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信無奈的嘆了口氣,只好答應下來,自己盤腿坐在蒲團之上,閉上眼睛,靜心念佛。
沙盤很快準備好,被擡到慧信師父面前,他仍沒有睜眼,看也不看那沙盤,就用食指在那沙盤之上劃拉着。
皇上覺得有趣,便走下座來,站在沙盤之前,看慧信作畫。島向找技。
慧信的動作卻卻來越快越快越快,幾乎停不下來。
一幅畫好似一個又一個的場景。
慧信後來竟起身趴伏在沙盤之上,只是眼睛仍是閉着的,他從不看一眼沙盤,所畫的場景卻清晰無比,線條毫不凌亂。
待慧信停下手,已是滿頭大汗,似乎虛弱至極。
跌坐在蒲團之上,氣喘吁吁。
皇上凝神看着沙盤,臉色卻越來越黑。
他又看了看慧信,卻見慧信仍然閉着眼睛,只喘着氣。
“你爲什麼不睜眼?”皇帝居高臨下看着慧信,冷聲問道。
慧信沉默了一瞬,才說道:“此乃天機,慧信實在是凡人一個,不敢窺伺天機,小僧不敢看。”
皇帝冷哼一聲,一腳踢在沙盤之上,力道之大,沙盤中的細沙都被震出沙盤,潑灑在慧信身上。
皇帝黑着臉離開漪瀾殿,除了他,沒人看到沙盤上到底畫了什麼。
但沙盤之上,那一幅幅畫一遍遍在皇帝眼前閃現,慧信所畫,乃是頂着鳳冠的女子將身着龍袍的男子殺害,扶她身後的孩子穿上龍袍,更有牝雞司晨龍飛鳳舞四個字。
皇帝本是不信什麼沙盤作畫,能預知未來這樣荒誕的說法。
但看那慧信作畫之時,從頭至尾從未睜開眼睛,做的畫卻毫不凌亂,栩栩如生,他倒是信了幾分。
更有那畫透出信息竟是如此,使得他遍體生寒。
皇帝原本就爲前段時間之事,對皇后心存隔閡。如今又有這樣一幅畫不斷閃現眼前。
皇帝越想越覺得此畫可信,越想越心中駭然。
若此畫真乃天機,那便是上天指引自己看到這樣的畫,這是上天在給自己這真龍天子預警!皇帝心中漸漸萌生出這樣的想法。
但皇后與皇帝乃十幾年的夫妻,在皇帝沒有得到江山之時,就守在皇帝身邊,實乃糟糠之妻。
皇帝對她還是有感情在的,一副匪夷所思的沙盤之畫,雖然勾起了皇上的疑心,但仍不足以讓皇帝真的就廢黜皇后。
皇后自是不知沙盤之事,只聽聞朝堂動盪,支持太子的大臣,多數都被賢王關注天牢之中,賢王更舉薦與他親近之臣坐上要位。
皇后心中焦急,私下寫得書信一封給自己的哥哥左相大人。
可這封信沒能到左相手上,卻是落入了皇帝的手中。
也正是這封信,使得皇帝下定決心要廢黜皇后。
太陽已經落山,皇帝的身影被餘光拖得老長。
皇帝手中捏着一封信,緩步走在坤寧宮寂靜的宮道上。他看着自己長長的身影,忽覺一陣寂寥。
皇帝身後只跟着大太監張明德一人,其餘人等,都被留在了坤寧宮之外。
皇帝嘆了口氣,“朕果然是孤家寡人一個。”
張明德一愣,不知該如何接話,心中忐忑,唯恐多說多錯,只好吶吶不語。
皇帝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也沒指望聽到他的迴應。
繼續向坤寧宮正殿走去。
坐在偏殿用膳的皇后忽聽宮人稟報皇上來了,愣了一愣,“不是說不來了麼,這晚膳都擺上了。”
“娘娘,快去接駕吧!”方嬤嬤笑嘻嘻的說道。
這可是自從發現那隻鞋以來,皇帝第一次再來坤寧宮。坤寧宮上下,都一片喜氣。
皇后娘娘這才點點頭,笑了起來,“對,把晚膳撤了重新擺來,本宮這就去接駕!”
皇后娘娘來到坤寧宮正殿之外,領着衆宮人跪下接駕,臉上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的。皇上還是念舊情的,這不就又來了坤寧宮了麼,只要皇上來了,自己就有機會,就能搬倒容妃。
低着頭的皇后娘娘沒能看到皇上陰沉的臉色,只看到那雙明黃的皁靴亮眼的顏色。
“起吧。”頭頂傳來皇上的聲音,平靜的似乎不帶溫度。
皇后娘娘在方嬤嬤和蘇荷的攙扶之下,站起了身。
進得殿內,皇上落座,目光落在皇后的臉上,良久沒有言語。
皇后從歡欣,慢慢變成了惴惴不安,皇上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你們都下去吧,朕有些話,要單獨對皇后講。”皇上終於開口。
宮人們魚貫而出。
皇后這才發現,皇上似乎只帶了張明德在身邊。
如今連張明德都退出殿外,偌大的正殿,只剩下皇帝與皇后兩人。
皇后擡眼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心中捉摸着皇帝此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見皇帝擡手將一封信扔在了她的腳邊。
皇后一怔,彎身撿起信箋,打開來看,臉色立時煞白。
“皇上!”皇后噗通跪倒在地,“皇上,這不是臣妾所寫!”
“二十多年了,朕會認不出你的字跡麼?”皇上冷眼看着面色驚惶的皇后。
皇后娘娘低頭細看那信上筆跡,確實和自己的筆跡十分相像,但她這封信果真不是她寫的。
信上內容,大致說道:如今朝堂動盪,皇帝原本傾心太子,進來卻偏信賢王,縱容賢王加害賢臣,更任命賢王親信,太子地位不穩,請哥哥勸解皇帝,更爲太子盡心盡力。
她就算再昏聵,也不至於會寫這樣的信,在此關頭,豈不是故意落人口實麼?
“皇上,這封信字跡確實模仿臣妾十分相像,但看信之內容就只並非出自臣妾之手。臣妾怎敢妄言朝政,臣妾只理後宮,前朝之事,臣妾不懂,更不會如此求於左相。”皇后辯解道,她就算再蠢,也知道哥哥的胳膊肘是不會拐向賢王的,哥哥不幫自己的外甥,難道還會幫旁人麼?她根本用不着再寫信求哥哥。
“朕問你,你今日可有寫信回家中?”皇帝冷着臉看着皇后。
皇后點了點頭,“臣妾確實有寫信,可並不是這封,臣妾母親近日身體抱恙,臣妾寫信是詢問母親身體,沒有一句提及國事,乃是一封家書而已。”
皇帝聞言冷冷的看着皇后,既沒說相信,也沒說不信,但他清冷的眼神中卻是沒有一絲溫度。
皇后擡頭看了皇上一眼,皇上那冰冷的眼神,頓時讓她的心涼個了透。
她此時已經明白,皇帝是想要廢了她,不管她有沒有寫過這樣的信,皇帝已然不信她了。
想明白了這些,皇后突然笑了起來,“皇上,您信臣妾的時候,臣妾如何都是好的,您不信臣妾的時候,臣妾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的。您若已經決定了,又何須來質問臣妾呢?直接下道旨意,不就了結了麼?”
皇后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大殿中,空靈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