢和楊老四幾個餓鬼張開大嘴等着要的錢算一下,他一下子眉毛倒豎就跳起來了,“指揮長,五十萬連開支都不夠,不得行!我總不能整一陣還倒貼嘛?不得行!你們喊我放開手腳的整,整到最後我把村上的人些制服了,還背了、、、、”他本想說“還背了陳二娃命債”,最後改成了“還背了風險,你們興說話不算話這樣耍我嗩?”他越說越激動,不顧乾親家張正輝一再叫他小聲點免得辦公室外面人聽見的勸阻,還擡高了嗓門:“我不得幹!我也是爛杆子,不是拿給哪個耍的!”
“啪!”汪昊的巴掌在辦公桌上輕輕一拍,金絲眼鏡背後的小眼睛不是瞪起,而是眯起問江洪飛:“你想幹啥子?”
江洪飛一愣,又聽汪昊說:“我是國家幹部,爛杆子也見得不少,不要在我面前擺這些,況且這回是你先找我們的,你乾的那些事我們沒參與過,但是最後你沒有挨起還得益於我汪指揮長立在這兒,你不感恩還敢跟我叫板,再叫板你就請回去!C村的土地我也可以把它買斷,不跟你合作了。”
江洪飛眨眼間軟了下來,也更着急了,“汪指揮長,親家,我錯了嘛我不該那樣子說我現在上都上船了喊我下去我咋整嘛我咋跟兄弟夥交待我的損失幾大十萬的嘛!”他說着說着,眼淚也掉下來了,見汪昊揚着臉不理他,又繼續哀求道: “汪指揮長你息怒,我們這些農村人不會說話,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再給我一個機會,你們經費緊張我理解,只要先把我的開支解決了,我一定幫你搞定底下的十幾個村,我是農民,農民纔有對付農民的辦法,到時你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