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庶見得楊璟發現草地上的凹坑,也有些驚訝,因爲由此可見,楊璟已經找到頭緒了!
“大人發現了什麼?”
面對杜庶的提問,楊璟沒有任何回答,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頭一般。
楊璟站起身來,用腳步往前量度,約莫三四步的距離,果然有見到了一個類似的凹坑,只不過與先前那一個,並沒有在同一條直線上!
杜庶見得此狀,不由心頭一緊,靈光一閃,朝楊璟道:“此人踩着高蹺!”
楊璟朝杜庶看了一眼,不由點了點頭,兩人往前走了一段,果然在驛館後頭的小樹林裡,找到了兩根竹竿子,竹竿子上特意留了一個枝椏,枝椏上面還有泥點,可見那人正是踩着這竹竿子,來到了窗戶前面,所以纔沒有留下腳印!
“大人,這人能夠用這竹竿子走路,身手肯定不凡,爲何不正大光明潛入,而是刻意掩蓋自己的足跡?”杜庶雖然如此發問,但心裡頭也有着另一個疑惑。
從此人的作案手法來看,該是兇殘狠毒之人,爲何會如此忌憚,連腳印都沒有留下?
一般這種人,能夠正大光明挑釁楊璟,說明是個自大狂,根本就不懼怕楊璟的追查纔對!
“他這是在考我呢!”楊璟如此說着,此人如此大費周章,要麼故意掩人耳目,要麼就真的是在出難題考楊璟了。
不過楊璟對於丁丁殺手如何進出房間,腦海之中已經有了畫面,讓杜庶的人用手帕包了手,將竹竿子取了回來,但願能夠在上面提取到指紋吧。
杜庶有些不解地問道:“大人,即便他踩着竹竿,沒有留下足印,可窗戶完好無損,從裡面栓着,這人又是如何進入的房間?”
楊璟反問道:“杜提刑確定那窗戶是完好無損的?”
杜庶聞言,也是恍然,趕忙走到窗戶前,想起適才楊璟檢查窗框,此時也推了推窗框,卻發現那窗框是鬆動的!
楊璟走過來,敲了敲窗框,而後朝杜庶道:“照着常人的思維定勢,窗戶從裡頭栓上之後,窗戶便打不開了,但杜提刑你仔細看看,這窗戶並沒有用釘子,窗框是用木榫和楔子固定的,只要將木榫拔出來,整個窗框都可以卸下來!”
這是楊璟在後世得到了一個經驗。
在後世的魔術表演之中,有一種叫做水箱逃脫,或者叫逃生術,箱子上掛着一個大鐵鎖,把鑰匙都給丟了,看起來根本無法打開。
可事實卻是,你根本就不需要開鎖,因爲這個鎖是個掩人耳目轉移注意力的作用,鎖與箱子之間的釘子是鬆動的,只需將釘子拔出來,就能卸下整個鎖頭,或者機關就在箱子的蓋上,鎖根本就起不到封閉的作用!
楊璟正是得到了這個靈感,纔想到了這一節,窗戶裡面的門栓根本就起不到該有的作用,因爲他可以直接卸下整個窗框,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窗栓上,誰會想到窗框有問題?
“如果是這樣,那麼此人必須提早來驛館這邊對窗戶動手腳,只需要審問驛丞,這些天都有哪些人入住,或者靠近這個房間,便能夠找到線索了!”
杜庶興奮地說道,不由捏緊了拳頭!
然而楊璟卻搖了搖,朝杜庶道:“他不一定親自出馬,甚至不需要用人來動手腳,此人連足跡都不想留下,應該不會弄出這麼大的紕漏和破綻的。”
杜庶正爲新線索而感到激動,哪裡肯放過,當即將驛丞叫了過來,可惜一番詢問之下,果真如同楊璟所言,因爲知道朝廷要來人,所以早幾天打掃過一遍,可並沒有人動過這個窗戶。
因爲這些天下雨,生怕雨水潑進屋裡,而窗栓其實早就壞了,驛館人手不夠,沒人修理,圖了個方便,就將窗戶釘死了。
驛館裡頭沒有更多人可以使喚,便只有幾個老媽子來幹這些粗活髒活,這些個老媽子都是膽小的人,有沒有說謊,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楊璟也沒有嘲笑杜庶的意思,帶着杜庶走到房間裡頭,四處搜尋了一番之後,終於停在了窗戶前面。
杜庶落後了一段,摸着下巴沉思着,此時似乎想通了,朝楊璟道:“大人,莫非此人踩着竹竿子到窗臺前,而後拔出木榫,由此進入了房中?”
“可這麼一來,動靜會很大吧,洞真道長不可能沒有發現啊!”
楊璟蹲下來,指着地上的一小撮灰燼,朝杜庶道:“杜提刑再看看這是什麼?”
杜庶彎腰一看,雙眸一亮,便捻起那灰燼搓了搓:“是草灰?”
“應該是莎紙燒過之後剩下的灰。”楊璟糾正道。
“莎紙的灰?燒莎紙作甚?”杜庶有些不解道,而楊璟則指了指桌面上的小香爐。
杜庶往那小香爐走去,掀開爐蓋,一股艾香撲鼻而入!
楊璟朝杜庶道:“此人必定是用迷藥浸泡了莎紙,風乾之後,只需點燃莎紙,便會產生大量的煙霧...”
杜庶一個激靈,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貫通了起來一般!
“是了!這些天陰雨連綿,房子裡頭溼氣重,少些艾香可以祛風散寒,還能夠乾燥屋裡頭的水汽,此人必定是趁着艾香來掩蓋迷藥的氣味!”
“可窗戶已經被封死,他又是如何將莎紙丟進來的呢?莎紙散發的煙霧,確實能夠迷倒洞真,可他只要拔掉木榫,卸下窗框,洞真就會察覺啊!”
“如果沒有拔掉木榫,那這莎紙又是從何處丟進來的呢?”杜庶自言自語着,下意識看了楊璟一眼,卻見得楊璟保持着微笑。
杜庶緊皺的眉頭陡然舒展開來,指着房樑上那個洞口,興奮地說道:“哈!一切都說得通了!”
“此人趁着夜深人靜之際,踩着竹竿子接近窗戶,而後點燃莎紙,從那個通風口投進來,迷倒了洞真之後,便拔下木榫,進入房中,對洞真行兇,而後再將窗戶裝回去!”
雖然經過楊璟不斷的提醒和暗示,才得出了這個過程來,但杜庶仍舊有着極大的成就感,就好像那兇手在出難題考楊璟,而楊璟則不斷出題考他杜庶,最終還是得出了答案!
然而楊璟卻搖了搖頭道:“過程差不多是這個樣子,但卻有一個疑點。”
杜庶見得楊璟並未認同他的觀點,難免有些失落,又有些泄氣,自然也有些不服,因爲在他看來,兇手堪稱天衣無縫,處心積慮佈置這個現場,這是他從所未見的一個案子!
而杜庶跟着楊璟,一路抽絲剝繭,得出這個結論,應該也是無懈可擊的!
“大人覺着還有什麼疑點?”杜庶壓抑心中不悅,朝楊璟問道。
楊璟緩緩站起來,朝杜庶道:“如果那人踩着竹竿子來到窗前,即便沒有拔下木榫,也一樣會引起洞真的警覺,因爲外頭的牆壁沒有着力點,想要站穩,只能靠在牆上,動靜還是太大,再者,洞真從小修煉內功,靈覺會比尋常人更加敏銳。”
杜庶聞言,不由覺着楊璟有些強詞奪理的意思,這兇手行動迅捷,身手不凡,想要悄無聲息地靠近,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楊璟的疑點多少有些牽強了。
“難道是因爲我推出來案子的過程,惹得他不高興了?這楊璟可不像這樣的人啊...”杜庶心裡頭如此想着。
楊璟彷彿看穿了杜庶的心思一般,朝杜庶道:“杜提刑,我且問你,外頭窗框上的口涎和那梅花印跡,又該如何解釋?”
杜庶聽得楊璟如此發問,也不由陷入了沉思,想着那人到底爲何會留下這兩樣看着毫無關係的痕跡來。
可他終究沒辦法想通這一點,只好搖頭,朝楊璟道:“那楊大人認爲那人又是如何進來的?”
楊璟擡頭看了看那房樑,緩緩開口道:“很簡單,那人養了一隻猴子,讓猴子從窗戶爬到通風口,將莎紙送進了房間裡頭,如果是他本人丟進來的莎紙,他卻是不敢保證莎紙會不會摔滅掉,或者會引燃房裡頭的其他東西...”
“猴兒?”杜庶彷彿腦袋被開了一個洞一般,若換了其他人,或許會質疑,這世間有這麼聽話的猴兒嗎?
可杜庶卻是個將門之後,在建康府也是享受過榮華富貴的,這大宋人吃喝玩樂最是精通,馴養寵物也是風靡一時,漫說豹子之類的猛獸,豢養猴兒的也不在少數。
這些富貴人家會專門聘請山中的老獵戶來馴養猴兒,別說丟個莎紙,就是自己穿衣服,用筷子吃飯,這些猴兒都做得到!
難怪那梅花樣的印跡如此眼熟,如今看來,只怕果真是猴兒了!
“可猴兒吱吱喳喳,豈不是比那人親自動手還要顯眼,動靜還要大?洞真不可能沒有察覺啊!”杜庶提出了自己的質疑,在他看來,楊璟關於猴兒的推測確實有理,但同樣有着很大的漏洞。
楊璟卻呵呵一笑道:“你見過哪個猴兒會流口水?”
楊璟也不等杜庶回答,繼續說道:“此人爲了防止猴兒發出聲響,所以用口銜之類的東西封住了猴兒的嘴巴,這才導致猴兒不斷流口水,若是杜大人不相信,可搬來梯子,登上房樑看一看,上頭應該還留有爪印和口水的。”
“這驛館年老失修,連窗戶都釘死了,洞真即便聽到動靜,也不會認爲是猴兒,只會覺着該是老貓。”
“而且,那窗戶上的木榫,也不是兇手拔出來的,而是猴兒拔出來的,如果杜提刑看得仔細,就會發現木榫和榫槽邊緣都有刮痕,那人不用工具來撬,是拔不出木榫的,但猴兒的爪子卻可以!”
楊璟如此一說,杜庶終於看清楚了整個行兇過程的全貌了。
猴兒從通氣口爬進來,放下莎紙,而後從通氣口出去,待得迷倒了洞真,才聽從主人的吩咐,將木榫拔掉,卸下窗框,那兇手便踩着竹竿子,從窗外蕩了進來,雙腳甚至不需要踩在窗臺上就能夠做到!
當兇手將洞真切開之後,便原路返回,誰會想到有人會利用猴兒來當幫兇?
楊璟見得杜庶有些喪氣,便朝杜庶道:“杜提刑,這安豐軍城裡頭,養猴兒能夠養得如此精細的,怕是沒幾個人吧?”
杜庶雙眸陡然一亮,彷彿心中已經有了人選,當即又恢復了鬥志,朝身邊的人道:“都打起精神,跟着本官去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