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掉下了深淵,冷沐真卻到了一個全白的世界。
白色,並非覆蓋了雪霜,而是一個如回憶、夢境一般的世界,白得不染一點污穢。
剛剛明明聽到了寧蠑的聲音,怎麼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呢?
“寧蠑!”冷沐真大喊了一聲,出現在眼前的,卻不是寧蠑,而是一名極其熟悉的女子。
“你.....我......”冷沐真瞪大了雙眼,看了看那名女子,又看了看自己。毋庸置疑,面前的女子,與自己如今的相貌一模一樣!
冷沐真不由一喜,“你就是這具身子的主人吧?”
那女子卻笑着搖頭,“這具身子,以前是我的。可現在,卻不是我的,而是你的。”
講得這麼繞......冷沐真無奈一笑,“不管是你的,還是我的。我該回現代去了,現代還有事等着我,你既然還活着,就快回到這具身子裡來吧!”
想着掉下深淵的感覺,冷沐真恍然,繼而拍掌一笑,“我想起來了,不知何來的掌風,我受了一掌,被拍下了深淵。我是不是也死了?所以遇到了你,你要回到這具身子,並且送我回現代了?”
那女子又是搖頭,“我不知道你所謂的現代,是你的家鄉麼?”
冷沐真笑着點頭,“是我的家鄉,我複姓諸葛,叫諸葛晴。我不是你們時空的人,我是地球人,是現代人,是二十一世紀的律師。你明白麼?”
女子依舊搖頭,“我聽不懂。我只知道現在這具身子,是你的。還有我的寧蠑,也是你的。”
“你的寧蠑?”諸葛晴聽得一愣,繼而難爲情地笑笑,“我忘了你們是青梅竹馬,的確是你的寧蠑,呵呵!”
提及寧蠑,女子便是深情淚眸,“我和他,不只是青梅竹馬,還是約定了,要一起走完一生的人。可是,我和他註定不能走在一起,只有你能。”
諸葛晴聽得一驚,忙搖了搖頭,“我也不能的,那個騙人精,跟我一點緣分都沒有。倒是冥,我和他都快要成親了,沒想到被皇帝一腳插足......”
“冥......”女子漫念出聲,突然一驚,“你說的冥,是不是凌晟太子,千夜冥?”
提及千夜冥,諸葛晴便是甜甜一笑,“對,就是他。我與他是一見鍾情,若非皇帝插足,今晚我與他就......”
話音未落,女子便厲聲打斷,“你們不能在一起!”
諸葛晴一愣,“爲什麼?”
不知何時,女子的臉色已經煞白,“因爲......他是你的親生哥哥!二十一年前,哥哥尚在母親腹中,祖母便與凌晟皇帝約定,交換質子。如今的冷亦寒,乃是司徒族的嫡長子。而哥哥,則被換去,做了凌晟國的太子!”
質子一事,來龍去脈,女子都對諸葛晴說了一遍。
聽完,諸葛晴亦是哀傷,“沒想到古代,竟有如此不人道的規則。合作便罷了,居然還要互相交換親近之人,做爲質子!”
做質子便罷了,虐待質子算什麼?質子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一出生便到了一個,本不該屬於他的地方。
從此就要一個人打拼,還得防着別人的算計。也只有老婆子的狠心,才能做出這等齷齪之事!
見到諸葛晴的悲憤,女子亦是悲憤不已,“當時,我恨不得殺了祖母。可祖母待我恩重如山,我不可能下手。得知哥哥之事後,受寧蠑安慰,我本平靜了許多,但......”
話至此處,女子憤恨的淚水,再一次滑過臉頰,“沒了哥哥,上天又賜了寧蠑給我。我本以爲我們可以雙宿雙棲,但長大之後,我方明白。什麼天賜良緣,不過徒增傷感罷了!”
諸葛晴惑然,“怎麼說?”
女子擡起頭,強忍着洶涌的淚水,“我與寧蠑,不只是我與寧蠑,還有冷族和寧族。皇帝不許勢力之間通婚,是怕勢力過強、君力衰退。
他感覺到寧蠑與我的私情,一掌擊在燕王妃有孕的腹上,燕王妃與她未出生的孩兒便因我而死。我愧疚難當,寧蠑也一病不起。
我照顧了他半個月後,細想了一晚,還是決定與他劃清界限。當時,皇帝已經生了野心,要除掉寧族。我只能想辦法,引開皇帝的注意。
等到寧蠑病癒,我便宣告天下,開始追求晉王。三族之間,只要把皇帝的注意,引到冷族和南宮族上,寧族便可保全了。”
原來如此,諸葛晴微微顰眉,“你爲了保護寧蠑,用自身引開皇帝,你以爲寧蠑就開心了?”
女子再次哭泣,“開不開心,由不得我們這些人。能保全性命,便是萬幸了。”
諸葛晴輕輕咬脣,“可你這般犧牲,保全寧蠑的同時,也害了你自己呀!皇帝不許兩族通婚,即便下了旨意,亦不會馬上生效。皇帝如此,乃是緩兵之計,藉着這段時間,先除了你。”
女子點頭,“我本以爲,皇帝待我如親生,必定下不了手。可惜我錯了,他恨祖父,勢必要剷除冷族。南宮墨嫌棄我,但爲了冷族財富,還是保下了我。
可不到一年,南宮墨便受了冷蓮的勾引,聯手皇帝殺我於清心寺。冷蓮的勾引,是皇帝一手安排的,爲的就是她人接手冷族、懸空祖母的地位。
如此一來,祖母便會投靠皇帝、依賴皇帝。再者,以冷蓮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撐起冷族。只要孤立了老太君,皇帝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擊垮冷族,將財富佔爲己有。
對付了冷族,再對付寧族、對付南宮族,逐個擊破,皇帝便鞏固了自己的權力。”
不管是冷族、寧族還是南宮族,多多少少都對江山有功。當年若非他們奮勇殺敵,劉家哪來的江山?
如今不用了,便要剷除,皇帝果然狡詐歹毒!
冷族與寧族雖都低調,但暗暗有些聯合。這一點,皇帝十分清楚。所以他趕走冷老頭子,沒想到老太君一人也能撐起冷族。
而後冷沐真自投羅網,引來殺人之禍,導致冷族大權歸薛氏母女。皇帝本以爲可以孤立老太君,可惜低估了老太君的能力,三年來,依舊不能動搖她的地位。
但冷族命脈已無,冷亦寒又懦懦無爲,皇帝本打算,等着老太君撐不下去的那日。沒想到,冷沐真回來了。
回來便回來了,最致命的,冷沐真居然成了一個厲害角兒!不僅有莫殤貼身保護,腦子也清晰了不少,誰都欺負不到她的頭上!
女子淺淺一笑,“我不聰明,只是愛武成癡,常偷偷研習武功。但我懦弱,害怕越是出頭,就越是危險。我更害怕薛氏母女,因爲從小被他們打罵,清心寺那一日,我本可以逃脫。但因懦弱,生生被她們打死,至死都沒有還手......
但是你不同,你果勇、正直、有魄力。我保護不了祖母,也保護不了哥哥,更保護不了寧蠑,但你可以。所以......拜託你了,替我保護他們,好嗎?”
“啊?我?”諸葛晴微微一驚,忙擺了擺手,“不行的不行的,從回府開始,我便受了不少算計。今晚更是離譜,我竟被皇帝算計到了牀上。我已經支持不住了,再這樣下去,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女子一笑搖頭,伸手輕輕捧住她的手,“我相信上天選中你,把你帶到這裡來,一定有他的道理。這些日子,你確實受了算計,可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麼?不像我,一受到算計,便死於非命!”
諸葛晴卻不情願,“我是運氣好......”
“不是!”女子厲聲一句,突然變得十分嚴肅,“我相信,你就是拯救冷族的人。之前受了算計,只是因爲你缺少了一樣東西,那便是我的記憶。
從今往後,我把記憶給你、把感情給你、把心給你。冷族、寧族、魔宮,祖父、祖母和寧蠑,就全都交給你了!”
話落,女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所謂的記憶,一下轟炸了諸葛晴的大腦。以前想起的所有片段,都有了歸屬......
初見,他四歲、她剛出生,一見如故。
童年時,他貪玩,拿她做靶子,練習寧族毒鏢。因爲愛,所以冒着生命危險,也願意成就他的武功。
那一年,他被蛇咬傷,她亦心疼不已,親手替他治傷,並傳授他醫術。
那一年,他家中變故,她陪他喝酒,那是她第一次喝酒。
那一年,他們兩小無猜,偷偷約定了一生。
那一年,他的母妃因她而死,他病倒不起,她陪伴牀榻。
那一年,他病癒而起,她狠心離開,並製造出移情別戀的假象。
那一年,他躲去軍營,卻從沒斷過對她的思念。
那一年,她失蹤的消息傳出,他苦尋無果,終日痛苦不已。
他們既是親人,亦是愛人。
太多太多的回憶,太深太深的感情,一時怎能理清?
“啊!”冷沐真喊了一聲,驟然從夢中驚醒。
只見幽暗之中,生着一點火光,寧蠑緩緩走來,“火生好了,還冷麼?”
這一刻,再見他的臉,仿若多年不見,思念一下成空。冷沐真不由含淚,起身投入他的懷中,“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