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祁梟旭還沒發話,他身旁的隨從,已經替大人使了威嚴,“大人定罪,豈由你戲言玩笑?”
狗叫!
冷沐真不睨他一眼,只學着祁梟旭,隨手把罪狀一丟,“是你們大人問我,罪狀有沒有問題。我不過實話實說,哪裡是戲言玩笑?不辨是非的狗!”
打從跟在主子身邊,還從未有人敢罵他是狗!
那隨從頹然更怒,指着她便大罵,“還在這瘋言瘋語,是不是廷尉院的刑受得不夠?”
一說到刑,便想到那個鼎蒸。
冷沐真心下作嘔,面上還是自若地一笑,“廷尉院的刑還挺好玩,你也試試我的流程,切身體會一下,就知道夠不夠了!”說着,拿了桌上的毛筆,肆意玩弄起來。
辦公的時候,最瞧不得別人悠閒自娛的樣子。祁梟旭忍着心頭怒意,示意手下將罪狀撿起,才正色一句,“既然罪狀沒什麼大問題,還請大小姐畫押。不然廷尉院的刑罰無眼,可不要怪本官不懂得憐香惜玉!”
手上的動作一停,冷沐真嘴角也跟着一挑,“宗正大人講國法麼?”
小小女子懂什麼國法?祁梟旭不屑一笑,“本官自然講國法,宗正丞這個官職,便是講國法、依國法的官職!”
“好!”冷沐真應聲一句,又無趣地拿了一支頭上的簪子來玩,“講法就好!宗正丞方纔說本小姐刺殺太子,又說本小姐蓄意儲君甚至國君之位。我不過一介女子,如何當得了國君、又如何當得了儲君?就算當得了,請問動機。”
早聽說了這丫頭智鬥薛凝的事,本還不信廢物懂得自保,現下看來,確實有那麼點意思。
祁梟旭面色不改,依舊是執行公務的認真、負責,像是十分正派的樣子,“古有武則天爲女皇,你自然當得了國君。刺殺太子的動機很簡單,便是你的野心。之所以不直接刺殺聖上,是因爲你要聲東擊西,故意叫人把注意力都轉向太子,你才容易對聖上下手!”
這理由,勉強聽得過去。
冷沐真微一點頭,“那請問宗正丞,我用了什麼工具刺殺,是何時刺殺的太子,太子又傷了何處?”
這些他們早已經想好了說辭,自然應對如流,“你所用工具乃是匕首,太子是昨晚受傷的,傷了全身多處,現下連下牀都難!匕首是從你房間尋出來的,聖上已經過目!”
怪只怪劉麒沉不住氣,急着要去看冷沐真的慘樣。
聽了這話,冷沐真頓時笑噴,“匕首是不假,可本小姐瞧着太子好得很,去廷尉院時見過一次。本來沒傷的,只怪他要傷我,便被莫殤折碎了手骨!”
“太子去過廷尉院?”祁梟旭驚問一句,便聽一旁隨從壓聲道,“回大人的話,確有此事。太子當時完好無損,而後莫公子出手,才傷了右手骨頭!”
祁梟旭故作明白地一點頭,頹然拍案,“大膽冷沐真,太子負傷去廷尉院,本想替你求情,你竟敢......竟敢再傷太子?!你說,你是不是蓄意國君之位,簡直膽大包天!”
靠,早該想到他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主,居然還想着扯法,這不扯犢子嘛!
對了,這貨不是被寧蠑捏着把柄麼?寧蠑呢?剛剛還在的,怎麼突然沒了?難道他不怕把柄,從寧蠑手中奪走了她?
唉,關鍵時候還得靠自己!既然都是睜眼瞎的人,她也不必維繫正派的作風了!
想罷,冷沐真才一笑,悠悠將髮簪一放,“我不過回來兩日,先是出了祖母病故的事,現在又出了刺殺太子的事。祖母裝作病故,爲何?就爲試探好人惡人。宗正大人執行公務,得了什麼好處?還不是被說多管閒事?”
祁梟旭無言,冷沐真才繼續唬弄,“現在太子說被刺殺,又爲何?肯定不像表面那麼簡單。老太君是什麼人物?微不足道!大人執行公務,最多被說一句多管閒事。可太子是什麼人物?那可是儲君、是以後的國君,執掌生殺大權!大人又不動頭腦地‘執行公務’,後果可比昨日嚴重多了!”
果然一個比一個膽小,隨從覺着有道理地一點頭,祁梟旭便跟着心裡打鼓。
冷沐真一瞧上鉤,心下暗暗一笑,又繼續唬弄,“薛姨娘一向不惹祖母歡喜,昨日大人又幫着薛姨娘陷害我。祖母心生怨恨,卻奈何大人是朝廷命官,不能拿大人怎麼樣,才拜託太子、借刀殺人。這也是太子昨晚,夜訪榮王府的原因。”
怪不得老太君出面護他,敢情是面善心不善,直等着他上鉤!怪不得寧蠑跑得那麼快,原來是意識到這事的後果,才金蟬脫殼呀!
一想又是不對,祁梟旭纔開口問道,“刺殺的罪名在你,難不成他們還能轉移給我?”
問罷,才突然想起冷沐真剛剛的話,“這罪狀沒什麼大問題,只要把冷沐真三個字,改成宗正丞的名字就對了!”
此事明顯是欲加之罪,太子根本沒有受傷。
太子既能加諸罪過給她,自然也能加諸給他。此事表面看起來,矛頭像都針對冷沐真,但經她這麼一說,卻又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越想越想不通,祁梟旭纔開始惴惴不安,“不對呀,太子與我一向無仇,何以老太君一句話,他就要殺我呢?”
冷沐真故作一臉紅,“不過男女之間、你情我愛的事,大人還看不明白麼?我已是待嫁之齡,祖母有意撮合我與太子,太子也對我屬意。可大人偏偏反向爲之,要將我這個未來的太子妃殺了,太子能不與你爲仇?”
睜着眼睛說瞎話誰不會?
看着他們信以爲真的樣子,冷沐真暗自嘲笑,真是一羣蠢驢!先前節節敗退,就敗在她不睜眼說瞎話,真要比這小聰明的本事,誰能比過她?
聽聽確實是這個理,可老太君有意撮合一事,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想罷,祁梟旭半信半疑地一打量,“老太君當真有意?太子當真屬意大小姐您?”
連稱呼都尊敬了,再疑也是信了。冷沐真隨即端高了姿態,心裡卻不想再陪這些蠢貨玩,“太子現下在九皇子府中,宗正大人若是不信,儘可去問問。以本小姐的姿色,就算配不上太子,可太子喜歡,宗正大人敢有意見?”
連太子的行蹤都知道,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怪不得打傷了太子的手,還能活到現在,原來是有一段情意在呀!只怕太子上廷尉院,也是引他上鉤、致他死罪的計策之一,太子和老太君高深莫測,真是不容小覷呀......
“不敢不敢......”祁梟旭馬上諂媚起來,手下人也是低首哈腰,“以大小姐的姿色,天下間除了太子,也無人能配,自然沒人敢有意見。”
祁梟旭連連應聲,很快又愁眉苦臉起來,“下官愚鈍,才刁難了大小姐一番,差點釀成大錯。只怕太子和老太君已經知曉,定然不會放過下官,還請大小姐指條明路。下官家中,還有八十歲的老母親,只靠着下官一人照顧呀!”
只在書中看過古代人的苦肉計,說自己“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襁褓中幼子,妻兒老小都靠着自己一人”。以前看着就覺得荒唐可笑,現在聽着也是無稽,一個黑心的人,哪裡還有孝心可言?
冷沐真故作沉思,須臾才恍然一笑,“太子和祖母已經積怨,我也沒法讓他們釋懷。解鈴還須繫鈴人,只要你真心認錯,他們都是大度之人,一定不會再爲難你了。”
瞧着她臉上得逞的笑容,祁梟旭只覺一陣不好的預感,“怎麼認錯?”
冷沐真端正坐好,伸手執起一旁的毛筆,壓平的宣紙寫道:再不敢污衊冷大小姐。
寫罷,塞給一旁的隨從,“喏,拿去貼在板兒上,給你們大人掛在脖子上。再叫你們大人四腳着地,做馬馱着我遊行幾條大街,再送我回冷府致歉!”
果然是大辱之事!
祁梟旭勉強一笑,“不若下官再陪大小姐下棋?這遊行之事,都是罪犯所做,我......”
話還未說完,便接到冷沐真一個警告的眼神,“莫不是大人知錯不深,不願意悔改?”
見他愣愣地沒反應,冷沐真才拍塵起身,甩袖扔了毛筆,“那行,我這就去九皇子的府上,告知太子一聲。皇上不過向宗正大人要個說法,大人便要殺了我,叫他徹查徹查,是否居心不良!”
剛跨出一步,馬上被祁梟旭拉了回來,“大小姐哪裡的話?下官怎麼會居心不良?下官一向知錯就改,既然大小姐定罪遊行,下官身爲朝廷命官,自然以身作則、以儆效尤。”
以身作則、以儆效尤兩個詞,說得那樣無力,卻還要遵照這未來太子妃的話,四腳着地爲馬。
果然善人怕惡人、惡人怕無賴、無賴怕更無賴!她這無賴中的戰鬥機,還耍不了這小無賴麼?
毫不猶豫地騎在他的背上,跟着罪名板子一掛,竟就荒唐地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