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話聲音不小,朝華殿也很安靜,所以殿中之人都可聽見他們的話。
只是他們交談一直用烏蘭語。廉如意眉頭輕蹙,雖能看出走在最前面的魁梧男子應當就是烏蘭的大皇子,他身後跟着的是烏蘭公主,而走在最後的就是三皇子,卻不能明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慕容御卻忽然貼近她的耳朵,“大皇子說,平南朝的人看起來都綿軟無力,難怪不敢和他們打仗,總是送公主去和親。三皇子勸他皇宮之中,不要大聲喧譁。對平南朝皇帝不敬。大皇子呵斥他是沒用膽怯的蠢貨。”
廉如意轉過臉來,微微有些詫異的看着他,“你懂烏蘭語?”
慕容御淡淡一笑,“師父帶我到過烏蘭,在哪裡生活過一段時間。”
不是說烏蘭苦寒,地廣人稀,遊牧爲生麼?他一個平南朝的皇子。在哪裡怎麼生活?
廉如意不禁疼惜的看着他,在他年幼的時候,究竟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
慕容御將她的手覆在他寬闊溫暖的手掌中。彷彿不用說,只用眼神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我只當好玩兒,跟着師父,倒也不甚困苦。”
聽着他輕鬆的語氣,廉如意卻心中一酸,反手握住他的手,“以後不管到哪裡,總有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總有我們陪着你。”
慕容御深深的點頭。
太監高唱:“皇上駕到——”
文武百官都聞聲站起,坐在百官對面的烏蘭一衆,卻無人起身。
唯獨那十幾歲的三皇子孤零零的站着。
大皇子斜瞟他一眼,不屑的笑笑,又轉過臉去和公主說笑。
不過說和笑都是他一個人,那位公主自始至終都沒有開過口。只是偶爾點點頭。
皇帝一席明黃的龍袍,緩步而來。
瞧見百官之時,臉上還略帶笑意。但當看見烏蘭使者,竟只有一人起身相迎,臉色便沉了下來。
皇帝身後還跟着皇后,及明月公主。
倒是沒有看到廉葭葭,也就是如今的嵐昭公主的身影。
皇帝十分不悅,但並未在此時發作,而是隱忍着在上座坐了下來。烏蘭蠻夷之地,他和這些未開化的蠻荒粗鄙之人有什麼好計較的?
見皇帝坐下來以後,朝廷派去烏蘭的使者,立即擦了擦冷汗,向皇帝介紹說:“這位是烏蘭的大皇子多多木吉,這位是烏蘭的公主塞西亞,這位是烏蘭三皇子阿魯保。”
多多木吉和塞西亞都是對皇帝行了烏蘭之禮,只有阿魯保有些無措的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姐姐,猶豫一番,還是起身對皇帝拱手俯身,行了中原之禮。
皇帝多看了三皇子阿魯保一眼。
那會烏蘭話的使者有用烏蘭語說道:“上座這位,就是我們平南朝的皇帝陛下。”
多多木吉笑着起身,用他頗爲生澀的中原話說道:“平南朝的皇帝陛下,我們遠道而來,沒有見過平南朝的風土人情,十分新鮮,此行除了要爲父皇迎娶公主回去以外,還希望能多在平南朝遊玩一些時間,希望皇帝陛下不要見怪。”
皇帝見他說話倒也還算客氣,略點頭道:“我平南朝乃好客之邦,既然烏蘭王子想要在平南朝遊玩,朕自會派人好生接待。”
皇帝語調平緩,多多木吉一下就聽懂了,點頭笑道,“多謝皇帝陛下。”呆投投圾。
一開始的不快,隨着兩方的友好對話,似乎和緩了許多。
皇帝不開口,衆人自然是不敢開始宴飲。皇帝掃視殿中,淡然道:“烏蘭第一次派使者前來我平南朝,便是兩國友好邦交的第一步,今日衆人不必拘禮,儘管開懷暢飲!”
皇帝說完,舉起鑲嵌着珍珠寶石,鐫刻着纏杯花卉的三足金盃,衝衆人揚了揚,放至脣邊,淺酌一口。
衆位大臣也紛紛舉杯。
烏蘭一衆連那些侍從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多多木吉更是衝皇帝說道:“皇帝陛下,你們這酒杯實在太小,在我們那裡,喝酒都是用大碗,更有勇士乃是抱着酒罈子喝,你們這小酒杯……”
說着,他拿起自己面前精巧別緻的碧玉杯,嘖嘖兩聲,頻頻搖頭。
慕容御垂眸淺笑,道:“皇上,烏蘭地寒,時常靠飲酒暖身,不像我朝,飲酒乃是樂事,皇帝不如就允許他們用大碗喝酒吧,倒免得他們以爲是我平南朝酒不豐盈。”
慕容御的話給了皇帝臺階下,皇帝當即命人爲烏蘭使者換上大碗。
多多木吉將視線停在慕容御的臉上,神色略有疑惑。他似乎覺得慕容御的話聽起來,有些彆扭,卻又一時不明白彆扭在哪裡。
但見眼前的酒杯被換成了碗,倒也不再去想,滿上酒,捧着酒碗衝皇帝揚了揚,咕咕咚咚一碗酒就下了肚。
烏蘭一衆,無論男女,喝酒都是這麼個喝法兒。就連三皇子阿魯保看起來秀氣一些,也是滿碗一飲而盡。
多多木吉放下碗,砸吧了兩下嘴,又是不滿的嘆道:“平南朝這酒綿軟無力,一點兒勁兒都沒有,喝起來真是不痛快!”
皇帝的臉色越發的沉了下來。
慕容御卻笑得輕鬆,“小王曾嘗過烏蘭的酒,酒味幹烈,一碗酒下肚,不多時全身都能熱起來。而我平南朝的酒,大多甘綿,貴在回味悠長。大皇子第一次喝這酒,可不要小看了這酒,這酒後勁兒大着呢!”
多多木吉卻是不信,哼了一聲,不屑道:“還沒有能把我喝醉的酒呢!”
言畢,又是一碗酒下肚。
坐在他近旁的塞西亞聞言卻是放下了酒碗,看着碗中色澤清澈透亮的酒默默出神。
皇帝拍拍手,立即有舞姬魚貫而入。
殿內溫暖如春,舞姬們身着五彩紗衣,紗衣輕薄,露出舞姬皮膚白皙不贏一握的纖腰,隨着悠揚的樂聲,腰肢輕輕擺動。
彩紗在舞動間輕輕表揚,如夢似幻。
平南朝的文武百官一邊淺酌着小酒,一邊欣賞着舞姬曼妙的舞姿。
而烏蘭使者,卻是渾身燥熱起來,盯着舞姬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三皇子阿魯保的臉上一直仰着一個淺淺的天真的笑。
大皇子卻是色眯眯的看着領舞的舞姬。
那舞姬舞到他身邊時,他還擡手摸了下那舞姬的大腿。
舞姬嚇得險些跌倒在地,退開幾步,卻是心神慌亂,再也跟不上鼓點,不是跳錯了步子,就是踩了長長的彩紗。
原本她是領舞,卻自己跳得一塌糊塗,越慌越亂,越出錯。
惹得烏蘭使者哈哈大笑。
皇帝揮揮手,這羣舞姬慌慌張張退了出去。
“女人跳舞有什麼好看,女人就是用來壓在身子底下作樂的!哈哈哈!”多多木吉操着一口不純熟的中原話說道。
此話太過直白,在場平南朝衆人臉上都頗爲難看。
廉如意更留意到,那一直面沉如水默默出神的烏蘭公主聞言臉現諷刺。眸色深深,眼中精光乍現,不過很快就消弭無形。
彷彿只是她看錯了一般。
她發覺廉如意的視線,也向她看來。
廉如意對她揚了揚酒杯,她陰沉着臉,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面前大碗,將碗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