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很清楚高泰祥的用意,但僅僅只是高泰祥對待兒子高文的用意,他並不知道蒙古人也派來了使節,所以他也沒辦法領會高泰祥的警告,但他已經看得出高泰祥是怎樣的一個人。
從踏入相國府,見到相國府的佈局和建築細節,再看看高泰祥這些兒女,楊璟已經對高泰祥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再見到高泰祥本人,見到他對兒子的教育方式,楊璟對這位大理相國,就更加的有感悟,所以他那句用心良苦的讚歎,也確確實實發自內心。
高泰祥朝楊璟道:“老夫對大宋的風土人情嚮往已久,奈何只能在典籍之中讀起,未能親身領略,楊大人可有興趣與老夫小酌一杯,給老夫講講這大宋的風情?”
楊璟哈哈一笑道:“本官對大理人情也是滿懷期待,相國的提議正中我下懷,楊某倒是卻之不恭了。”
楊璟如此一說,便朝風若塵等人使了個眼色,後者也識趣地自顧迴避,可那內等子虞侯卻不挪步,楊璟不由皺起眉頭,虞侯這纔不情不願地下去了。
高泰祥將此舉看在眼中,嘴角笑意玩味,只是也並未點破,帶着楊璟便來到了花廳之中,自有奴婢流水價兒將酒水菜餚都呈了上來。
這些個酒水吃食也是在精不在多,看似不起眼,卻又各具匠心,便如同高泰祥這府邸一般,粗看之下尋常平淡,細細品嚐才得了真味。
兩人隨意聊起些許見聞,也沒談及任何軍政大事,對出使之事更是絕口不提。
過得不久,高採芝也來湊熱鬧,倒是言行有禮,舉止有度,滿滿都是大家閨秀的典雅,沒半點跋扈潑辣,在外頭撒野如瘋子,在家裡老實似囚徒。
楊璟見得高泰祥讓女兒坐了下來,也知曉今次沒辦法談正事,許是高泰祥故意吊他胃口,楊璟也不着不急,只談風月而不論政事,氣氛倒也融融恰恰。
到得午後,陽光靜好,人也懶散,高採芝提議說,早上的狩獵讓楊璟給壞了事,要楊璟賠她一場,高泰祥也在一旁開玩笑地幫腔,說放眼整個王都,可沒人敢拒絕高採芝這個郡主殿下。
楊璟也是哈哈大笑,應情應景地快口答應下來,高泰祥也讓人送上狩獵的裝具,楊璟掃了一眼,對於大理貴族的傳統服飾,楊璟並未上心,也沒有要穿的意思,畢竟自己代表着大宋朝,氣勢可不能弱了下去。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除了弓弩鷹犬之外,高泰祥竟然還爲他準備了一杆足足六尺長的火銃!
楊璟沒想到大理竟然會有火器,相對於弓弩,楊璟對火器自然是更感興趣,當即便拿起那火銃來,好生把玩起來。
高泰祥稍稍張開雙臂,讓貼身的侍衛幫他穿上甲具,一邊隨口朝楊璟解釋道。
“這火銃乃是會川一戰,從蒙古蠻子手裡繳獲的,聽說大宋也有梨花槍,不知與這火銃相比,卻是如何?”
楊璟早先讓杜可豐研製火器,甚至爲杜可豐寫出了無煙火藥的大概配方以及新型燧發槍的設計圖紙,順便也瞭解過大宋的火器。
大宋確實有一種火器叫做梨花槍,其實就是在鐵槍的槍頭上綁一個竹筒,將火箭塞到竹筒裡邊,通過火繩來引發。
對敵之時,火箭先行射出,這火箭的爆炸威力並不大,但聲響和光耀能夠引起敵人恐慌和躲避,鐵槍接踵而至,就能夠刺死敵人。
雖然也算得上是火器,但運用的效率很低,真正殺敵並非靠着火器強大的威力,那火箭只不過用來擾亂和迷惑敵人罷了,真正的殺傷其實在於後面跟上來的鐵槍。
與這杆出自蒙古人之手的火銃相比,梨花槍確實有些拿不上臺面,而且蒙古人西征,也吸收了西域的一些先進技術,火銃的威力也就更大,再加上炸彈一般的震天雷,以及回回炮,蒙古人除了鐵蹄刀槍之外,這些火器也是他們制勝的法寶了。
不過高泰祥也言外之意也很明顯,未嘗沒有向楊璟耀武揚威的意思,但在楊璟看來,高泰祥也有些欲蓋彌彰的嫌疑。
他其實很渴望得到大宋的援助,畢竟蒙古人是侵略者,而大宋則在他們的後方,無論在地理位置還是雙方的淵源,亦或是大的戰略層面,大宋都應該在軍事上援助大理,共同抗擊蒙古人。
但他又擔心大宋會趁機佔大理的便宜,如今的大宋可不比太祖時期的大宋,此時的大宋偏安一隅,疆域縮小了很多,連淮河以北的地方都丟給了蒙古人,如果能夠趁火打劫,佔一佔大理的便宜,又何樂而不爲?
楊璟看穿了高泰祥的小心思之後,也只是跟他打啞謎,朝高泰祥道:“相國有所不知,這梨花槍已經是老黃曆了,如今我大宋配備了新式的火槍,比這火銃嘛,呵呵呵,如果有機會,當讓相國好好見識一番。”
高泰祥也沒想到楊璟回答得滴水不漏,只是一笑置之,穿好衣甲之後,便與楊璟走出了練功房。
到得外頭,內等子虞侯和風若塵等人早已守候多時,不出楊璟所料,高傲的內等子虞侯並未穿着大理的衣甲,風若塵和鹿白魚是女流,也同樣沒有更換衣物。
大批相國府的好手已經牽狗擎鷹,身負長弓短刀等,列成方陣在門前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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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璟與風若塵的等人出來沒多久,有一支隊伍從街尾遙遙而來,騎着高頭大馬,揹負長弓,馬背上掛着大刀水囊,架着威武的海東青,結着大辮子,竟然是蒙古人!
見到這隊蒙古人之時,楊璟心裡也是好生震驚了一把,因爲此時蒙古與大理乃是戰爭時期,能夠好端端出現在大理王都的,只能是一個身份,那便是蒙古的使節團!
楊璟本以爲蒙古人只是勸降各府各郡的領主,沒想到他們竟然派來了使者!
楊璟皺着眉頭看了看高泰祥,但這位大理相國並未理會楊璟的目光,而是策馬迎了上去,與那蒙古使節好生寒暄了一番,親熱程度不亞於與楊璟的交談!
大宋與蒙古也是糾糾纏纏了許多年,說是死對頭也不過分,身爲兩國使節,無論是楊璟,還是那名蒙古使者,都沒有主動結交的意思。
高泰祥便朝楊璟介紹道:“楊大人,這位是博爾濟金?忽合爾,也是我大理的貴客,今日與我等一同狩獵,忽合爾可是蒙古勇士,出了名的好獵手,二位大人誰更技高一籌,老夫也是期待得緊啊…哈哈哈…”
楊璟掃了一眼,但見得這忽合爾雖然留了大鬍子,但眼神清澈,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年富力強,質孫服被強壯的軀體撐得鼓鼓的,身後侍從架着一隻雄壯的海東青,座下大馬竟然比高泰祥府上那些駿馬都要高大!
那忽合爾同樣在審視着楊璟,見得楊璟揹着大理人從戰場上繳獲的火銃,眼中頓時露出烈焰般的怒火與敵意。
楊璟這一看,忽合爾馬背上卻掛着一柄斬馬劍,看樣式該是大宋邊軍的配備,許是在北面戰場從大宋軍手裡繳獲的。
這麼一來,雙方的火藥味可就越發濃重了。
高泰祥只是笑了笑,見得楊璟與忽合爾沒有相互寒暄的意思,便打算出發。
忽合爾的戰馬很是雄駿,昂首挺胸,如同得勝的大將軍一般,步態優雅,身上還披着皮甲,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寶馬,此時忽合爾稍稍往前,竟然有與高泰祥並轡而行的態勢!
楊璟稍稍落後了半個馬身,高泰祥卻一言不發,緩緩往前走着,那忽合爾似乎更加得意,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這些人架着的鷹隼便發出聲聲建立的唳嘯之聲!
這是在示威啊!這些蒙古蠻子這是要搞事情,不給我大宋使節面子啊!
楊璟心裡一下就有些不爽了,按說擔當使節就該忍氣吞聲,爲了達到最終目的,暫時的隱忍是非常必要,也是非常值得的。
但楊璟早已知曉蒙古人的底細,他們非但缺糧,他們的大汗也已經暴斃,大軍統帥貴由必須趕回北方皇庭爭奪汗位,他們只不過想要攻破高泰祥的心理防線,讓大理國投降罷了!
楊璟也有些懊惱,如果不是自己想暫時忍着,想要等到正使趙京尹抵達王都之後,再與高泰祥正式詳談,他早就將蒙古人的底細告知高泰祥了。
也正是因此,楊璟也不打算再忍下去,若在這方面示弱,便會使得高泰祥對大宋失去信心。
似高泰祥這等性子,凡事都要自己去爭,去搶,倒是與蒙古人如出一轍,如果自己仍舊軟弱地坐等,定然讓高泰祥和蒙古使者看不起!
心意已定,楊璟便朝鹿白魚使了個眼色,鹿白魚等人一直看着蒙古蠻子耀武揚威,心裡早已忿忿不平,這些蒙古韃子也不知殺了多少大宋軍士,不知侵佔了大宋多少土地,屠殺了多少大宋百姓!
收到楊璟的示意,鹿白魚暗自打開了一個香囊,相國府裡頭不多時便響起陣陣驚叫來!
忽合爾與高泰祥聽得聲響,也是回頭來看,但見得僕從們紛紛從相國府裡逃出來,一道黑影如同一團黑煙一般衝了出來!
“吼!”
夔虎紅雪一聲咆哮,無論是大理人還是蒙古人的鷹隼走狗,全都驚駭得當場炸毛,狩獵用的走狗紛紛掙扎,想要脫離了束縛,逃命了去,掙脫不過之後,只能趴伏在地,嗚嗚咽咽,渾身顫抖!
而包括蒙古人的海東青在內,那些個鷹隼都紛紛振翅,主人都牽扯不住,有些侍從甚至被鷹隼拖着,從馬背上摔下來,也有的被髮瘋的鷹隼抓得滿臉都是血!
忽合爾與高泰祥目瞪口呆地看着夔虎,而後見得楊璟稍稍擡起手來,夔虎才乖乖回到了鹿白魚的身邊,那些鷹隼走狗也就安靜了下來,只是一個個耷拉着腦袋,瑟瑟發抖,再無先前的威武雄壯。
楊璟輕輕磕了磕馬腹,緩緩前行,越過高泰祥和忽合爾,故作無事地朝二人道:“二位大人,本官的獵犬也到了,咱們這就出發唄?”
忽合爾和高泰祥嘴角抽搐,心裡不由罵道:“入孃的!誰家的狗長你家這副鬼模樣啊!這還打你孃的哪門子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