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回到後花園,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如常。
廉如意正和一位年輕的貴婦聊着,薛姨娘便識趣的遠遠站着,沒有湊上前去。
魏采邑不一會兒便來了,“抱歉讓大家久等,外面太冷,怕孩子受不住,請大家移步花廳吧。”
女賓們便都笑笑,向花廳走去,廉如意此時也發現了薛姨娘,來到她身邊,“三妹妹可好?”
薛姨娘忙不迭的點頭,“三小姐一切都好。”
廉如意哦了一聲,便沒有多言。
薛姨娘鬆了一口氣,跟着衆人,走進了花廳。
初春確實還有些寒意,大人倒也無妨,小孩子定然是受不住的,賢王長子被奶孃抱着,在花廳裡閉着眼睛,熟睡正酣。
女賓都涌進花廳,花廳裡一時也熱鬧起來,倒是沒打攪這小傢伙兒的好夢。
魏采邑在人羣中巡視了一圈,帶着奶孃,向廉如意走來。
“弟妹,快來看這孩子多可愛。”魏采邑站在她面前,從奶孃手中接過孩子,笑着說道。
廉如意起身,向襁褓中看去,果然見那孩子虎頭虎腦,胖乎乎的十分討人喜歡。便笑着點頭,“王妃好福氣。”
魏采邑也笑着說,“我自然是好福氣的,弟妹快看看這孩子是像王爺多些,還是像她的生母多些?”
廉如意看了看魏采邑,一陣無語,這麼小的孩子,肉呼呼的,又在閉眼酣睡,能看的出像誰,纔怪呢!但見魏采邑側着身子,幾乎要把孩子塞到她懷中的架勢,她還是仔細看去,眉毛淡淡,鼻子小小,嘴巴紅紅的,小孩子都長這個樣子吧?
小傢伙兒突然撇了撇嘴,眉頭一皺,哇哇的大哭起來。
卻在這時,魏采邑突然把手一鬆,那小小的襁褓從兩人之間掉落下去。
廉如意一驚,立時彎腰,電光火石間,接住了孩子。
孩子突然大哭,自然引來了衆人的視線,所以廉如意彎腰接孩子的動作,也落到了衆人的眼中。只是魏采邑與廉如意站的太近,衆人並不曉得那孩子是魏采邑故意放開的,看向廉如意的目光便帶上了些譴責。
抱個孩子都抱不好,這廉家的二小姐真是不穩當。
再看魏采邑驚慌失措,泫然欲泣的表情,廉如意心下一驚,如果自己不是動作快,接住了這孩子,魏采邑現在恐怕就要哭嚎上一聲,是自己把孩子故意摔在地上的吧?
廉如意將孩子直接交給奶孃,“王妃,雖說孩子不是您親生的,但生恩不及養恩大,您只要真心養育孩子,日後自然是與您親近的。連聖上都十分關心喜歡這孩子,您下次抱,可要抱的牢一點,萬不要如此不小心了。”
廉如意並沒有刻意提高聲音,但剛纔那一幕讓衆人都吃了一驚,花廳此時正鴉雀無聲,所以她正常的音量,還是讓衆人都聽到了。
原本以爲是廉如意不小心,如今看來,倒更像是賢王妃的處心積慮了。
魏采邑和廉如意大婚事前那段不愉快的往事,衆人自然都是聽說過的,原以爲兩人現在都已成了婚,那段事也就過去了。
今日一看,似乎不但沒過去,還愈演愈烈了?
只是賢王妃爲了嫁禍廉如意,連那麼小的孩子都利用,手段也太過殘忍狠辣一些了吧?
這些平日裡先來無事,最喜歡看熱鬧的貴婦貴女們的八卦之心,立即熊熊燃燒起來。
宴會還沒結束,宴席上便流傳出好幾個版本來。
廉如意其實喜歡的是賢王,卻被魏采邑捷足先登,雖身嫁四皇子,卻對賢王並不死心。這是一個版本。陣亞歲圾。
賢王雖娶了魏采邑,但喜歡的還是廉如意,魏采邑婚後發現賢王心中另有她人,心生妒意,這纔要針對廉如意。這又是一個版本。
衆多版本中要數這兩個版本相信的人最多,其中更是第二個版本被大部分人認同。
不知怎的,這女人的閒言碎語,竟傳到了前院去。賢王和四皇子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兩人的表情立時都變的難看起來。
其他人雖面上不顯,一個個眼睛卻都晶晶亮的窺伺着賢王和四皇子,甚至有人偷偷猜測,這兄弟兩人會不會私下裡爲此事大大出手呢?
唯一沒有關注此事的,但大概只有馮毅了。
他從後院回來之後,一直心事重重,剛纔那婦人所說究竟是不是真的,自己的身世,果然不簡單麼?自己究竟應不應該將此事稟告賢王呢?
賢王一直對自己信任有加,自己隱瞞此事算不算是背主呢?
“馮毅。”賢王陰沉着臉。
馮毅心中一驚。
“找後院管家來。”賢王吩咐道。
馮毅領命而去,心下也做出了決定,待他明日見過那婦人之後,若有必要,再將此事稟報賢王吧。
魏采邑當時做出放手孩子的舉動,不過是因着討厭廉葭葭,更討厭廉如意,想給廉如意添些不自在,並無深想,更不曾料到會引火上身。當流言漸漸傳開,她才忐忑不安起來。
賢王一向關注這個孩子,她是知道的,雖然賢王到她的院子裡也很少會親自去看看孩子,只是遇見時看一兩眼,但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傳到賢王耳中,賢王事後必會責罰自己吧?
心中惶惑不安,魏采邑更是恨透了廉如意,若不是她率先開口,將髒水潑到自己身上,自己又何至於如此不安。
她倒不曾覺得是自己的錯。
小陶來到廉如意身邊,衝她點了點頭。
廉如意見目的已然達到,宴席也進行了差不多了,自己再待下去也沒有意思,便示意了薛姨娘,一同離了席。
一面命人去前院通知四皇子,一面向外走着。
不曾想,正走到二門處,卻遇見了要進的內院的賢王。
廉如意退開一步,“王爺安好。”
賢王卻停住腳步,站在了廉如意麪前。
廉如意垂着頭,只能看見他黑麪白底的靴子,心情難得的平靜。不復往日一見到他就像拔劍相向的憤怒,也許和慕容御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潛移默化的就被他影響了,慢慢的也學會把憤怒隱藏在冷靜背後。也只有在冷靜的時候,你對你的敵人的殺傷力才能最大。
賢王自然看不到廉如意的內心,他此時目光落在廉如意已經挽成婦人的髮髻上,眸色深邃而悠遠。明明相遇時,他未娶,她未嫁,如果不是母妃執意讓他娶了魏采邑,會不會今天一切都不相同?
忽然想起那個恍若前世的夢境,他心中一痛,那不是真的,如果自己真能娶到她,必然好好愛惜,定不會那般相負。
他自己都不甚清楚,眼前的女子是什麼時候開始,悄無聲息的住進了自己的心裡。也許是第一次在嶽老夫人的壽宴上相見,她就拔劍向他,卻又及時收手,奉上嬌花。也許是在岳陽樓,自己遭了廉葭葭的設計輕浮與她,她卻拼死抵抗。也許是後來的某次……但一次次,都錯過了,她最終還是嫁給了四弟。
等到他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是不是就可以把她重新留在自己身邊?
兩人相遇,雖駐步各有思量,不過是短短瞬間。
賢王想到大成之日,想要的一切都會是自己的,目光雖流連,還是提步走了。
廉如意見他離開,才放鬆脊背,也向外走去。
慕容御也已經離了席,就等在二門外不遠處。
見廉如意走來,便上前迎她,不顧及周遭有人,不顧及不是在他的府邸,便拉起廉如意的手,向外走。
廉如意的手很涼,慕容御的手卻寬厚溫暖。
溫熱的感覺順着她的手,一直暖到了心裡。
薛姨娘跟在後面,微微擡眼看着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卻覺得有些刺眼。
待上了馬車,廉如意剛剛坐定,便急切的看向慕容御,“可探知了什麼?”
慕容御點點頭,“回府再說。”
回到四皇子府邸,薛姨娘沒有進門,便登上將軍府的馬車,打道回府。她心中期待的自然是明日之約,終於可以把真相告訴馮毅了,自己一個人辛辛苦苦的守着這個秘密,十幾年,實在辛苦,終於可以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她卻不知,等待明天約見的,可不止她和馮毅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