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王鬥正在爲做飯發愁之時,卻聽到了獸欄裡野豬的哼哼聲,頓時心頭大喜,找到了袁書香,要向他買一頭野豬來吃。
袁書香是個讀書郎,從來不染指驛館的事務,更沒在乎過樓下飼養的野豬,反正跟老爹反目決裂,屍體又沒能挖出來,便爽快地答應了王鬥,希望這頓野豬肉,多少能夠爲自己贏取一些好感。
王鬥自是歡喜,讓捕快們挑了一頭最肥壯的,嗷嗷叫着拖出了獸欄。
若是宋朝以前,人們的肉食通常以牛羊雞鴨爲主,卻是不吃豬肉的,因爲嫌棄豬肉太髒。
也是到了北宋時期,纔開始吃豬肉,但豬肉是賤人才吃的,上流人士仍舊以牛肉爲上品,而後纔到羊肉之類的,到了一代大文豪蘇東坡弄出名菜東坡肉,吃豬肉已經漸漸爲人所接受了。
這野豬可不比家豬,因爲野豬力氣大,又健壯,肌肉勁道十足,很是美味,這些個捕快一邊殺豬可是一邊流口水,這活兒幹得倒也動力十足。
王鬥和捕快們如同過年一般歡歡喜喜殺着豬,楊璟卻再度來到了袁書香的書樓來。
此時銀杏也不再伺候袁維道,反正事情已經挑明,有楊璟等人在這裡,袁維道也不敢馬上處置他們,這兩人世界過得一刻是一刻,兩人就在書房裡摟摟抱抱卿卿我我,一邊落淚一邊說着親密話兒。
見得楊璟到來,銀杏趕忙出去沏茶,將書房留給了楊璟和袁書香。
“楊大人...快請坐!”袁書香已經將楊璟當成了他們的救星,自己能不能脫離這個家,與銀杏比翼雙飛,可就指望着楊璟了,自然不敢怠慢半分。
楊璟點了點頭,便坐了下來,袁書香卻小心地站在一旁。
“袁公子,你搬動屍體之時,可曾看清楚屍體的情況,可否與本官詳細說道說道?”
袁書香見得楊璟言語客氣,心裡也放鬆了不少,當即拱手道:“是,回稟大人,因爲木屋是貴賓專用,入夜之後也沒人敢去打擾,學生又要尋找藏着的行囊和盤纏,所以在屋裡點了燈,情況還是看得清楚的...”
“不怕大人笑話,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久染沉珂,實在是膽小,見得現場鮮血淋漓,也不敢多看,只記得兩位官差大哥胸前被破開一個大洞,臉上血肉模糊,就胡亂用席子裹了,這纔將銀杏叫了過來,兩人合力搬到了小樹林裡頭...”
“面目全非?胸口被破開了大洞?”楊璟喃喃重複着,而後面色凝重地朝袁書香確認道。
“袁公子,你是否還記得,那大洞是在左胸還是右胸?”
袁書香回想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而後才點頭確認道:“是左胸。”
楊璟繼續問道:“你確定是左胸?”
袁書香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學生確認是左胸無疑,因爲我與銀杏合力將屍體擡出門,在月臺上卻滑了一跤,屍體滾將出來,黑血流了不少,因爲月臺太過顯眼,銀杏就用屋檐下水缸裡的雨水洗了月臺的地板...”
“銀杏洗了月臺的地板?那屋裡頭的東西是不是她清理的?”
“不不不!大人別誤會,銀杏只是洗了月臺,房間裡頭除了搬走屍體,其他血跡和擺設可就不是我們破壞的了!”
楊璟見得袁書香如此急促地解釋,也不追問銀杏的罪責,因爲他知道,既然袁書香連掩埋屍體都交待了,如果真的清洗了案發現場,覺不會再隱瞞,因爲掩埋屍體比破壞現場的罪更重。
“袁公子,你認爲驛館裡頭誰最有可能會破壞現場?”
聽聞楊璟的提問,袁書香想了想,只能搖頭苦笑道:“大人,家父對學生的禁錮已經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除了夜裡偷跑出來見一見銀杏,其他時間我是半步都不得離開,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個嫌疑...”
楊璟點了點頭,又朝袁書香問道:“本官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能大概描述一些屍體左胸那個破洞到底有多大嗎?”
袁書香想了想,雙掌環起來,又覺得不合適,最後將兩個拳頭並起來,朝楊璟道:“大概有這麼大,兩個拳頭大吧,肋骨都斷了,翻刺出來,實在是...”
似乎想起了當時的畫面,袁書香乾嘔了一下,卻是引起了咳嗽的衝動來,拼命地咳嗽了一陣,擦嘴的香帕都殘留着絲絲血跡!
楊璟也是於心不忍,朝袁書香道:“袁公子這肺病可是不輕了,一會兒你跟我走,我讓王不留老先生給你看一看,王老先生醫術高超,說不定對你的病有些幫助...”
袁書香聽說楊璟要讓王不留給他看病,當即眼光溼潤,朝楊璟拜道:“楊大人恩待如此,學生真是無以爲報...慚愧...慚愧啊...”
楊璟擺了擺手,正打算送袁書香去找王不留,銀杏卻端着一個漆木托盤,從外頭走了進來,先恭恭敬敬給楊璟奉上香茗,而後纔給袁書香端了一碗黑米粥,朝袁書香說道。
“少爺,該吃藥了...”
那茶熱氣騰騰,楊璟便放到了一邊,聽說那黑米粥是藥,不由好奇地問道:“這不是黑米粥嗎,袁公子平日裡就吃這個治病?”
袁書香剛剛端起粥碗,舀了一勺,正要往嘴裡送,聽得楊璟發問,便有些訕訕地答道。
“自打上一回被遊方郎中騙了之後,學生便開始吃家父自己配的方劑藥湯,除了藥湯之外,每隔兩三個月,父親都會熬煮黑米粥,吃上三五日,說是得自於一位高人的偏方,對疑難雜症有奇效...”
楊璟本身就是基礎醫學出身,對醫藥很感興趣,聽說還有用黑米粥當奇效偏方,便朝袁書香伸手道:“本官也略懂歧黃之術,可否讓我看一眼?”
袁書香豈敢拒絕,當即將粥碗遞了過來,楊璟接過來一看,確實是普通的黑米粥,裡頭還有一些肉片,並無特別之處。
“袁公子,這就是黑米肉粥啊,怎會起得奇效?令尊會不會被人騙了?”
袁書香似乎早料到楊璟會有此反應,當即朝楊璟解釋道:“這粥確實只是尋常,但裡頭的肉片可不是普通的牛羊豬肉,而是山裡頭特產金蟾的肉...”
“那高人對家父說過,這方圓幾十裡,只有咱們這處盛產一種紅皮金蟾,名喚朱丹蟾,這種金蟾餐霞飲露,能夠呼吸靈氣,吐納木精,對肺病最是神效...”
“金蟾?那不就是癩蛤蟆麼...”楊璟聽完也是心中生疑,用勺子舀起一塊肉片來,細細端詳了一番,不由雙眸一亮!
“這可不像蛤蟆肉啊...”楊璟低聲自語,卻不再看那碗粥,臉上充滿了厭惡。
“大人說什麼?”
“哦,沒什麼,這粥先不要吃了,我還是帶你到王老先生那邊去,讓他給你號號脈吧。”
袁書香看了看那碗粥,遲疑了片刻,也就點了點頭,起身跟了出去,卻發現楊璟還端着那碗粥,以爲楊璟忘記了,當即提醒道:“大人,那粥...”
“哦,王老先生對民間偏方頗有研究,咱們順便帶過去給老先生瞧一眼...”
袁書香見得楊璟如此答應,也就不再說話,銀杏在一旁挑起燈籠,三人往王不留的住處走去。
然而這纔剛走了幾步,便見得一名捕快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舌頭打結地報告道:“楊...楊大人!快...快去廚房看...看看!”
“廚房?”楊璟看了看廚房的方向,又看了看手裡那碗粥,朝那捕快說道:“你去把袁驛丞和夫人玉嬌都叫到廚房來。”
那捕快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抱了抱拳,得令而去,楊璟則帶着袁書香和銀杏,快步往廚房走去。
這纔剛到廚房,便見得宋風雅跑了出來,彎腰就狂吐不止!
宋風雅雖是女流之輩,但見慣了大場面,連腐爛的屍體都不怕,還有什麼能讓她狂吐不止?
楊璟走了過去,一手端着粥碗,另一隻手便拍了拍宋風雅的後背,給她順了順氣。
“怎麼了?”
宋風雅擡起頭來,臉色有些蒼白,朝楊璟努了努嘴:“你...你自己去看看吧...”
說完這話,宋風雅又看到楊璟手裡的黑米粥,當即又彎腰吐了...
楊璟皺着眉頭走到廚房前面的水井旁,但見得宗雲和王不留也都到了,正圍着一張長條桌,那桌上躺着一頭褪了毛的大肥豬,已經開膛破肚,還冒着溫熱的白汽。
王鬥正在木盆的熱水裡淘洗着什麼,楊璟一看,那桌上擺着幾樣小東西,赫然是幾截手指骨和兩三顆帶着牙槽骨的牙齒!
楊璟停下腳步,見得宗雲朝自己瞥了一眼,而後輕聲說道:“繞了半天,還得回到驛館尋找答案...”
王不留也接過宗雲的話茬兒說道:“可不是麼,現在終於知道被盜的屍體都到哪裡去了...”
王鬥從木盆裡將一些豬內臟撈出來,裡頭都是未來得及消化的一些糊糊,淘洗了一會,手掌又感覺到硬物,捻開食物糊糊,也不由一陣反胃,這次淘洗出來的竟然是幾塊完整的指甲蓋!
“竟然將屍體剁碎了喂野豬!”王鬥一聲驚歎,想起差點就將這頭野豬給煮來吃了,也是直冒冷汗。
楊璟看了看這場面,當即朝那些嘔吐着的捕快說道:“都到獸欄裡去,看看豬糞裡頭有沒有這些東西。”
捕快們一聽這命令,臉色當即有些難看,但事關重大,也只好硬着頭皮,每人找了根柴火,到各個獸欄裡頭翻看豬糞去了,誰讓他們幹捕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