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疑雲密佈

常家的大宅被司馬家衛護隊圍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除了王祈。

王祈的父親王山爲與常力的父親常致成是結拜兄弟。王家是富商,三代家主都是地方商會領袖人物,到王山爲這一代因軍閥混戰,商會的影響力大不如前了。王山爲因爲早年曾被綁架落難偏僻地區,是常致成救出的他,所以與常致成結拜爲異姓兄弟,更把家搬到了明德鎮,在常家大宅旁大興土木,建了所宅院。不幾年兩處宅院打通圍牆,連成一片,也就是現在的常家大院了。

王祈今年十歲,最崇拜在明德鎮上能橫着走的常力,所以在家裡從上到下都很頭痛這個小霸王。但是今天,沒人給王祈面子,甚至平時欺負慣了的小丫環也敢頂撞他。父親與二叔在前廳議事,不許他靠近半步。王祈很好奇,同時隱約有些興奮,他覺得有大事要發生了。

像明德鎮上所有大戶人家一樣,常家也有自己的密室。

此刻密室裡有兩個人在交談。

“你真的沒有碰趙小小?”

“沒有!”

“你敢對天發誓?”

“真的沒有!父親,您要我說多少回纔信?”

常家老爺已經失了方寸,而常力仍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只是眼眸間有些不安。

“司馬南那個老賦這回是動真格的了,力兒,你快逃吧,晚了只怕就再沒機會了。”

“不!父親,我去和他們說,咱們家不會有事的!”

常家老爺叭的扇了常力一記耳光,然後顫抖的盯着他。

“你怎麼就不明白?司馬南早想對咱們家下手啦!我也是,明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還惦記着什麼大明寶藏。唉,人一死,什麼寶藏都享受不了。早該離開明德的,早該離開明德的……”

常力愣了會,不明白父親說的大明寶藏是什麼,但有一點卻很明確。

“父親,我不走,我要和您在一起!”

常家老爺嘆息一聲,久久的盯着常力,上上下下的看着。

“力兒,你到上海後換個姓吧,就叫丁力吧!你記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常力不明白父親的話,但記住了父親眼中那彷彿絕別般的淚光。

下一刻,常力突然看到父親一擡手,隨即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雨中,司馬家大院前的擂臺上,兩名高手正在以死相拼,一柄長刀架住長劍,一柄短劍封住短刀,兩人眼對眼牙對牙,血流遍體,卻沒有一個想到退出這生死場。擂臺上的血被雨水衝到臺下,滲入泥土。

這大地本就是鮮血滋養的。

臺下高聲叫好,掌聲雷動,彷彿在看一出最動人的戲劇,只是這齣戲逼真到血肉橫飛。

司馬家大院內,司馬南端坐在太師椅中,身後是司馬光和給他打着傘。司馬南看着眼前的一隊全副武裝的護衛,忽又看向來福,眼中閃動着寒光。

“來福,你說,常家的結拜兄弟怎麼會知道那件事的?”

來福額頭頓時冒出冷汗。

“回老爺話,當年的事難保會有幾個漏網的。而且常家在這明德鎮有幾代人了,他們也一直在尋找大明寶藏,卻一無所獲,所以難保找個外人來……”

來福沒說下去,因爲有些事不必明說。造謠只需說三分,七分靠聽者的想像即可。更不用說司馬南這種多疑的人,有時什麼事都沒有,他也會懷疑人。

果然如來福所想的那樣,司馬南冷哼一聲,站了起來。

“去把常致成和他的那個拜把子兄弟,王山爲給我請來。”

大院裡的那隊人立即上馬,踏着雨水,出了司馬家直奔常家大院而去。

夏日居里,東方倩茹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溼潤的空氣,緩緩吐出胸中的濁氣,臉上露出難得毫不做僞的笑容。

天空陰霾飄着雨絲,偶爾還會有閃電在烏雲間滾動,隔很長時間纔會有雷聲傳來。雨滴細微處似霧般飄灑,猛烈時又如傾覆了一盆水般,天地間籠罩在水霧裡,人在地上向上望去,彷彿是水底的魚在向水面之上張望。人之渺小無智,便如湖中的魚,以爲水面以下便是天地的全部了。可對於魚來說,魚只生存於水中,天地再大與它又有什麼關係呢?魚的天地只是水面以下。

一時間,東方倩茹神思恍惚,進入了禪定般的境界。

“如果你每天都能有這樣的笑容,那我甘願少活十年。”

司馬長山打着傘,從院外走進來,他一身白衣,肩頭不知怎的淋到幾滴雨,陰溼了,如梅花般點綴。腰間因槍傷而圍了條汗巾子,裹在白衣裡面,倒像是婦女的胸圍裹錯了地方。

東方倩茹看去,彷彿看到師父花自安自外面走來,不覺中發起呆來。

“表妹,你不要緊吧?”

司馬長山到了窗前,收傘,再擡頭時東方倩茹的目光已恢復靈動。

“大表哥,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舅舅那沒事了?”

司馬長山站在窗前收斂起微笑,嚴肅了起來。

“舅舅讓我來和你說聲,咱們的同學,錢秀雅今天早上死了。”

“這麼快?”

東方倩茹禁不住嘆息,眼中的光彩一暗,似乎死去的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司馬長山看在眼中,心裡疑惑不解。

現在明德鎮內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錢秀雅因情仇想至東方倩茹於死地而後快。只可惜錢秀雅命運不濟,死在了東方倩茹前邊,沒能完成心願,甚至都沒傷到東方倩茹分毫。

兩個人明明勢同水火,東方倩茹怎麼會爲錢秀雅的死而惋惜呢?

東方倩茹似乎看出了司馬長山的困惑,搖頭輕笑。

“我想,這世間最瞭解我的人,大概就是秀雅了。她早看出我不會鍾情任何男人,所以就算是死也要把地傑表哥搶回身邊。這一點,我想大表哥也看不透吧!”

“表妹說笑了。”

司馬長山輕咳幾聲,以掩飾尷尬。

“秀雅死了,那我一會自當去弔唁。大表哥來夏日居,恐怕還有別的事吧?”

司馬長山收起笑臉,目光越過東方倩茹向屋裡望去。

“父親讓我來問一下,小小姨有沒有對你說起過什麼。”

東方倩茹看着司馬長山突然燦然一笑,笑的司馬長山遍體生寒。

“有啊,不過我會親自對舅舅說,不會告訴你的。”

“爲什麼?”

司馬長山急了,東方倩茹卻不解釋,而是把窗戶關上了。

“因爲我發過誓,司馬家的人一個也不放過!”

東方倩茹隔着窗無聲的說。

中午時雨停了,東方倩茹正要出門,外面很遠的地方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司馬家大院內所有僕人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照常做自己的事,大院外則亂了套,人仰馬翻,擂臺下只片刻功夫竟然就散得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些人,怎麼能配得上表妹?”

司馬長山緊跟在東方倩茹身邊,自上午時東方倩茹那燦然一笑後,司馬長山就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趙小小對東方倩茹說的事一定與自己有關,而且會非常不利。

所以司馬長山一直跟着東方倩茹,希望能事先知道點什麼。

擂臺下最後離開的幾人見到東方倩茹,立即停下,拎着傘滿臉堆笑看過來。

司馬長山臉色一沉,還沒等他說什麼,那幾個人就跟受驚的兔子般飛快的跑了。東方倩茹又是燦然一笑。

“你看他們,雖然是小人物,卻懂得存身保命之道,都不可小看啊!”

東方倩茹說着,也不管呆住的司馬長山,徑直上轎,去錢家弔唁錢秀雅了。

轎子是司馬家的,轎伕也都是司馬家的僕人,可東方倩茹卻在坐墊下摸到一張紙條,上面簡簡單單寫了幾個字:

‘速至天福寺相見。’

東方倩茹把紙條翻了過來,看不到一個字,她愣了下,然後無聲的輕笑,把那張紙條重又塞回坐墊下。

而這個時候,司馬家的密室內有兩個人正在爭吵。

“你覺得她會上當嗎?這麼幼稚的把戲!”

“司馬兄,那你說該怎麼辦?我這也是爲了你我共同的目標。”

“姓錢的!這裡是司馬家,你在我的地方替我作主,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既然你這麼說了,司馬南,我女兒難道就白死了嗎?昨天你還說令媛之事萬分抱歉,願收做義女,以一半家產相贈。我錢家有你們司馬家一半家產,做一件小事難道不可以嗎?”

“你女兒已經死了。”

“人一死就立即翻臉不認人?我可算看清你司馬南的面目了!”

“你失去理智了,我不與你說!”

“我失去理智?哈哈哈,我爲了大明寶藏連女兒都不要了,我失去理智?哈哈哈!”

錢左推開密室的門,一路狂笑着奔去。

司馬南走出密室,望向錢左消失的方向,目光陰森。

正在這時,密室裡的鈴聲突然響起,司馬南迴頭看了眼,立即通過密道走出來。他的房間外,夷夢正焦急的等待。

“什麼事?”

“回老爺,工師傅回來了,在西廂房。”

“噢?他沒事吧?”

司馬南邊問邊向西廂房走去,夷夢忙跟上。

“工師傅身上沒傷,只是模樣不太好,像是很累。”

“很累?”

司馬南的腳步停了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只是立即就又否定了,然後腳步又快了起來。

“他說什麼了沒有?”

“沒有,只說等見了老爺您再說。”

司馬南的步子更快了,幾乎是一路小跑,他知道工天肯定發現了什麼重要的事,可會是什麼事呢?

吳家密室內,吳天德正捧着一副地圖發呆,那是明德鎮的地圖,只是某幾處地點被用紅筆圈了起來。司馬家,常家,還有寂鉤湖都在其中。

“阿一,這圖你看過了?”

“是,看過了。”

“那你覺得,東方倩茹把這幾處標出來,用意何在?”

“老爺,常家已經被圍了起來,剛纔還有一隊人去那了,我看司馬南懷疑大明寶藏就在這幾個地方。”

吳天德冷笑一聲,把地圖丟在桌上。

“那你覺得,到底是誰**了趙小小?”

“難說,想這麼幹的人不少,但有膽這麼幹的,恐怕在明德鎮上還沒有。”

“那你的意思是,那些外來人?”

“就算不是,司馬南也會讓他們出出血。”

吳天德點點頭,笑了起來。

“誰都不是,那也就是誰都有可能是。”

吳天德與阿一相顧而笑。

常家大院裡的槍聲停了,常致成和王山爲兩個人被捆得像糉子般,由四個人擡了出來。他們兩個不停的在叫罵,但沒人理睬,司馬家的護衛隊像全部都是聾子啞巴。

外面有幾個鎮上的保安隊,看見常致成和王山爲後立即扭過頭去,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任他們兩個人喊破喉嚨。

常家裡一片悽風慘雨,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敢於反抗的人在剛纔的交火中都死了,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婦孺。司馬家的人也不驚擾他們,只圍住了宅院,不許一個人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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