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世遠的師父趙耀如今也住在壽王府,他本是灑脫之人,想去哪裡說走就走,如今收了個徒弟,倒是牽絆了他的腳步。
廉世遠還沒找到師父,倒是在穿過花園的時候遇見了捧着果盤也打算去尋趙耀的寒梅。
廉世遠看了寒梅一眼,沒搭理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寒梅卻是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禮,不多看一眼。
當初寒梅被廉如意留在將軍府之時,馬姨娘曾動過讓她於廉世遠爲妾的心思。不過兩人都無此意,寒梅又被廉如意要回了壽王府,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寒梅不覺得怎樣,倒是廉世遠再見她,一臉的彆扭。
見廉世遠走遠,寒梅捧着果盤,繼續想豐怡園走去。趙耀就住在豐怡園。
卻沒走多遠卻又遇見廉世遠。
廉世遠冷着臉看她,“你跟着我做什麼?”
寒梅一愣,本想繞過他先走,可對方是主子,自己這麼做顯然有失禮節,便停下腳步,躬身退在一旁。
“請二少爺先行。”
“別再跟着我!”
“二少爺,您若沒有急事,又不耐煩奴婢跟在您後面,不若讓奴婢先走一步?”
廉世遠聞言皺眉看着寒梅,以前他倒是不知這丫鬟竟有如此膽量,還敢讓自己走後面?不過想到自己不願多和她糾纏,便點點頭。
“那你先走吧!”
寒梅福身行禮,抱着果盤,腳步輕快的就衝着豐怡園去了。
廉世遠看她走的方向,眉頭更是擰在了一起。怎麼她也去那個方向?果然不是在跟着自己,不是妄想纏着自己麼?
看寒梅的身影穿過月亮門,不見了。
廉世遠才提步向前走去。
壽王府正院。
慕容御伏在廉如意鼓起的肚子上,耳朵緊貼着她單薄的衣衫。
“動了動了!”
慕容御一臉喜色,高興的像個孩子一般。
“孩子,我是爹爹!”
廉如意忍不住嘴角露出笑容,當年姐姐剛剛懷孕,自己也是這般。看到慕容御如此珍視這孩子,她心中十分欣慰。
“娘子快躺下,如今孩子已經動了,定能聽到我們說話,我要同他說會兒話。”
慕容御一臉正經的將廉如意扶到軟榻上半躺好,從袖中抽出一本書翻開。
廉如意一看,竟是一本謄抄的《千字文》,孩子還在她的肚子裡,現在啓蒙,會不會太早了些?
慕容御卻一臉認真的讀了起來。
“他能聽得懂麼?”
廉如意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猶疑道。
“不是爲了讓他聽懂,只是要讓他熟悉他爹爹的聲音,等生下來,一聽到我的聲音,便知我是他爹爹!”
慕容御一臉篤定。
廉如意恍然的點點頭,料想慕容御也是一時的興致,念個一次兩次也就罷了,能這樣陪在自己身邊,兩人一起享受一下這樣靜好的時光,也是不錯。倒不在質疑,安心躺下來,閉上眼睛,聽慕容御輕緩好聽的嗓音念着《千字文》。
近來慕容御一直很忙,她知道朝中動盪,賢王雖然不在京中,可朝中依然不乏支持賢王者,慕容御和太子這段時間都在爲擊垮賢王做最後的準備。
壽王府距離西城門很遠,她沒有聽到西城門的廝殺之聲。
卻從慕容御的身上感覺到前些日子都沒有的輕鬆之感。
她沒有問,卻似乎猜到,應是賢王的事,有了讓人愉快的進展。
待《千字文》讀完,慕容御擡頭去看,廉如意已經不止何時,已經睡着,她靜好的睡顏之上,還掛着淡淡的笑意。
慕容御爲她蓋好薄毯,握着她的手,靜靜的守候在軟榻旁。
懷孕之後,廉如意便得越來越嗜睡,但大多睡不長,一會兒她醒過來,迷濛的看着慕容御。
“怎麼不叫醒我?”
“就這樣守着你,看你睡得香挺好的。”
慕容御笑着握緊了她的手。
廉如意也揚起笑臉,“往日不見你有這麼多時間陪我,如今……是事情已經解決了?”
“對不起。”
慕容御突然很有些惆悵的說道,更是起身坐在軟榻上,將廉如意擁進了懷裡,用帶着胡茬的下巴摩挲着她的腦袋。
“這段時間太忙,忽略了你,以後不會了,以後我要用更多的時間,陪你,陪孩子。好麼?”
“好。”
廉如意點頭,臉埋在慕容御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覺得十分安心。
自從月份大了以後,慕容御就鮮少將朝堂之事講與她聽了。恐她爲旁的事焦心,只願她每日開開心心的,做一個笑口常開的孕婦就好。
不過廉如意自然有她自己得知消息的辦法。
晚些時候,慕容御去了書房,她便從小陶那裡得知了今日西城門的混戰。
“這麼說來,並沒有抓到賢王?”廉如意一邊摩挲着手中雲溪新做好的小孩子的衣服,一邊垂了眼眸問道。
小陶點點頭,“聽說賢王是跟在攻城的軍隊後面,發現勢頭不對,就逃了。”
廉如意沒再說話,難怪今日慕容御雖然口氣略顯輕鬆,卻沒有對她言明此事。賢王逃了,以他的心機手段,未必不會捲土重來。
慕容御怕她心繫此事,所以模棱兩可的只說自己以後會有更多的時間陪她。
小陶看着廉如意的神色,趕緊說道:“王妃不必擔心,賢王如今已經不足畏懼。皇上下令通緝賢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躲不到哪裡去的!”
廉如意聞言沉默了一陣,卻是說道:“去請薛姨娘過來。”
薛姨娘很快就從蘭苑來了。
廉如意遣開身邊之人,清清爽爽華燈大亮的花廳裡,只有廉如意和薛姨娘兩人,相視而坐。
“如今容妃已經死了,賢王也逃出了京城,被朝廷搜捕。姨娘的舊主都不在了,昔日威脅你的人,如今已經不足爲懼了。”
wωw¤ ttκд n¤ C O
薛姨娘面容很淡,聞言只是眼神稍暗。她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回來,從見到普淨那一天起,從知道自己被矇騙了十幾年的時候,她就在等着這一刻了。
待逼她一步錯步步錯,終於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路的人都受到懲罰之時,她知道,自己的時候也到了。
只是錯失了十幾年的親情,如今剛剛找到自己的兒子,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雖然普淨還是一口一個“女施主”的稱呼她,但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卻是從未有過的充實,明日可以看到兒子的身影,每日可以聽到兒子的聲音,每日都知道他活得好好的,不會受到威脅,沒有比這更讓她安心的日子了。
只是最美好的時光總是最短暫。
“血債血償,我沒什麼好說的。”
薛姨娘嘆了口氣,語氣倒也十分平靜的說道。
“除了毒害我母親,我不知道你還做了多少壞事,雖然你也是受人脅迫,可這卻不能成爲你害人的理由。你爲了你的族人,你的兒子,就可以去害別人的親人麼?”廉如意說着眼眶溼熱,“我母親待你不薄,你卻狠心對她下手,我沒有辦法原諒你。”
“我知道,王妃不必爲難,我是罪有應得。”
薛姨娘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來。
她知道廉如意或是因爲普淨的關係,不想致使普淨剛遇到自己的親人,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孃親被殺,便安慰道:“普淨是個出家人,他能看的開的,而且已經十幾年沒有親人在身邊照顧,他過得很好,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了,我在他身邊,他反而不自在。”
廉如意擡頭看着薛姨娘,沒想到薛姨娘到這個時候,倒是如此從容,竟沒有掙扎,沒有爲自己辯解,就這麼淡然的原意去赴死。
“你捨得麼?”廉如意不禁問道。
“能再遇見他,與他相處這麼一段日子,已經是上天的恩賜,是王妃的寬宏了,我不敢奢望更多,我是個罪人,如今倒是可以去泉下,求得夫人原諒,沒有什麼捨不得……”
薛姨娘語氣十分真摯,說着落下淚來,慌忙擡手擦淚,扯出笑臉。
“沒什麼好哭的,這是報應,我應當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