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作爲今次的副使者,權柄僅次於趙京尹,而且他剛剛受封了男爵,又授予了五品官職,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雖然內等子虞侯對他有些成見,認爲他跟宗雲等武林人士走得太近,但也不敢憑恃官家的倚重而違逆楊璟的命令。
且不論趙京尹是否真的殺了人,也不說能不能救出趙京尹,單說如果無法解決這件事情,整個使節團怕是都要被強留下來,內等子便是武功再高,各自逃命或許不成問題,但想要保護整個使節團,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事關大局,也只有楊璟能夠做主,誰違背楊璟的命令,誰就是讓整個使節團陷入萬劫不復境地的罪魁禍首,漫說那些智囊官員,便是內等子虞侯,此時也只能忍氣吞聲了。
楊璟冷冷地下達了命令之後,便隻身走出了貴賓館,貴賓館的大門一推開,那些個大理的官兵便紛紛掉轉矛頭,其中不少人竟然拉着強弓勁弩!
楊璟好歹是一身尊威,又穿着大宋的緋色官服,戴上了帽翅,雖然楊璟看起來年輕,但一路殺伐積累下來的肅殺和尊威,也有着一股不容挑釁的冷峻。
說起這帽翅,順便提一嘴,大宋朝的官帽是別具特色的,帽翅很長,據說是因爲太祖趙匡胤朝議的時候,很多官員都會竊竊私語,於是趙匡胤就發明了這種帽翅,以防止官員們交頭接耳。
沒想到這帽翅也成爲了大宋朝官員的標誌性特色,雖然看起來有些可笑,但眼下卻代表着大宋朝的尊嚴和威信,容不得大理人輕視!
楊璟也不怕這些官兵動手,不是他自信能夠打過這些官兵,而是因爲他心裡清楚,如果他們想要動手,早就衝進貴賓館了,既然按兵不動,那便有着商量談判的餘地,說明大理方面也不想將所有的路都給堵死了。
“誰能做主說話的,站一個出來!”楊璟聲音不大,卻充滿着一股居高臨下的睥睨感,這種來自於中原天朝上邦的優越感,並未讓這些官兵們感到憤怒,反而讓他們心生忌憚。
畢竟這些人並非與世隔絕,因爲與大宋接壤,而且貿易往來頻繁,他們才更加的清楚,大宋朝有着多麼強大而深厚的底蘊!
這大理國在行政區域和官制等等方面,其實基本上都承襲了南詔國,南詔國的官制是仿照唐朝,到了後來又生出不少本土的官職來,所以變得有些不倫不類,到了大理國,基本情況也相差不多。
但他們的官服卻並沒有改變太多,都仿照着唐朝的樣式,看起來就好像唐朝的遺老,有些滑稽,尤其是頭上高高的進賢冠,而這些官兵穿着短袖半身皮甲,軍官則穿着明光鎧,一看就是老古董。
好在大宋的官服樣式其實也承襲了唐朝的樣式,畢竟五代十國太過混亂,又並非中原漢室正統,所以大宋基本上都沿襲了唐朝的風格。
如此一來,這些人倒也認得楊璟的官服,知曉楊璟地位超然,自然不敢造次了。
聽得楊璟一聲沉喝,大理這邊的官兵頓時分開一條道來,那名身穿明光鎧的軍官便走了出來,停在了貴賓館的臺階之下,目光冰冷地盯着楊璟。
楊璟看了看這軍官,雙手放在腰間吞頭方格玉帶上,居高臨下地朝那軍官說道。
“爾等好大的膽子,竟敢衝撞我大宋使節,可知本官今番前來便是爲了拯救爾等之國!”
那軍官也是個粗鄙之人,冷笑一聲便用生硬的官話回道:“你們這些上國人,誰知道你們是來說和還是來趁火打劫的,你們的大官爬上了郡守夫人的牀,還殺了郡守夫人,郡守讓我等圍住了你們,自有郡守大人拿主意,你們還是乖乖待着,否則莫怪我們弟兄不客氣!”
這軍官五大三粗,聲音如甕響,看起來也是頗具威望,此言一出,大理官兵刀劍擊盾,聲威甚壯!
被大理官兵隔離開來的禁軍們也是唰唰鏘鏘抽出腰刀來,眼看着就要一觸即發!
楊璟走到那官兵面前,渾然不懼,指着官兵的鼻子道:“你也知道一切有郡守做主拿主意,小小軍頭,又怎敢在我大宋使者面前猖狂!還不回去通稟郡守,讓他滾過來見本官!”
那大理軍官彷彿聽到了極其好笑的笑話一般,叉着腰便哈哈大笑起來。
“你個小小副使,吃酒都要蹲角落裡,憑甚麼讓咱們郡守過來見你!你們的正使禽獸不如,禍害了郡守大人,漫以爲你們還能走得脫!”
楊璟哼了一聲:“你說正使殺人,他就真的殺了人麼,有沒有殺人,是你個軍頭能隨便亂說的麼,知不知道污衊我大宋使節,是個甚麼樣的下場!”
“你們的郡守夫人爲何會睡在我大宋使節的牀上,敢說不是你們惡意陷害我大宋使節!”
“你們這是在故意破壞和談,想圍住本官卻也容易,但只要本官的使節團逃出去一人,將事情告之高相國,你認爲相國會把你們這些破壞和談的人如何處置!”
楊璟一句接一句,步步緊逼,那軍官被問得連連後退尚不自知,聽得高相國三個字,臉色頓時爲之一變。
這就是楊璟先前推測出來的情報的價值了,這大理雖然仍舊是段氏爲王,但高氏實際掌權,眼下爲了抵禦蒙古入侵,軍政大權都掌控在高氏手中!
趙京尹到底是不是真兇,目今還沒有個定論,即便真是他殺了人,如何處置這件事情,也該由郡守高弘義做主,這高弘義怕也是一時衝動,才圍住了貴賓館,軍官被楊璟這麼一步步逼問下來,也是直冒冷汗。
也虧得大宋朝出現了靖康之恥,國力和聲望不比當年,若是北宋年間,大宋朝的使節蒞臨大理,接待使節的可就不是這些個郡守和接伴使了,高氏和楊氏、段氏等三家的首腦,可都緊着巴結大宋使節呢!
這軍官被楊璟如此威逼,也是沒了主意,下意識便回答道:“郡守眼下還在審問那殺人的狗賊,沒得空閒來見你...”
楊璟踏步向前,一把抓住那軍官的領子,幾乎貼着他的額頭道:“他沒空來,本官就去找他,還不在前頭帶路!”
那軍官猛然將楊璟推開,抽出長刀來,心虛地威嚇道:“誰敢離開半步,看看咱們弟兄的刀鋒利是不利!”
這軍官雖然兇威,但楊璟看得出他已經是色厲內荏,當即往前走了出去,直視着那軍官道:“本官這就去見郡守,爾等何人敢攔我!”
楊璟一揮衣袖,往後高高伸手,朝風若塵道:“刀來!”
風若塵便將那黑布層層包裹着的螭龍古刀給丟了過來,楊璟隨手一接,唰一聲便抹去黑布,露出那古樸和霸氣的青銅刀刃來!
大理官兵們見得楊璟如此霸氣,心下也是打鼓,因爲郡守只命令他們困住這些使節,可也囑託過,不得傷他們的分毫!
而且在他們看來,這些個使節都是軟趴趴的文官,豈不見那趙京尹在酒宴上吟詩作賦,誰能想到楊璟這麼個文質彬彬的年輕副使,竟然真有膽子動刀動槍!
楊璟提着那螭龍古刀,便一步步往前走,那名軍官卻是一步步後退,諸多官兵將楊璟圍成一個圈子,不斷往郡守府方向而去。
軍官也被逼無奈,只好高聲朝衆人吩咐道:“看緊其餘人等,郡守只說不得傷害使節,卻沒說不能殺這些護軍和隨從,除了這副使,誰敢越雷池半步,格殺不論!”
楊璟早知道這軍官會退讓,而去也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如果再得寸進尺,說不得真要發生械鬥了。
他知道風若塵和鹿白魚會擔心他的安危,當即扭過頭去,朝風若塵等人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一個人先到郡守府去看看情況,這些弟兄們也只好留在原地,看着楊璟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理官兵的人流之中。
那軍官帶着幾個人,將楊璟團團圍住,不多時還是來到了郡守府。
此時郡守府守衛森嚴,官兵們將整座府邸圍了裡三層外三層,便是水潑也不進,見得楊璟提刀而來,又穿着大宋官服,便紛紛圍了上來。
楊璟也不囉嗦,朝那爲首之人道:“要麼讓高弘義滾出來,要麼放我進去,莫真以爲我大宋不敢動手!”
那人見得楊璟沒有商量的餘地,便與先前的軍官對視了一眼,那軍官使了個眼色,那人只好快步走進府邸去通報情況。
過得一會兒,那人再度走出來,卻是朝楊璟道:“郡守大人請你進去。”
楊璟跟着那人一路走進郡守府,這郡守府可比貴賓館要氣派奢華太多太多了。
不過楊璟並沒有心思觀賞豪宅美景,只是暗中默記着地形和路線,若真要發生什麼衝突,也方便他逃脫生天。
沿途都是高高掛起的燈籠,將整座府邸照了個通明,楊璟不多時便來到了趙京尹居住的那個院落。
院落外頭已經站滿了護衛,見得楊璟到來,紛紛顯出緊張之色,因爲此時的楊璟沒有在收斂殺機,那股鐵血的騰騰殺氣與這身官服帶來的不怒自威相融合,使得他身上有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強大壓迫力!
當他走到院子裡頭,便看到石城郡守高弘義,以及接伴使高賀朝,至於趙京尹,身上已經沒甚麼衣物,雖然在夜晚的寒風裡瑟瑟發抖,鼻涕眼淚橫流,但到底是沒受甚麼傷。
不過他的面前架着一個火盆,火盆裡燒着通紅的烙鐵,那烙鐵是在馬匹和牲口上烙印所用,此時正被郡守高弘義拿在手裡頭,下一刻便要往趙京尹身上戳!
見得楊璟孤身前來,趙京尹頓時哭了出來,朝楊璟哀求道:“楊大人,快救我,快救我!我可是甚麼都沒做啊!”
楊璟見得趙京尹這種種醜態,也是心中唏噓,這趙京尹平素裡倒也擅長仗勢欺人,誰知道碰上動真格的也就三條腿都軟了。
他應該是知道使節團被包圍的事情了,見得楊璟孤身前來救他,哪裡還想到自己曾經對楊璟撂下過的狠話!
楊璟朝趙京尹點了點頭,目光便轉到了高弘義和高賀朝的身上來,冷冰冰地說道:“二位,如此對待我中國上邦的天使,實非明智之舉啊...”
高弘義看了看楊璟,而後將烙鐵舉起來,指着趙京尹道:“貴國使者如此對待我家夫人,非但不智,簡直是找死啊!”
趙京尹聽得此言,當場就嚇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