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耀叔的車伕去掉草帽,露出一張三十多歲清瘦卻眸光犀利的臉來,“你小子這是怎麼了?”
車伕正是趙耀,慕容御的師父雲海大師的親弟弟。當年慕容御隨着師父在平南朝東奔西跑四處遊歷的時候,趙耀也時常與他們在一起,不過趙耀性子隨意,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端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若想找誰,便是一找一個準,可旁人若想找他,那簡直不可能。就連雲海大師,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出他躲在哪裡逍遙快活。
慕容御見到好長時間都沒見過的趙耀,歡欣不已,跳下牀來,幾步來到趙耀面前,“耀叔快坐!”並親手爲趙耀斟茶。
趙耀卻是擡手擋住了他,抓起他受傷的手臂看了看,“傷口有毒,雖然你已服下解藥,但這腐肉還需割去,才能讓傷口好的快些,你怎就任它爛在身上不處理?”
慕容御眼光清冷,搖了搖頭,“一言難盡,耀叔怎麼會突然來了?”
白蘭上前一步,將廉如意交給她的瓷瓶奉上。
慕容御接過瓷瓶,愣了愣,“林仕元呢?怎麼是你將藥送了過來?”
白來這才解釋道,是王妃聽聞流言,派她前來送藥,她正愁一個人或無法安全將藥送達之時,就遇見了前來京城耍玩的耀叔。她與耀叔同行至京城之外,遇上了被黑衣人圍攻的林仕元。
“王妃她,可好?”慕容御將瓷瓶握在手中,原來是她派人送來的,這就是心有靈犀麼?若不是她派人及時送藥,遇上了林仕元,恐怕……
白蘭聞言卻是皺緊了眉頭,“王妃派追風前來送信,追風沒有到麼?”
慕容御一愣,“追風何時離京的?”陣丸低號。
“五天之前。”白蘭回道。心卻是已經沉了下去,看樣子,主子並沒有見到追風,已經五天了,追風就是走也該走來了。
他沒有來,只能說明,他怕是遇上不測了。
慕容御也蹙起了眉。
趙耀卻拍了拍慕容御的肩膀,“小子別擔心,最近耀叔閒着沒事,我去幫你找人。追風這小子,功夫不怎麼樣,性子倒是扭得很,遇上了敵人,打不過,卻是不肯跑,只要你跑得快,打不過又有什麼好丟人的?等我找到了他,這次必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有耀叔肯幫忙,慕容御倒是放下心來,“多謝耀叔!”
趙耀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將草帽又扣回頭上,只覺窗口一陣風過,卻是不見了他的身影。
“見到主子沒事就好,王妃十分擔心,奴才這就回去,將主子平安的消息帶回去,以免王妃憂心。”白蘭行禮道。
“慢着。”慕容御目光沉靜的看着白蘭,“如意不會無緣無故的派出追風來尋我。定是京城發生了什麼事,白蘭,如實告訴我!”
白蘭張了張嘴,卻是沒有吱聲,主子受了傷,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去,倘若將王妃在宮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主子,只能讓主子更加着急而已。更何況她前來,王妃並沒有交代她要將京中發生之事告訴王爺,她以爲瞞下不說更好。
倒不想,主子一眼就看了出來。
慕容御沉默的看着白蘭,雖一言不發,但其中威壓卻使得白蘭如芒刺在背。
“白蘭,你的忠誠呢?”慕容御忽然收起威壓,淡淡的問了一句。
白蘭身上一鬆,頭上的汗卻是下來了,“主子……回稟主子,白朮被賢王抓進大理寺了。”
白蘭終是把廉如意被賢王假借皇后之名,騙進皇宮,又以刺客之名抓起了白朮之事原原本本的講給了慕容御。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慕容御冷着臉說道。
白蘭倉惶離開。
主子的表情可真嚇人。
林仕元終於緩過來勁兒,進得行宮,找到慕容御的房間裡的時候,就見慕容御沉着一張臉,臉色黑的跟鍋底一樣,坐在桌子邊,他身上撒發出的冷氣簡直要將人凍僵。
“他們呢?藥送到了麼?”林仕元左右看了看,沒見着車伕及那女子,猶疑的問道。
慕容御沒說話,擡手將瓷瓶擲給林仕元。
林仕元擡手接住瓷瓶,牽動了右肩的傷口,疼的吸了一口氣。
慕容御看他一眼,擡手又從懷中摸出一小瓶金瘡藥放在桌上,“收拾好你自己,明日啓程回京。”
“明日?”林仕元一愣,明日太子能行麼?
見慕容御冷着臉回到牀上,他吶吶住了口,拿着兩瓶藥,轉身出了慕容御的房間。
偷偷將龍涎丸給太子服下,靜等太子甦醒。
天亮之時,太子終於從昏迷中甦醒過來。
行宮裡的太醫都聚集到太子身邊,紛紛驚歎不已,明明前一日還沒有甦醒跡象的太子,居然能突然醒過來,真真是奇蹟。
太子昏迷了兩天兩夜,剛剛醒來,身體還有些虛弱。
待他精神稍好了一些之後,立即問道:“壽王如何了?”
太醫們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守在太子身邊,還沒去看過壽王呢。
這時候胡太醫站了出來,“回稟太子,壽王尚在昏迷之中,且手臂所受箭傷有毒,此時情況不太好。”
太子皺眉,“遣行宮內所有太醫前去爲壽王醫治,必要使壽王無礙。”
太醫們領命而去,胡太醫走在最前面。
慕容御正坐在桌子邊,聽得遠處有凌亂的腳步聲,向着這邊而來,便翻身躍向牀上,剛掀起被子蓋好,他房間裡的門便被敲響了。
“我等前來爲壽王醫治。”門口有人說道。
緊接着門就被推開。
屋裡沒有侍從,侍從早就被林仕元遣走了。
只有壽王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無聲無息。
胡太醫最先來到牀邊,將慕容御手臂上的衣袖剪開。露出血肉翻起,黑血結痂,被箭尖劃傷的肉也泛着烏黑之色的傷口。
跟在後面的太醫見狀,紛紛倒吸了口氣,不忍直視。
“如此傷口,還是要割去腐肉方好,哪位太醫願來?”胡太醫拱拱手,問道。
太醫們卻都側過臉去,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上前,不知是誰說了一聲,“胡太醫,既然你對壽王的傷情比較清楚,還是你來診治最好,我等前去向太子覆命了。”
太醫們聞言都向後退了幾步,胡太醫嘴角露出微不可見的笑意,做出一副勉爲其難的樣子,在壽王牀榻邊坐下,將手搭在壽王脈門,“想來太子已經醒了,壽王也會很快醒過來,既然衆位不願留下處理傷口,還是前去回稟太子,臣定當盡力,保住壽王手臂。”
其他太醫見狀,以爲胡太醫想救治好壽王邀功,在看看壽王那駭人的傷口,傷口潰爛,這麼久都沒有處理,時間早已耽擱了,胡太醫別說難以保住壽王的手臂,就是壽王的命也不一定能不能保住呢。爲了不惹事上身,紛紛退了出去,反正是胡太醫自己攬下的事兒,事成事敗,都是他自己的責任。
待衆人都走出壽王的房間,胡太醫才小聲說道:“王爺,臣要爲您割去腐肉了,會有些疼,您忍一忍。”
慕容御微微睜開眼,“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