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騎馬走在回家的路上,倒是可以同行一段。
“我記得我爹曾經說過,人的身份一旦變了,性情也會跟着變,原是不信,如今倒是信了幾分。”林仕元看着路旁的花紅柳綠,淡淡的說道。
慕容御聞言卻是在想適才太子的態度,在他心中,太子一直都是一個寬厚的兄長,會在他犯錯的時候勸誡他,第一時間原諒他,並會想方設法幫他挽回,會在父皇面前說盡好話。
可剛剛的太子,卻讓他覺得忽然遙遠了很多。
不似以往那般親近了。
難道真的就想林太傅說的那樣,人的位置一旦變了,性情也會跟着變麼?
坐上那個至尊無上的位置,人也會變得疏離麼?
慕容御擡頭看着前方的路,不管太子哥變成什麼樣,他視太子爲兄長的心,一直都不會變的。
“我只記得他曾經如何護着我,如何對我好就行了。”慕容御低聲說道。
林仕元聞言看他一眼,毫不在意的輕笑一聲,“你的初衷是好的,但世事難料,出發點是好的,未必做出來就是對彼此最好的。曾經是你的太子哥,往後卻只會是你的君主,那個會護着你,對你好的兄長,已經不復存在了。”
慕容御皺眉看向林仕元。
“你不用瞪我,這話你或是不愛聽,但事實如此,不信咱們就走着瞧好了。”林仕元拽馬走向一邊,接下來的路他們已經不能同行了,慕容御去往城東,林府卻在城北。
慕容御看着林仕元笑着揮手向他告別,心中卻反覆想着他剛纔那句話。
“曾經你的太子哥,往後卻只是你的君主……”
慕容御眼色幽深,回到府上,卻聽聞廉如意的姐姐,廉欣娉前來看她,便先到了外書房,正好也調整下情緒,免得廉如意看出什麼,平添擔憂。
壽王府後院,廉如意和廉欣娉坐在溪水穿流而過的亭子之上,一邊看着溪水之中彩色的錦鯉,一邊輕聲漫語的聊着天。
忽然廉如意趴在一邊,乾嘔了起來。
廉欣娉趕緊爲她輕撫着後背,“這都六七個月了,怎的還如此大的反應呢?”
小陶云溪忙不迭的端茶倒水,端着痰盂,讓她漱口,一通忙活。
廉如意吐得兩眼含淚,吐過之後,方好了一些。
“雲嬤嬤說了,從頭吐到尾的也是有的,偏不巧就讓我趕上了唄。”
“這樣子,定是個小子,如此不知道心疼孃親!”
廉欣娉看着她的肚子說道。
廉如意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誠如慕容御說所,他們又不是隻要這麼一個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挺好。她上面也沒有婆婆逼着她往夫君的房裡塞人,如今慕容御仍是和她宿在一起,每日夜裡睡覺前,他都要拿上一本書,讀上半個時辰,說要和孩子溝通感情。每次都會把她讀睡着了。
想到這裡,廉如意不禁想起一個人來。
“對了姐姐,如今悅書?”
廉如意看了看守在亭外的悅書,追風走了以後,她倒是想要去問問悅書的打算,卻恰遇上被打傷命在旦夕的普淨,一番耽擱之後,這件事就沒再提起來。
“悅書還伺候在我身邊,我婆婆整日裡和那月姨娘勾心鬥角不可開交,那有空管我們院子裡的事兒。悅書有名無實,我倒是覺得有些虧待了她,只是如今也沒有什麼合適的姻緣給她……”
“姐姐,我想單獨問悅書兩句話。”
廉如意看着亭外亭亭玉立,安靜宛若一株蘭花的悅書,不禁有些替她惋惜。
廉欣娉不知妹妹要問悅書什麼,追風的事情她並不知情,有些疑惑的點點頭,起身來到亭外,讓悅書進了亭子,自己則帶着丫鬟,在亭子不遠處緩緩漫步。
“王妃!”悅書行禮垂手站在一旁。
廉如意看着悅書安靜的樣子,宛如一席涼爽的風,讓人十分舒暢,輕嘆一聲:“悅書,追風的事……追風已經不在了。”
悅書聞言先是一愣,不自覺的緩緩擡頭看着廉如意,忽而發覺自己這般直視主子實在不敬,又立即低下頭去,眉頭卻是緊緊皺在一起。
“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廉如意覺得喉頭有些幹,悅書一直都在等追風來娶她吧?原是多好的姻緣,如今……
“追風安葬在南山,有機會,我讓人帶你去看看。”
悅書艱難的點了點頭,她並非真的不知不在了代表何意,只是心存一絲幻想,如今這一絲幻想也被打破,視線便模糊了起來。原以爲自己的一生終是有了依靠,原以爲,遇到了她的良人……卻不想會是這樣的局面。
她家小姐和姑爺之間根本就容不下旁人的存在,自己雖有名無實,卻又尷尬得很,與小姐,與旁的姐妹也不似往常一般,自從小姐讓她做了姑爺的通房那天起,就回不去了。
原以爲追風可以帶她開始新的生活……如今卻成了奢望。
“我知你在姐姐身邊,是有些尷尬,如果你願意,不如來王府伺候我吧?想來我求姐姐,姐姐也不會拒絕的。”廉如意看着悅書靜默無聲的樣子,不禁有些憐憫。
悅書聞言有些猶豫,唯恐這樣倒叫二小姐爲難。
“你放心吧,不是什麼難事,如今林夫人自顧不暇,沒空理會姐姐院子裡的事兒,倒是個好機會。你呆在我身邊,倘若日後有心儀的人,就告訴我,你在這兒便與寒梅云溪她們是一樣的,都是將軍府出來的人,我必不會薄待你。”
廉如意一番話說得很直白,也很真切。
悅書終是落下淚來,不曾想,追風不在了,王妃還願意幫她,“多謝王妃,奴婢做牛做馬必定伺候好王妃。”
廉如意笑着點點頭,“姐姐身邊的人,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悅書連哭都是靜默無聲的。
廉如意也起身離開亭子,來到正在散步的姐姐身邊,向她討要悅書。
廉欣娉一愣,看了看身後不遠處跟着的悅書,臉色有異,“怎麼?是她求了你?”
“這是原本不該瞞着姐姐,只是近來一直爲各種事情忙着,便不得空告訴姐姐。王爺身邊的侍衛追風,本是想要求娶悅書的,可……追風不在了,他本已對悅書表明心跡,如今卻……唉,更可況悅書夾在姐姐和姐夫中間,姐姐不會覺得彆扭麼?”
廉如意停下腳步,看着廉欣娉,自家姐姐,她便沒有繞彎,直白的說道。
廉欣娉遲疑了一瞬,想到廉如意既然已經先和悅書談過了,必定是悅書自己也願意的。她原本想着,自己爲悅書謀一個不錯的人家,多爲悅書添些嫁妝,通房那件事上本就讓她受了委屈,旁的地方倒也好補償她一些。
如今讓她留在王府,若是她自己的意願,也就罷了吧。
廉欣娉思慮之後,還是同意了下來。
悅書長鬆了一口氣,心中只剩下對追風的回憶,雖是匆匆見過幾次,可思念良久,他的身影早已在心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