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酒鬼段小三
偷偷從大唐商行總會溜出來的段小三順路拐進當地一家酒館。
酒館門口旌旗獵獵,上面寫着歪歪扭扭的幾個字符。段小三雖然看不懂這些字,但從門口旌旗上畫的那個巨大的酒樽,就可以判斷出,這就是一家酒館。
酒館就是他偷溜出來的唯一目的地。
酒館的大門,只是用幾根木柱壘建而成,風格異常粗獷,簡單粗暴。這大門雖說是門,但比老家的木棚子也好不了哪裡去。像他這樣高的個子,走進去都得彎腰低頭,着實有些費勁。
真不知這些人是怎麼想的,開個酒館就是讓別人來喝酒的嘛,何必要把門口做得這麼窩窩囊囊的呢?段小三心情有些鬱悶,看什麼都不爽。
香味撲鼻的酒香輕輕地飄進了段小三的鼻中。他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滿是酒香的空氣。
好誘人的味道。段小三頓時如沐陽光,全身的細胞都躁動起來,一股腦地將剛纔的煩心事全拋之腦後。他用舌頭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狠狠地嚥了口水,迫不及待地鑽進酒館。
別看酒館門面小,但裡頭的地方可還真不小。酒館分爲上下二層,上下兩層均擺放着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桌子。酒館裡人聲嘈雜,空氣中充斥着酒精和汗臭夾混在一起的味道。人們三三兩兩、紮成幾堆,或坐在簡陋的酒桌邊,或站在一起,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興奮地聊天吹牛。
面積看上去雖然不小,但給人的感覺總是那樣的粗獷,簡單。
段小三哪裡管得上酒館的設計好看不好看,精緻不精緻。在他的眼裡,只要有酒喝,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眯起眼睛,仔細辨別着打酒的地方在哪裡。
這天竺的酒館,根本不像長安城裡的酒館一樣,把酒櫃放在門口,以方便顧客打酒,而是將打酒的櫃檯設置在最裡端的角落裡。這讓酒蟲蠢蠢欲動的段小三更是難受之極。
酒館中間有一個足有十幾平方的圓形大舞臺,上面有幾個身材曼妙的舞娘正騷首弄姿地跳着舞,引發衆多酒客的一陣喧囂的叫鬧聲。
可惜這些美豔的舞娘,翻滾的肉體,在段小三眼裡都是空氣般的存在。他再次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目光越過舞臺,搜尋着那唾手可及的美酒。
如果兜裡沒有倆個錢,他一定先把站在身邊慢騰騰喝酒的一箇中年男人的酒搶過來,一口喝完。
他腦海裡剛閃過這樣的念頭,目光突然定住了。
酒櫃?他看到在舞臺的後側,有一排長長的木櫃。幾個坦胸露乳的天竺中年男人,正圍着一個年過三十的少婦,流着哈喇子,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一看裝扮,少婦就是典型的天竺婦女的模樣,頭上扎着一條鮮豔的絲巾,額頭塗抹着紅色的印記——那是代表着已婚的標誌,鼻孔裡還穿着一根金燦燦的鼻圈。她上身披着一件大紅色的絲衣,裸露出小巧的肚臍眼,更顯得她的身材玲瓏曼妙,美豔不可方物。她是天竺人,也是這家酒館的老闆娘。
當然,在段小三眼裡不可能有這些男人的存在,也不可能有那個風韻猶存、行爲有些放蕩的老闆娘,他看到的是那個老闆娘手裡那隻比小手臂更長的酒壺,還有從酒壺嘴裡倒出的淳香的液體。
一刻也不能等。段小三扒開眼前的人羣,朝酒櫃方向衝了過去。
他的舉動,立時引起了酒館裡的一陣小小的喧囂。
不僅是因爲段小三粗魯野蠻的舉動,也因爲他的服飾,他的面孔。
段小三是地地道道的大唐人,長着一副帥氣的東方人種的臉龐,乾乾淨淨,棱角分明,尤其是那一雙漆黑的眼睛和那一根高挑的鼻樑,更是突出了東方人獨有的魅力。當然,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穿着的服飾。
現在的他,身上穿着一件大唐的軍服——兩側開衩的缺胯衫,頭上戴着襆頭,腳上穿着一雙黑色麻鞋,腰裡再掛着一把一米長的橫刀。他的職位是隊正,雖然是軍中職位最低下的職位,軍服也是最便宜的麻布材料製作而成,但在天竺這樣的異國他鄉,不管再便宜的軍服,也能吸引其它人的目光。
段小三才不管那些異樣的目光,刻不容緩地衝到櫃檯邊,朝老闆娘喊了一句,“快快拿酒來。”
他說的雖是漢語,但老闆娘經營着魚龍混雜的酒館,早就學會了觀言察行,一見到段小三那雙眼裡只有酒的眼神,一下就明白了段小三的意思,嘿嘿一笑,輕輕地飄到段小三面前,給段小三遞過了眼前的一隻拳頭大小的銅酒杯,倒了滿滿了一杯酒。
酒是鮮紅色的酒,呈現出琥珀狀。段小三一見,兩眼頓時放光。作爲資深的喝酒“專”家,他知道這種酒是用新鮮採摘的葡萄釀製而成,顏色鮮紅,故名紅酒,與長安城裡那些用五穀雜糧釀出來的米酒,味道完全不一樣。
他一抄起酒杯,就要往嘴裡送。
老闆娘一把抓住了段小三拿酒杯的手,一邊笑意吟吟,一邊將一隻玉手攤開。
段小三一楞,馬上明白了老闆娘的意思。她這是在討酒錢。喝酒當然要付酒錢。這不僅是天竺酒館的規矩,也是全天下的規矩。
段小三嘿嘿一笑,神情淡如自然,只是將酒杯往自己鼻下湊了一湊,又深深地聞了聞酒香的味道,壓一壓肚子裡四處亂竄的酒蟲,這才把酒杯放下,伸手往懷裡掏。
在他的懷裡,應該有四枚銀幣。這是他與戰友們對賭贏來的戰果。
可他這麼一掏,居然掏空了。
懷裡的銀幣居然不翼而飛。
段小三淡然的神情僵住了。雖然他愛財如命,但在他眼裡,財就是酒的代名詞。有錢纔有酒。他自然明白這一點。
所以,只在有錢的情況下,他纔會上酒館喝酒。當然,也有例外。
可是,明明懷裡揣着四個銀幣,現在卻沒了,那不意味着眼前的到嘴邊的美酒,就要飛走了?段小三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他焦急地將上下每一個衣服角落,都摸了個遍。可依然沒能找到銀幣的下落。
老闆娘盯着段小三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變化,嘴角的笑意在淡淡散去。
段小三擡起苦瓜相的臉,呆呆地望着老闆娘。
老闆娘伸出玉手,欲將段小三面前的酒杯奪回來。
段小三哪能任由美酒從眼前溜走,一把抓住老闆娘的手。
老闆娘不防還有這樣無賴的酒客,楞了一下,欲抽回玉手。
段小三緊緊地壓着老闆娘的手,不肯相讓。
周邊喝酒的人們,見到段小三抓着老闆娘的手,以爲段小三在調戲老闆娘,鬨堂大笑。
“一杯,就一杯。”誘人的酒香味,已徹底勾起段小三肚子裡的酒蟲,他一臉乞憐,哀求着老闆娘。
老闆娘見到段小三模樣,再上下打量了段小三那身大唐士兵的打扮,忽地“撲哧”一笑,擡起一隻手摸了摸段小三的臉龐,趁着段小三驚愕之際,將另一隻手抽了回去,用生硬的漢語說了一句“記得我喲”。她轉身走到另一個酒客身邊,留下了剛纔倒的那一杯美酒,也留下了一臉的媚笑。
段小三哪裡還管得着老闆娘在說些什麼,連忙端起酒杯,放到鼻頭,深深地聞了一下。酒在杯中晃當了兩下,散發出濃濃的酒香。
真香。他迫不及待地嘬起嘴,沿着杯圈,吸溜了一下杯中紅酒,含在嘴中。
一股沁人心脾的葡萄果香夾帶着發酵酒精的味道在他嘴裡盪漾開來。緊接着他毫不猶豫地將酒杯裡的紅酒一飲而盡。
果然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