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若塵自然知道鹿白魚精通蠱術,又是龍婆的親傳弟子,如今說是苗疆第一草鬼婆都不以爲過。
可她也知道,蠱術一道從來都是需要時間的,蠱蟲想要生長壯大,更是需要時間,眼下蒙古人已經從山下步步緊逼,鹿白魚又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利用蠱蟲來退敵?
雖然心中疑惑和擔憂,可畢竟兩人已經窮途末路,風若塵自己沒法子,也就權當破罐破摔,權且讓鹿白魚嘗試一番了。
但見得鹿白魚將那粉末撒在屍體的頭臉之上,那黑色的粉末很快就化開,如滾油融蠟一般,將屍體的臉皮都給燒開了!
雖然夜色很黑,但風若塵藉着山下的火光,仍舊能夠看到屍體的臉皮就像風化的沙塵一般,一塊塊往下掉,露出內裡猩紅的骨肉來,這等場面也是讓人心寒作嘔。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那黑色的血塊就像活過來一般,細看之下,竟然全是長滿了黑刺的毛蟲,毛蟲上頭全是斑斕的眼睛!
這些蠱蟲從屍體的眼睛鼻孔嘴巴鑽進去,過得片刻,那屍體竟然陡然睜開了眼睛!
“啊!”
便是風若塵這等久經沙場的膽大女子,也被眼前這一幕嚇得驚呼出聲來!
那屍體睜着渾濁的眼睛,竟然從地上爬起來,而後搖搖晃晃地往山下走去!
“這是食腦蠱,能夠鑽入腦中,啃噬腦髓,這些蠱蟲啃噬腦髓之時,會觸動神念,讓這些屍體做出各種動作來...”
鹿白魚生怕嚇到風若塵,當即解釋道,這些都是師父傳下來的秘密,按說是不與人知曉的,但風若塵不是外人,她也就沒有隱瞞。
早先她也跟楊璟討論過,楊璟還做出過一些解釋,只是鹿白魚當時並沒有聽明白。
照着楊璟的說法,人死了之後,身體機能也會隨之漸漸消退,最終失去所有的功能。
但人腦是極其玄奧的東西,現代判斷一個人是否死亡,也都以是否出現腦死亡作爲標準。
新死之人,腦部功能其實並沒有在一瞬間就徹底關閉,這些蠱蟲是大型微生物,進入顱腦之後,會啃噬腦部,觸碰並激活腦部的操控系統,才使得這些屍體做出無意識的動作來。
這些動作本來是無法操控的,因爲古時之人並不清楚腦部的構造,也不知道腦部迴路的具體控制區域。
但楊璟曾經給鹿白魚講解過腦部的功能區域,那些迴路區域控制哪些人體功能,大致都給鹿白魚講了一下。
鹿白魚雖然無法直觀地去了解,卻知道大致的區域劃分,她無法直接操控這些死屍,卻能夠操控蠱蟲,去啃噬相應的區域,如此一來,屍體也就在一定的程度上,間接受到她的操控!
無論如何,風若塵見得鹿白魚能夠操控屍體,這件事情早已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而且古時死者爲大的觀念影響之下,操控死屍,會被視爲有違天道,任誰都會將鹿白魚打入邪魔的行列!
也難怪常人總說蠱師們有違天和,必定遭遇天譴,一生也躲不過孤貧寒的宿命了。
鹿白魚對這種目光已經習以爲常,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取出蠱袋來,利用氣味和蠱師手段,操控着這些蠱蟲。
兩具屍體從山上走下去,立刻便引起了蒙古兵的注意,他們本以爲是風若塵和鹿白魚下山投降,可走進了一看,竟然是他們失去的兄弟!
蒙古軍士都是迷信之人,見得屍體“死而復生”,遊走於人間而不肯離去,成爲了行屍走肉,這等奇觀,比那夔虎還要讓他們感到恐懼!
許多人甚至丟盔棄甲,跪倒在地,口中唸唸有詞,祈求長生天降下神罰,驅趕這些邪魔!
隨着兩具行屍的出現,蒙古士兵也不斷後退,而鹿白魚又讓夔虎下山拖來屍體,如法炮製,又將其他屍體變成了行屍!
若是以往的她,絕對不敢嘗試這種事情,這事實上也是她第一次這麼做。
對屍體做出這種事情來,連她自己都認爲是極其邪惡的,若非爲了救風若塵和楊璟,她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走出了這一步,她便等同於將自己推入了魔道之中!
初時夔虎倒也傷了不少蒙古軍士,可惜殺死的並不算太多,即便拖回屍體,也有些不夠用,再者說了,鹿白魚也無法操控這麼多的行屍。
這些行屍並無攻擊能力,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着,對蒙古士兵只是起到震懾的作用,只能拖延而已,待得蒙古士兵反應過來,壯起膽子攻擊這些行屍,發現這些行屍不過虛有其表,並無特異的神通和能力,也就再不濟事了。
所以當這些行屍漸漸下山之後,鹿白魚便朝風若塵道:“姐姐,咱們趁着這個空當,趕緊下山,能不能矇混過去,可就看這一次了!”
鹿白魚一邊說着,一邊將剛剛剝下來的死人衣服往身上套,臉上抹上泥土,而後學着那些屍體,搖搖晃晃走了兩步。
風若塵頓時明白了過來,她是想要混入這些行屍之中,偷過蒙古人的包圍圈!
只要她們能夠成功混出去,剩下夔虎想要逃脫並不是什麼難事,難就難在,她們必須穿過蒙古人的包圍圈,若走到半途被發現,她們便再無活路了!
這不僅僅只是考驗演技,更是考驗心理素質!
不過眼下已經沒有任何的出路,風若塵也趕忙將衣服套在身上,抹黑了臉面,與鹿白魚一同往山下走去。
這些行屍漫無目的地走着,彷彿眷戀着這個人世而不願離開,彷彿在嗅聞着家鄉的氣息,想要落葉歸根。
蒙古士兵也是一退再退,如今已經退到了山崗腳下!
鹿白魚和風若塵的心臟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可仍舊只能硬着頭皮,跟着這些行屍往下走。
眼看着前面就是蒙古人的陣列,鹿白魚也是緊繃心絃,能不能成功就看這一刻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蒙古士兵終於鼓起勇氣,叫叫嚷嚷着,一槍刺在了那行屍的身上!
行屍被刺倒在地,但很快就爬了起來,那士兵嚇倒在地,他的袍澤卻衝到前頭來,一刀便抹斷了行屍的腿腳!
行屍雖然沒有了腿腳,但卻仍舊用雙手摳着地面,不斷往前爬,彷彿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們一般!
這下子蒙古士兵們終於驚駭了!
鹿白魚原本還生怕這些蒙古士兵會揭破這些,眼下終於安心下來,可正值此時,又有一名蒙古將官罵罵咧咧,將那些嚇退的蒙古士兵大罵了一通,自己卻躍馬而出,抽出腰刀來,將爲首行屍的頭顱給砍了下來!
那行屍的腦袋被砍掉之後,再也沒辦法控制身軀,倒是頭顱裡頭的蠱蟲紛紛從鼻孔等孔竅處爬出來,結成一個個黑色的圓繭!
蒙古將官見得此舉奏效,朝那些個蒙古士兵歡喜地大喊着什麼,風若塵和鹿白魚聽不懂蒙古話,卻也知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有了這名將官帶頭,餘下的士兵紛紛上前來,將行屍的頭顱都給砍掉!
“快退回去!”
眼看着就要接近包圍圈,如今想要衝突出去,是不太可能,若停留半刻,待得馬軍衝鋒上來,她們會如那些行屍一般,被砍掉腦袋!
風若塵聽得鹿白魚的示警,趕忙往山上後撤,蒙古士兵見得她們比那些行屍要更加迅捷,當即認了出來,大呼小叫着便往這邊衝擊!
危急之時,風若塵回身便甩出一支支袖箭,將那些馬背上的蒙古士兵都射落馬下!
然而她的袖箭終究有限,蒙古士兵們也反應過來,火槍手和弓弩手得了令,又是一波波箭雨和鐵砂傾瀉過來!
風若塵行動迅捷,對暗器和箭矢比較敏感,當即抽出雙刃來撥打羽箭,鹿白魚卻遲鈍了一些,被一支無尾箭射中了大腿和肩頭,頃刻間便噴涌鮮血,也不知是否傷到了動脈!
風若塵雖然能夠躲過羽箭,卻躲不過火槍的鐵砂,後背捱了一槍,密密麻麻幾十個小血眼,雖然鐵砂嵌入肉中,出血不多,卻也將衣服打爛,看起來血肉模糊一片!
見得鹿白魚中箭,風若塵哪裡顧得自己的槍傷,趕忙攙扶着鹿白魚,半拖着往山上逃!
夔虎也下山來接應,雖然她很是兇猛,可體型龐大,目標也就更加龐大,又給鹿白魚和風若塵當了肉盾,受傷也是不輕!
“姐姐,別管我了,你還是快點逃吧!”鹿白魚知道眼下已經陷入了絕境,自己救不了楊璟不說,還拖累了風若塵,當即如此說道,將風若塵一把推了出去!
“說甚麼胡話!你當我風若塵是甚麼人,適才你沒有捨棄我,如今卻讓我捨棄你,在你眼裡,我就是如此無情的女人麼!”
風若塵一邊罵着,一邊將鹿白魚背了起來,吃力地往山上逃。
事實上,風若塵若有機會逃走,她說不定也會逃,但問題是山崗四面八方都被圍困,她根本就沒有機會逃走,與鹿白魚死在一處,做鬼也不會太寂寞了。
鹿白魚見得風若塵如此袒露心跡,也不由心中溫暖,便朝風若塵道:“風姐姐,妹妹身上有一包絕蠱,若實在撐不下去了,咱們寧可自盡,也決不能讓這些蒙古蠻子給侮辱了!”
風若塵反倒被氣笑了:“說甚麼胡話,你跟了楊璟那小子這麼久,豈會不知天無絕人之路,但凡有一絲希望,又怎可放棄!”
鹿白魚見得風若塵還笑得出來,說起楊璟,也笑了笑:“是啊,那個傢伙都成活死人半個月了都沒死,就等着咱們回去救他,咱們又豈能死在這裡!”
風若塵眼見鹿白魚重新振作了精神,也不由點了點頭,加快了後撤的速度。
然而截殺她們的蒙古人卻沒有太多猶豫,他們連行屍都敢殺死,連夔虎也都不再懼怕,又豈會放過這兩個女人!
再者說了,他們的援兵也源源不斷往這邊集結!
見得這種情形,風若塵知道,這已經不是樂觀就能夠扭轉局勢的了,她突然好想問問鹿白魚,那絕蠱到底難不難吃,是什麼個樣子,味道如何,吃的時候要不要加點糖或者甘草汁來調和一下味道。
可就在這個時候,蒙古人後方,卻無聲無息,出現了一大片的黑影,他們長途奔襲而來,如同鹿白魚的行屍一般,卻更加的迅捷,目標直指蒙古人的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