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提着黑色公文包鑽進他的專車奧迪,發燃火後回首透過貼膜車窗看了看剛搬過來沒幾天的新辦公大樓,抹了一把涌到眼眶的淚水,開車離去。後面有兩部車也啓動了,跟着他出了市政府,只見他的奧迪車直接駛上了剛開通不久的快速公路。按照旅遊地區的特點,這條由S市直通省城的雙車道準高速公路被修得像條形花園一樣,中間的隔離帶和路沿邊都種植了花草樹木,各色花朵在春光和車輛的呼嘯中搖曳。錢江的車開得不快不慢,放下車窗觀察着外面的田野和鄉村,眼裡又涌出淚水,這回他沒有去抹,讓淚水靜靜流淌,就在這時,一輛摩托車突然從後面衝上來和並行貼在一起,戴着全封閉頭盔的騎手左手一晃,一部袖珍得合上巴掌就可以完全覆蓋的小手機被扔到奧迪車副駕上,錢江一怔,伸手抓過手機,上面有一條短信:哥,再不跑就沒機會了,今晚你就住在省城家裡,小汪今晚也回省城住,那邊監視的力量我已偵察過了,就兩三個人,到後半夜我帶人來接你們,必要時把監視者丟翻,然後從雲南偷越國境,我們有錢,可以去南美買一個島嶼過日子,到那邊你還是老大。
錢江拿着手機,只見剛纔那摩托從一岔口上下路去了,這時袖珍手機響了,是錢老二:“哥,看到信息了嘛,你放心,我都策劃安排好了的,嫂子已經先一步走了,她喊我跟小汪必須把你帶出去、、、、”
“你還跟小汪攪在一起啊?”錢江突然咬牙對着手機罵道:“你怎麼那麼愚蠢呵?你這是在找死!”說完後把手機拋出車窗,猛轟油門。
後面跟蹤的車輛沒有看到摩托車駕駛員的動作,但是看到錢江向外扔東西和突然加速,因爲路上車輛太多,無法停下車去撿那不知是掉到水溝還是莊稼地裡的東西,帶隊的果斷決定不管他扔的什麼,加速跟上錢江。
帶隊的就是多年來跟錢江兄妹相稱的大小姐劉衛紅。
四十多天前,中央調查組秘密蒞臨之後,劉衛紅和黃紅英,黃水兵,還有B鎮現在主持工作的胡小冬都作爲特聘人員參加了調查組的秘密工作,唯獨夏天呆在桃源洞中,除了圓天大師任何人都不見,圓天大師嘆息道:“夏天與我道門有緣,就像我當初放棄陸軍中將的位置隱居清風山一樣,諸位就不要強求了!”
“不!”劉衛紅對圓天大師說:“請大師轉告夏天,不要心恢意冷,我已經給我乾爹說了,我們儘快清除腐敗黑惡勢力,一定要請他出來擔任要職,實現他從政爲民的政治理想。”
確實,因爲大小姐劉衛紅的作用,中央調查組的工作提速了,不然陳春霖還要逍遙一段時間。
此時,劉衛紅觀察着前面錢江的奧迪車跑得快要飛起來了,心裡一下子擔心起來:錢大哥啊!跑是跑不掉的,你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嘛?如果我老爸不生病早走,你和春霖叔叔可能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唉!
劉衛紅對一直把她當公主一樣供着的錢江和陳春霖還是有感情的,她現在害怕錢江失控出事,立即電話指揮後面一輛車:“靠上去,衝到他前面擋住他,限制他的速度。”
那輛車遵命行事,跑到了錢江的前面,限制住了奧迪車越來越快的速度,可是到了省城郊外時,奧迪車突然轉彎駛上一條單車道柏油路,劉衛紅立刻指揮跟蹤車輛跟上,不一會兒,眼前出現了孤零零地矗立在省城郊外大平原上的鳳凰山墨綠色的剪影。
劉衛紅的省長老爸劉愛民就葬在鳳凰山公墓。
錢江在山腳下公墓門口直接停車,根本不理會吆喝他要把車停入車位的保安,提着黑色公文包向山上跑去,緊跟而來的劉衛紅心裡一緊:錢大哥啊!你要幹什麼?隨即帶着調查組人員跟上山來。
錢江一口氣跑上半山腰,老省長劉愛民的墓碑映入他的眼簾,他用最後的力氣撲了上去,幾乎零距離地看着墓碑上那慈祥的老人,泣不成聲:“老領導,老爸,我請罪來了!”
劉衛紅帶的人當中有兩個是穿着便衣的特警,他倆跑在最前面,忽然見跪在墓碑前的錢江從黑色公文包裡拿出一把手槍,軍人的警覺讓他們立即蹲下並掏槍,同時對後面的人喊:“注意!嫌疑人有槍。”
背對着特警的錢江聽見了,苦笑了一下,把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最後擡頭望了望藍天白雲,環視了一下綠樹成蔭的墓園,閉上眼睛聲嘶力竭地喊道:“地震那天咋不把我一起砸死嘛?”同時勾動手槍扳機,可是槍不響,他把槍拿下來看,槍口還是冷的。
槍栓沒拉開,怎麼打得響呢?這把手槍是他以防身爲藉口從警察局要來的,從來就沒用過。
拉不來槍栓的錢江急了,聽到了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乾脆扔了手槍往後一仰再埋下腦袋對着花崗石墓碑猛撞過去,同時也聽到劉衛紅的喊聲:“拉住他!”
可是已經遲了,兩個便衣特警衝上來時錢江已經腦漿迸裂,血流如注。
他的黑色公文包裡只有一封寫給劉衛紅的信:衛紅,我知道中央調查組是你搬來的,你現在也不信任我了。因爲我辜負了你老爸對我的培養和期望,我一個農民的兒子,沒有任何背景的大學生,因爲一篇文章被他看中就得到他老人家終身的提攜,像父親對兒子一樣無條件的重用,在我的內心也把他當父親一樣愛戴,把你當着親生的妹妹,尤其是他老人家病故之後,陳春霖對你們家好是不是作秀我不清楚,但我是真心的把你們全家當作親人。然而,老爸走了之後,失去了他的庇護和監督,我變了,我爲了保住自己的權力和利益,爲了你那不爭氣的嫂子和錢二哥,爲了在我由副市長升任市長時幫過我的陳春霖,還有我的政治弟子李元國,實際上也是爲了我自己,我放過了貪污建設學校公款,製造豆腐渣工程活埋幾百個學生的汪昊和張正輝,他們後來在修路時強拆強佔,殺人放火時我又充當了幫兇,氣死了一定要抓捕他們的魏副局長,在李元國揹着我給他們劃款時我又再次犯了不堅持原則的錯誤。我知道早晚一天會翻船的,我經常在大白天產生幻覺,看見那些被活埋的學生娃血糊糊地站在我的辦公桌前說:“錢市長,我們是被張老七的兩層舊樓重一層冒充的新樓砸死的,你要給我們報仇啊!”還有魏副局長那剛正不阿的面孔和滿頭的白髮也經常在我夢裡晃動,把我嚇醒、、、、我的精神早就崩潰了,如果不是救援部隊的樑軍醫,我可能早就抑鬱而死或者自殺了,現在中央調查組來了,樑軍醫也走了,我沒有勇氣面對後面的調查和審判,雖然我知道自己判不了死刑,但那樣活着不如死了好。我走了,到天堂去找老爸請罪。永別了,衛紅,我的好妹妹,你是對的,你的血管裡流淌着老爸正直剛強的血液,像天使一樣給人間帶來永遠的光明,你們的高風亮節是我和陳春霖這種人永遠無法望其項背的。大哥最後向你提出兩個懇求,一、我現在的秘書兼辦公室主任秦正明是個正直憨厚的知識分子,我和李元國的犯錯誤或犯罪行爲他都沒有在實質上參與,請你們不要因爲他的身份而株連他,可以把他調離市政府,讓他去教書。二、不要放過汪昊和張正輝張老七,這兩個人按農民的話說就是那種腦殼上生瘡,腳底下流膿的壞蛋,必須處死他們,爲民除害!衛紅啊!只要你答應大哥這兩個最後的請求,大哥就是下地獄也會含笑九泉的。
劉衛紅的眼淚滴溼了錢江的遺書,也滴打在他血流滿面,鼻孔和嘴巴還在哈氣的臉上,她放聲痛哭:“大哥啊!你太軟弱也太昏了,你早一點給我說嘛!你以爲他陳春霖就一手遮天了嗎?”
急忙趕來的120醫生遺憾地報告說錢江已經死了,只是嘴裡一直在哈氣,可能是有什麼心願未了?劉衛紅這才反應過來,拿出手機對錢江說:“大哥你放心,我答應你的請求,第一不處理秦正明,第二不放過汪昊和張老七。”說着,她撥通電話,先向她乾爹請示得到同意後,立即通知另外兩個工作組,馬上抓捕汪昊和張正輝。
錢江哈氣的嘴合上了,永遠地合上了。
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順利,很快,那兩個工作組分別來電話報告:汪昊和張老七都沒抓到,跑了!
劉衛紅着急了,立刻向她乾爹報告並埋怨道:“我說那天在山上就該把他們一齊扣了您不聽嘛,非要作進一步調查,如果那天一齊抓了,錢大哥也沒機會自殺。”
中央調查組組長也很惋惜說:“衛紅,我也沒想到小錢會自殺啊!不過,汪昊他們倆是跑不了的,我立即命令省廳調動警力找他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汪昊最後和錢江的兄弟一起被抓住了。
、、、、
再說張正輝。
流氓出身的張老七比聰明過人的汪昊還多一份警覺,他昨天被調查組約談後就知道必須開跑了,跑不脫也要跑。因爲他很清楚,調查組一旦收網,等待他和汪昊的肯定是死刑,他決不坐以待斃,儘管他在濱江花園的獨幢別墅周圍已有人監視,他出門到小區外買菸也有人前後圍繞,理論上講是跑不脫了,但是無愧於張爛眼兒稱號的張正輝張老七卻使用了年輕時參加過盜墓的經驗,一夜之間從家裡挖了一條通往另一處綠化帶的小地道,他像蛇一樣從地道里鑽了出去。本不在抓捕之列的梅家姐妹則揹着挎包,提着菜籃子從監視人員的眼皮下直接走出了濱江花園。
張正輝逃出濱江花園後用自己頸項上價值兩萬多的佛珠金項鍊換了一輛電瓶三輪車,把他的心肝寶貝梅家姐妹拉起直奔去省城的老國道,他害怕出租車被警察控制了坐上去就是自投羅網,打算是離開市區後攔截私家車去省城。他從汪昊那兒分來的幾百萬就藏匿在省城一處出租屋,他準備去那兒取了錢再買一輛車逃往新疆。
戴着草帽子和墨鏡駕駛着電瓶三輪車的張正輝望着路邊的田野和竹林,唾沫四濺地不斷回頭給他的兩個女人講着未來的計劃,膽戰心驚的梅麗梅香又被他說得興奮起來,傻梅麗說:“七哥,到了那邊安頓下來我們就好好的過日子,你就不要再去東整西整的了哈?”把張正輝高興得差點忘記自己在逃亡路上,但是電瓶三輪反光鏡裡突然出現的幾輛由遠而近的小車像一瓢冷水潑在頭上讓他清醒了,當過兵也操過黑社會的張正輝骨子裡的強悍意識讓他在任何危急時刻都能冷靜處置,此時又正好在老國道轉大彎的地方,他叫梅家姐妹先下車躲在半人高的油菜田裡,他自己則騎上三輪車跑到幾米遠的一個石板橋路口將三輪停下,從菜田裡鑽了回來和梅家姐妹躲在一起,掏出了藏匿在身邊多年未用過的手槍。
後面的幾輛車很快過來了,在電瓶三輪車邊剎住了,讓張正輝意外的是第一個從車裡下來的是賣三輪車給他的那個農民漢子,手裡還提着佛珠金項鍊,緊跟着下來的是曾經和鄭三娃在他手下幹過聯防隊的李聾子,倆人頸項上都搭着擦汗的毛巾。
蹲在油菜地裡的張正輝哀嘆一聲:劫數到了。肯定是賣三輪車給他的那個農民把佛珠金項鍊給同爲拉三輪的李聾子看了才招來這後果的。
接着從車裡下來的除了一看就是調查組人員和便衣警察,還有兩個人更讓張正輝目瞪口呆:胡小冬和黃紅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