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已經失去控制,每個人都感到恐慌,鹿月娘仍舊握着周南楚的手,只是周南楚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夔虎從她的身邊擦過,將她撞飛了出去,鹿白魚就如同看不見她這個妹妹一般!
她抓着周南楚那半截斷臂,突然覺得天要塌下來一般,這種感覺便是在周南楚被流放之事,都未曾有過。
她驚恐萬狀,不斷掃視着,廳堂內亂糟糟的,許多當家龍頭正在尋找出路,門口卻被不斷涌入的苗人給堵死了。
龍頭們只能圍攻楊璟,可滿山海都被楊璟一掌打成了廢人,這些所謂的龍頭和當家人,根本就不是楊璟的對手,一個個衝上去,而後一個個被打飛出去!
她看着外頭的苗人被射殺,看着惡徒們衝進院子,看着狼崽子們不斷往前衝!
她的耳朵嗡嗡直響,腦子裡一片空白,彷彿靈魂都躲藏了起來,她看着眼前這一切,自己就像個無依無靠的遊魂野鬼,就好像自己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座寨子。
所有的人都變得那麼的陌生,而她根本不屬於這裡,她的內心之中充滿了孤獨,好像兒時那個孤兒,從來都不是楊璟,而是她鹿月娘!
她生怕自己的靈魂會因此而飛走,從此變成行屍走肉,於是她緊緊抓住那隻斷臂,於是她跑到廢墟里,拼命地挖開零零碎碎的雜物,將周南楚給挖了出來!
周南楚身上已經血肉模糊,半個身子都被夔虎拍爛了,斷臂處的骨頭參差如犬齒,緊閉着雙眸,緊咬牙關,眼睫毛輕輕顫抖着,竟然還沒死!
鹿月娘緊緊地抱着周南楚,撕心裂肺地朝那些個龍頭當家們狂喊着:“誰來救救我夫君,救救我夫君吧!”
只是這些龍頭當家人一個個被楊璟打倒在地,被涌進來的苗人拳打腳踢,混亂之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劉漢超等人漸漸將苗人們全都收攏到廳堂,他則守在門口,惡徒們上來一個殺一個,上來兩個殺一雙,他的腳下很快就堆疊起十幾條屍體!
惡徒們將廳堂圍攏起來,可誰都不敢衝突那個門口,有人朝裡頭喊了一聲:“若不束手就擒,我等便放火燒了寨子,將你們全都燒死!”
廳堂裡頭漸漸安靜了下來,因爲包括滿山海在內的龍頭當家們,全都被苗人給踩死了。
楊璟將鹿老爺子和風若塵救起,鹿白魚正在給他們緊急施救,楊璟見得龍紅燕六神無主,失魂落魄地傻站着,便伸出手來,按住她的頭,直視着她道:“快去幫忙!”
龍紅燕看了看楊璟,眼淚蓄滿了眼眶,點了點頭,便幫着救治受傷的苗人。
苗人們本不願接受龍紅燕的救治,因爲她的父親,龍鬚大土司,差點就成了周南楚等人的幫兇!
也虧得楊璟翻開那些雜物,將鹿老爺子和風若塵救起之時,發現龍鬚大土司一直擋在二人的前頭,身上也受了不小的傷,知道龍鬚大土司終究還是幡然醒悟,這才接受了龍紅燕的幫助。
外頭的惡徒不斷在勸降,有人已經開始找來柴火,堆在廳堂四周,若真要放火,要麼被一鍋燒死,要麼衝出去拼死一戰!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尖厲的哭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紅燕!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他也是你的夫君,你一定要救救他!”
鹿月娘抱着龍紅燕的腳,哭得眼睛鼻子通紅,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拼命將龍紅燕往周南楚那邊拖!
龍紅燕一腳踢開鹿月娘,冷冷地罵道:“你醒一醒吧!若非他與滿山海逼迫我父親,若非他用奸計脅迫,若非爲了族人,我龍紅燕又豈會受這等屈辱!”
“他是你的漢子,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如果你還是苗家的女兒,我勸你還是閉嘴吧!”龍紅燕毫不留情地罵着。
鹿月娘此時纔想起,今日滿山海等人聚集,就是爲了商量納妾的事情,龍紅燕還沒過門呢!
鹿月娘彷彿被抽空了靈魂一般,放眼望去,那些曾經的族人,眼中都充滿了仇恨,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
鹿月娘纔不管這些目光,她只想讓周南楚活下來!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楊璟的身上,她連滾帶爬,跪着爬到了楊璟的面前,給楊璟不斷磕頭。
“楊璟,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只要你願意救他,你讓我幹什麼都可以!我可以當牛做馬爲奴爲婢,我…我可以改嫁給你,我什麼都可以,我求你救救他!”
楊璟看着腳下的鹿月娘,只是搖了搖頭,這種可憐蟲,便是殺了她,也得不到任何快感,因爲她已經無可救藥了。
在對寨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如今逼得所有族人被困在祖先的廳堂裡頭,時刻可能被燒死的情況下,她竟然還在爲周南楚求救,還認爲楊璟能夠冰釋前嫌既往不咎,癡人說夢一般以爲楊璟還在爲婚約的事情耿耿於懷,竟然恬不知恥沒有任何自知之明地提出用自己做交易!
對於鹿月娘,楊璟只能說,這是個爲愛癡狂的女人,可憐又可恨,連評判她的慾望都沒有生出一星半點來。
楊璟就當沒看見她一般,輕輕抽出自己的腳,到廳堂門前去查看敵情。
而鹿月娘並未氣餒,她發了瘋一般,最終還是跪着爬到了鹿白魚這邊來!
鹿老爺子仍舊保持着清醒,多虧了風若塵,否則他就一刀結果自己的性命了。
如今見得鹿月娘來求鹿白魚,老人家就如同看到了一個怪物一般,這還是自己的女兒麼?
見得老父親和姐姐的眼神,鹿月娘終於低下了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額頭上當即濺出鮮血!
“姐姐,求求你救救他,我不能沒有他!”
鹿白魚恨不得狠狠打醒她,甚至恨不得一刀殺了她,心裡頭又氣憤又憐憫,可終究還是轉過了身,並沒有接受她的跪求。
而此時,周南楚那廂卻傳來了低低的叫喚聲:“月…月娘…月娘…”
鹿月娘猛然起身,發了瘋一般爬到周南楚這邊來,將周南楚死死地抱在了懷裡!
“不…不必了…”周南楚慘笑着,想要擡起手來給鹿月娘擦眼淚,可惜他的手已經斷了。
鹿月娘朝鹿白魚吼道:“鹿白魚,你一定要救他!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如果你還是我鹿月娘的姐姐,你一定要救他,你必須要救他!”
鹿白魚臉色一變,但只是嘆息了一聲:“我一直是你的姐姐,可你一直是我的妹妹麼?你還配姓鹿麼?”
鹿月娘聽得此言,如遭雷擊,此時周南楚咳嗽了兩聲,嘴裡全都是血沫,怒睜着眼睛,身子僵硬緊繃,只是抽搐了一會,頭便歪了下去。
“夫君!夫君!”鹿月娘拼命搖晃着周南楚的身子,將頭埋在他的身上,漸漸沒有了哭聲。
楊璟等人看着這一幕,只是搖了搖頭,天作孽尤可憐,自作孽不可活,走到這一步,也是他們咎由自取了。
然而鹿月娘卻倏然擡頭,丟下週南楚,便朝楊璟衝了過去,她從腰間抽出短刀來,便刺向了楊璟的後腰!
“是你害死了夫君,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她的表情如同猙獰的惡鬼,眼中充滿了怨恨,沒有絲毫的人性!
眼看着鹿月娘就要刺中楊璟,楊璟身邊的狼崽子們卻都站了出來,他們經過了戰場的洗禮,眼神之中多了一股殺氣,他們的手裡頭拿着斷口參差的桌子腿等物件,沒有任何聲響,便四面八方涌過來,將鹿月娘包圍在中間!
當楊璟分開這些狼崽子之時,鹿月娘已經是不活了。
楊璟看了看鹿白魚,又看了看鹿老爺子,走到鹿老爺子面前,半跪下來道:“阿爺…”
鹿老爺子搖了搖頭,眼中雖然有些悲痛,但還是開口道:“怪不得任何人的…或許也是一種解脫,便這樣罷了…”
楊璟還想說些什麼,廳堂裡的苗人已經開始騷動起來,滾滾的濃煙已經開始涌進廳堂來,外頭的惡徒果真開始放火了!
“怎麼辦!”鹿白魚看着楊璟,所有人都看着楊璟,眼下楊璟便是他們的主心骨!
楊璟估算了一下時間,按說內等子和殿前司禁軍也差不多該到了,只是苗人們戰鬥力有限,靠着他和劉漢超以及夔虎幾個,很難帶着苗人安然逃脫。
而這廳堂都是竹木結構,燃燒起來會越發兇猛,火勢蔓延飛快,苗人們便是在廳堂裡熬,也撐不了多長時間。
此時煙霧彌散開來,楊璟見得廳堂裡頭有個水缸,便讓大家撕下布條沾溼了,捂住口鼻,紛紛蹲了下來。
楊璟其實想要等待援軍,但看着火勢,已經不太可能,便朝衆人道:“能動的都到前頭來,女人和老人跟在後頭,咱們要出去了!”
那些個狼崽子們紛紛站到前頭來,楊璟卻將他們攔住,朝他們說道:“到後頭去,姨娘嬸嬸爺爺婆婆可都靠你們來保護了!”
狼崽子們看着楊璟,似乎終於能夠想象到,頭人年輕時候到底是甚麼模樣了一般,老老實實退到了後頭去。
楊璟看了看劉漢超,還有唐衝王鬥陳水生等人,夔虎和鹿白魚風若塵也到了前頭來。
楊璟朝他們點了點頭,而後一腳揣倒了用屍體堆堵起來的“門”,這纔剛冒頭,便有箭矢破空而來!
楊璟深吸一口氣,內勁催吐,衣裳鼓盪,無風自起,真真讓人目眩心折,玄黑道袍的寬袖一揮一卷,竟將那些箭矢都拂開了!
經歷過與蒙古人的死戰之後,再面對這些蟊賊嘍囉實在算不上什麼,連蒙古人的強弓硬弩都渾然不懼,這種竹箭也就入不得楊璟法眼了。
可這一手讓苗人看在眼裡,不由滿心震撼,那些個狼崽子更是崇拜到了極點!
外頭那些惡徒也是滿臉驚駭,而劉漢超則走到前頭來,朝楊璟道:“等等。”
但見得這位絕世猛將一抖長槊,便挑起滿山海等人的屍首,丟到了外頭的院子當中!
見得那些惡徒一個個後退,劉漢超才大步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