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黃政敏在酒宴上喝了不少酒,堂堂知府大人也許久未曾如此辛勞,不知不覺便在外間睡了過去,聽得內室一陣歡騰,頓時醒了過來,問清了情況之後,也是大喜過望,對楊璟更是刮目相看。
楊璟見得黃政敏不斷打哈欠流眼淚,想起這位知府大人竟然在外頭結結實實守了一夜,心裡也有些佩服。
眼看着黃政敏要離開,楊璟便追了出來,朝黃政敏說道:“黃大人,實不相瞞,杜通判怕是遭人毒害…若抓不住兇手,杜通判怕是危險難除,楊某與閣老在房間裡頭無意發現了一些東西,應該對查找兇手有幫助,大人您看…”
黃政敏雖然對破案不在行,但也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單看杜可豐嘔吐出來的黑色東西,便知道事情不簡單,宋慈對楊璟青睞有加,楊璟對宋慈推崇備至,楊璟又救回杜可豐,切切實實有着真本事,此時提出這個問題來,黃政敏當然無法拒絕。
“即使如此,本官便着人來查一查,不過嘛,這事兒可要倚仗楊賢侄和宋閣老纔是,畢竟二位可都是斷案如神,聲名在外,可要幫一幫本官纔是…”
雖然黃政敏有意將這攤麻煩事推給楊璟和宋慈,但卻正中楊璟下懷,楊璟自然不會拒絕。
兩人到隔壁去守着,也不敢叫醒宋慈,過得小半個時辰,宋風雅才叫醒了宋慈。
宋慈醒來之後,黃政敏便進來求見,請求宋慈幫忙調查,宋慈假意爲難,楊璟又在旁勸說,而後才答應下來,黃政敏自是大喜。
杜李氏和諸多小妾聽說杜可豐救活了過來,一個個又是喜極而泣的樣子,見得宋慈等人要走,當即拖着楊璟,生怕楊璟一走,杜可豐又要死去,楊璟正好要查案子,便留了下來。
宋慈自然不可能留在杜府,由黃政敏好生安頓着,只留了宋風雅和徐鳳武協助楊璟。
楊璟畢竟不是江陵府官差,雖然主導調查,但名不正言不順,黃政敏又讓人回去,打算將江陵府推官調過來協助,楊璟這才放心。
送走了宋慈和黃政敏之後,杜李氏也給楊璟等人安排好住處,好生伺候着,給他們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連同那些老郎中都得了好大一筆賞賜。
楊璟吃了早餐之後,也來不及補覺,反正江陵府推官還需要時間趕過來,他便讓宋風雅和徐鳳武分頭行動,叮囑他們相關問題,是誰先發現杜可豐遇險,誰貼身伺候,誰最後離開等等,讓他們詢問的同時,讓那些人按下手印,以便採集指紋。
宋風雅對於採集指紋已經輕車熟路,徐鳳武雖然年紀輕一些,但時常跟着宋慈,耳濡目染,對於盤問排查也有着一定的經驗,兩人便各自行動去了。
楊璟自己則叫來管事,詢問蘇秀績是否還住在府上,那管事回答說蘇秀績今早才離開,楊璟便繼續問那蘇秀績昨夜的住處,讓那管事帶他過去看看。
老管事見得大夫人對楊璟恭敬有加言聽計從,又是杜可豐的救命恩人,也沒有多想,便帶楊璟到了蘇秀績昨夜住過的房間。
楊璟到了房間之後,便讓老管事在外間守候,自己走進裡間,掃了幾眼,目光停留在了牀邊桌子上,那裡有一個茶碗,裡頭還有半碗醒酒茶,楊璟便用手帕將茶碗端起,倒掉裡頭的茶水,偷偷藏了起來。
既然懷疑蘇秀績給杜可豐送鴉片,那麼只需要將茶碗上的指紋和鴉片膏紙包上的指紋進行對比,就能夠確定這個事情了!
一想到這裡,楊璟也是精神振奮,睡意全無,急匆匆便往回走。
因爲過來查案子,他已經將法醫勘察箱一併帶過來,但昨夜事發突然,沒能夠隨身帶着,只好存放在黃政敏的府上,這一來一回可是要花不少時間的。
正當楊璟準備離開杜府之時,府上的門子卻帶着楊知縣找到了楊璟的住處。
楊璟一看,楊知縣正揹着那口勘察箱,想來宋慈知曉他要比對指紋,這才讓楊知縣送過來的。
今次他們過來江陵府,除了宋風雅和徐鳳武,再沒其他親信,使喚的下人倒是有,但宋慈也不放心將這麼貴重的箱子交給他們,便讓楊知縣走了這一趟。
楊知縣只是巴陵縣官,黃政敏是他的上司,宴席之上大家都圍着宋慈團團轉,便是宋慈身邊的楊璟,也都成爲了搶手貨。
雖然自己以宋慈子侄的身份出現是爲了查案子,但說到底還是搶了楊知縣的風頭,讓這個知縣大人受到冷落,如今又揹着勘察箱,做起跟班的活計,楊璟心裡也是過意不去。
不過楊知縣並沒有放在心裡,他很清楚自己的作用,在破案方面他自然比不上楊璟和宋慈,今次前來也是充當一個橋樑和紐帶,讓宋慈與黃政敏搭上線,師出有名,也免得朝堂上的人以此爲藉口,再度打壓宋慈。
楊知縣見得楊璟徹夜不休,本來就清瘦的臉頰都凹陷了,也是心疼不已,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將楊璟當成自己奮起的標杆,看着楊璟如此拼命地查案子,他的鬥志也越發昂揚起來,自己一個堂堂知縣,總不能連一個推吏都不如吧!
楊璟也沒想到自己會給楊知縣帶來如此巨大的激勵作用,楊知縣剛剛纔過來,總不能又把他趕出去,反正楊知縣也是真心待自己好,楊璟也就不避嫌,打開箱子,取出手套戴上,開始查驗指紋。
這是楊知縣第一次見識到楊璟坐檢驗,看着楊璟一絲不苟心無旁騖專注工作的樣子,楊知縣也是滿意而欣慰地點了點頭,可惜自己的女兒還小,不然楊璟倒是極好的東牀快婿人選呢。
比對指紋已經是基本功,楊璟並沒有花太多功夫,不過他卻反覆做了兩次,然而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曾發現有用的線索?”楊知縣本不想打擾楊璟,可見得他這般嚴肅凝重,又忍不住問了起來。
楊璟正要回答,房門卻被推開,宋風雅臉色通紅,汗水都沾溼了流海,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
“知縣大人…”宋風雅也沒想到楊知縣會在場,想到自己一個女孩子硬闖楊璟的房間,臉色更加通紅,但事情緊急,她也不是矯揉造作的性子,見得楊知縣點了點頭,便轉向楊璟急忙道:“楊大哥,杜可豐醒過來了!”
“什麼!好!過去看看!”楊璟心頭,將鴉片膏收入懷中,便與楊知縣和宋風雅來到了杜可豐的獨院。
此時杜李氏已經收到了消息,帶着一干老小,正在杜可豐的房間裡頭,一個個都在歡喜地抹眼淚,但牀上的杜可豐兩眼發直,口中喃喃自語着,雙手顫抖,卻如何都擡不起來。
楊璟到了之後也是眉頭一皺,杜李氏正要迎上來說話,楊璟便率先開口道。
“杜大人剛剛醒過來,需要安靜療養,你們都先出去,待我查探一下病情再說。”
楊璟乃是杜可豐的救命恩人,他都這般說了,杜李氏也趕忙將家眷全都趕了出去。
楊璟不會把脈,但眼下也只能裝模作樣把了一下脈,正要翻看杜可豐的眼皮,後者卻吃力地扭頭,不願讓楊璟碰觸,顯然對楊璟充滿了敵意。
楊璟見得此狀,知曉杜可豐的神智已經清醒,也就放心了下來,朝杜可豐說道。
“通判大人可有些不近人情了,若非楊某及時出手,怕是杜大人此刻早已被人害了,恁地如此大的脾氣,若是這樣,倒是楊某自作多情,咱這就離開便是!”
楊璟作勢要走,見得杜可豐無動於衷,似乎又想起什麼一般,從懷中掏出那包鴉片膏來,朝杜可豐說道:“哦對了,大人既然不需要我,想來也不需要這東西,楊某也一併帶走了罷。”
杜可豐一見那鴉片膏,雙眸頓時一亮,極其吃力地說道:“回…回來!給我…回來!”
楊璟心中暗笑,他早知杜可豐經受不住這等誘惑,吊一吊這老兒的胃口,杜可豐果然老實了。
“怎麼?杜大人想通了?楊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這般呼來喝去的,楊某可就真的走了哦。”
雖然杜可豐乃是通判,但從王不留的供述,以及牀底那幾口箱子來看,杜可豐絕非什麼善良,即便不是兇手,也是個變態狂,楊璟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不需要跟他客氣。
再者,楊璟心裡也很清楚,杜可豐能夠從監造一直做到通判,腦子絕非常人可比,這心性也是截然不同,若自己表現得恭恭敬敬,反而會被他小看,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信息,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能引起杜可豐的興趣,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如今看來,楊璟的法子算是奏效了,而且他也有法子讓杜可豐對自己言聽計從,現在最要緊的反而是保住杜可豐的性命。
杜可豐見得楊璟轉身,雙手頓時伸出來,像困在玻璃瓶裡的蒼蠅仰望着陽光一般,雙眸盯着那包鴉片膏,爆發着貪婪的目光。
“這東西差點要了你的命,你還敢要?我已經調查清楚,這些丹藥一直都是周文房供給你,後來周文房入獄也就斷了供,在你生不如死的時候,就在昨天,蘇秀績又送了這些過來給你,我說得可對?”
楊璟掂着鴉片包,低聲朝杜可豐問道,後者將手縮了回去,警覺地問道。
“你到底是誰!”
楊璟輕笑一聲道:“我是救你的人,昨夜要不是我,你早就死掉了,難道你不知道這些東西吃多了會有危險?你覺得蘇秀績會不知道?爲何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給你送過來?”
杜可豐冷哼一聲,呼吸變得沉重,緩了一會兒才答道:“本官自然知道,用量也控制得很好,卻不知爲何會出現這種狀況...”
楊璟很清楚原因,因爲周文房入獄之後,杜可豐就斷了貨,體內的毒素含量急劇下降,身體出現戒斷反應,再次吞服的話,即便按照日常用量,也會讓身體受不了,最好減量來服用,可惜杜可豐已經被戒斷反應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哪裡還會考慮這些細節。
但楊璟並不想把這些原理告訴他,因爲這正是他的突破點!
“杜大人,難道你就沒懷疑過這些丹藥有問題?周文房入獄之後,蘇秀績又是從哪裡得到的這些丹藥?”
“你是說蘇秀績想害我?可是他爲何...”杜可豐剛一開口,臉色頓時就蒼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