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庶本已經答應了陳密等人,要調查皇城司的內鬼,這對於皇城司而言是極大的危機,於杜庶而言,也是一種挑戰,而並非毫無顧慮。
他心中忐忑之餘,也曾有過自己是否足以勝任的擔憂,好在這個時候,楊璟竟然醒了,他也是如蒙大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爲了這個案子,他也曾經深思熟慮,甚至提早向陳密等人打探了不少消息,制定出了自己的調查計劃來。
整個計劃雖然只是雛形,卻也算是他的苦心思考出來的,可沒想到的是,這些都沒能派上用場,楊璟早已洞察了這一切。
他們與陳密一樣,在楊璟遇刺之後,心神已經無法安寧,都在爲楊璟的際遇感到恐慌,以致於下意識將懷疑的重點放在了內部人的身上。
至於陶用武和王念恩,他們都是官家的親信,而楊璟則是雲麾將軍和忠勇伯,深受官家信任,雖然是爲了押解楊璟纔來到的安豐軍,但誰能想到他們之中竟然有人想要害楊璟?
陶用武和王念恩也是官場體制之中的人,其實也算是他們的內部人員,但衆人卻沒有想到他們的頭上,而是下意識想到了暗察子們。
杜庶懷疑內部人員,其實也不該將陶用武和王念恩排除在外,可他們卻這樣做了,即便陳密等皇城司的人,也都一致這樣認爲,這不得不說是皇城司的悲哀。
蓋因皇城司暗察子平日裡的做派,讓官員們感到恐懼,意識中對他們也就有了成見,自然有了先入爲主的觀念。
然而楊璟卻能夠一視同仁,跳脫這樣的思維困境來看待這些問題,自然也就比其他人更加一目瞭然地看到問題所在。
可在杜庶等人看來,楊璟根本就沒有進行過調查,便如有神助一般,直接得出了他們都未曾想到過的嫌疑人。
當然了,楊璟只是讓他們扣押陶用武,並沒有釘死陶用武便是私通蒙古人的內奸,剩下的調查,仍舊需要展開,只是不再僅僅只是杜庶,而是陳密等皇城司的人,也都將大膽地加入調查之中。
只是有了陳密等人,調查的力度可就大爲不同,相信很快就能夠確定,陶用武到底有沒有泄露情報給雅勒泰倫。
縱使如此,陶用武好歹也是侍衛司馬軍都虞侯,今次又是奉旨前來安豐軍,擅自扣押陶用武,便想到於抗旨不尊,更相當於叛逆聖意,若拿不出實質的證據來,陶用武反誣的話,反而得不償失。
楊璟既然提出這一點,自然已經有了證據,可楊璟很快就陷入昏迷之中,他們無法再依靠楊璟,便只能自己去搜尋證據。
再者說了,他們跟隨着楊璟,本來就是爲了協助楊璟,如今楊璟已經淪落到這樣的絕境,他們仍舊還要依靠楊璟,難免顯得自己有些無用。
所以陳密等人也想拿出本事來,楊璟已經爲他們指明瞭方向,如果他們還不能處理好這件事情,那麼他們也就再不配跟在楊璟身邊了。
因爲即便跟在楊璟身邊,他們也無法幫助楊璟,反倒會拖累楊璟,成爲楊璟的負擔。
有了這樣的心理建設之後,衆人也開始賣力起來,雖然沒有扣押陶用武,卻讓人以保護其爲由,實則已經開始軟禁他,而後才展開了大力度的調查行動。
相較之下,宗雲就直截了當太多了!
有了新軍規的激勵之後,太乙軍和厭勝軍的弟兄們簡直玩了命一般,在淮食軍的地盤攪風攪雨,大肆擄掠蒙古的探馬赤軍!
雅勒泰倫雖然即將嫁給新大王,但軍權仍舊掌控在新大王的手中,直到成婚儀式舉行之後,她才能真正分享一半的軍權。
可厭勝軍和太乙軍對蒙古人太具有針對性,以致於不需要雅勒泰倫來挑撥,便成功激怒了這位新大王,在明知道淮食軍人心未穩的情況下,這位新大王還是下令悍然出兵!
可惜的是宗雲已經得了楊璟的游擊戰術,只是帶着弟兄們東躲西藏,敵追我退,敵退我追,充分將這一戰術發揚光大!
而厭勝軍的人甚至卸下軍甲,頂着巨大的心理陰影,再度假扮成奴隸,宗雲將在蔡州俘獲的那些奴隸,全都丟到淮食鎮的城門前。
若是往常,蒙古人絕不會開門接納這些蒙古人,可這次探馬赤軍被人針對,蒙古人早已怨聲載道,如果再不接納這些蒙古人俘虜,只怕還未穩定下來的人心,便會更加的動盪,甚至會徹底崩潰而導致暴亂。
當他們開城接納這些俘虜之時,厭勝軍便趁機入城,如同在蔡州一般,故技重施,又將淮食鎮給攪了個天翻地覆!
當然了,這一切既然都照着宗雲的計劃來,那麼最終的目標自然也只有一個,那便是爲宗雲吸引火力,給宗雲製造機會,讓宗雲刺殺淮食軍的新大王!
宗雲並沒有讓弟兄們失望,身爲領袖,他比所有人更加靠近危險,在所有人僞裝成奴隸之時,他同樣也僞裝成了奴隸,藉此混入淮食軍之中。
楊璟能做到的事情,他也必須要做到,並非他要跟楊璟爭什麼,而是他想告訴這天下世人,蒙古人並不可怕,只要想殺,他們也並非什麼不死之身!
宗雲之所以這麼做,自然也有爲楊璟報仇的意思,按說最該殺的便是雅勒泰倫和公羊徙野,可宗雲並沒有這麼做。
那是楊璟的仇人,就該由楊璟來收拾,這是對楊璟的尊重。
而他要做的,是爲楊璟報仇鋪平道路,爲天下百姓免遭蒙古鐵蹄的踐踏,而奉獻自己的力量!
所以他將目標定成了這位新大王,只要這位新大王被刺死,淮食軍那動盪不安的人心和局勢,便會徹底崩潰,即便雅勒泰倫能夠收拾殘局,淮食軍也會實力大損,無力再進攻淮南,這纔是最大的贏面!
宗雲與楊璟有着共通之處,起碼在立場和心性上,都有着相似之處,但就行事風格而言,楊璟偏向於縝密,甚至有些謹小慎微,凡事都是謀而後動,三思而後行。
而宗雲卻高傲且自信,比楊璟要更具霸氣!
進入淮食軍之後,宗雲跟着那些蒙古人奴隸,可惜很快就被分隔開來,被丟進了漢軍的奴營之中。
因爲有備而來,厭勝軍的人很快就發動了暴亂,還帶着奴營的人揭竿而起!
新大王也是急於爭取人心,建立威望,竟然帶着怯薛歹出來鎮壓,宗雲似乎早有所料,讓厭勝軍的人且戰且走,引開那些怯薛歹,自己則如死屍一般躺在地上!
雖然大部分軍士都會從他的身邊路過,但也有不少人直接踐踏着他的軀體向前,甚至有軍馬從他的身上軋過。
可宗雲卻始終運動內功,死死地撐着!
厭勝軍的人從未想過宗雲會如此隱忍,在他們看來,宗雲是個霸氣的人,是個所向無前,無人可敵之人,他會拖着神符劍,會殺入萬軍從中,取那新大王的首級如探囊取物!
可宗雲卻如同他們在奴營裡頭一般,無止境地忍受着痛苦,只期盼有朝一日能夠爆發開來!
他們一直沒有將宗雲當成首領,而信服於鄭公禹,因爲鄭公禹曾經與他們經歷相當的經歷,能夠理解他們心中所想。
宗雲在他們的心中,便是高高在上的道門貴公子,是個理想派,甚至是空想派,只不過他的武功太高,運氣太好罷了。
可此時他們終於看到,爲了達到目的,宗雲也能夠像他們一樣,像個奴隸一般隱忍着,等待着機會,就像將身子埋在積雪之中的雪豹,蟄伏三五日甚至更長時間,忍受着嚴寒和飢餓,只爲了最後一擊!
他們也終於看到,宗雲的運氣並不是一直都這麼好,因爲新大王並沒有照着宗雲所想的路線行進。
而宗雲只好藉助被戰馬踐踏,或者被軍士碾壓之時,緩慢地轉移着自己的位置,最終還是一名太乙軍的人,拼着自己被殺的代價,扮成宗雲的同伴,將宗雲的“屍體”拖到了新大王的路線上!
新大王雖然急於求成,但也並非大意之人,即便怯薛歹被引開,他的身邊仍舊有云都赤和八都魯的人護衛者。
可當他的隊伍路過之時,宗雲沒有任何猶豫便從地上彈起,神符劍終於一展神威!
那位新大王心頭大駭,雲都赤和八都魯的人在宗雲面前,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不斷倒下,那位名字都沒來得及宣告天下的新大王,便在驚恐的逃亡之中,讓宗雲梟了首!
宗雲舉起新王的王旗大旆,那大旆頂端的槍頭,便戳着新王的腦袋,宗雲騎着他的戰馬,在蒙軍大營之中四處衝突!
太乙軍和厭勝軍的人,乃至於大營之中那些奴隸,心中仍舊嚮往着南宋的部分漢軍和新附軍,見得此情此景,頓時熱血沸騰!
當雅勒泰倫和公羊徙野趕到之時,整個淮食軍早已亂成一鍋滾粥,他們聽說蔡州之亂時,還曾笑話過別人,如今果是現世報,很快就輪到他們來品嚐這種滋味!
宗雲扛着那插着新大王的王旗大旆,縱馬四處衝撞,身後則是猛虎下山一般的厭勝軍和太乙軍,越來越多的人匯聚到這股洪流之中,不斷往城門方向衝擊!
雅勒泰倫當即發佈了鎮壓軍令,可惜她與新王還未名正言順,憑藉着阿里不哥胞妹的身份,能夠調動的人並不多,在亂潮之中根本就起不到足夠的作用!
雅勒泰倫也是女中豪傑,與公羊徙野帶着身邊數百馬軍,便敢與宗雲正面衝突!
宗雲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成爲了衆矢之的,蒙古軍的暗箭紛紛朝他攢射而來,可宗雲卻揮舞大旆,風捲殘雲一般將箭雨打落,彷彿如有神佑,除了他自己,無人能傷及他分毫一般!
此時的宗雲,在太乙軍和厭勝軍以及剛剛背叛了蒙古軍的那些人眼中,簡直如天神下凡一般!
宗雲見得雅勒泰倫和公羊徙野,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們,而後振臂高呼,帶着弟兄們衝了出去!
雅勒泰倫和公羊徙野見得宗雲如此神勇,又見得宗雲身邊的劉漢超與常神嶽、於成與鄭公禹等人也都威猛無雙,心頭也是駭人不已,自知大勢已去,只要退避三舍,放了宗雲等人過去!
宗雲朝雅勒泰倫大喊道:“洗乾淨脖子等着我家師弟來收拾你吧!”
雅勒泰倫不由驚詫,公羊徙野卻臉色大變,朝雅勒泰倫道:“此人便該是楊璟的同門師兄,血洗蔡州的張本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