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一怔,既而用力的揉着他腦袋,笑道,“你呀,樞念說你不會有事,那他就定然會護你周全……”
忽然感覺手掌下的身體有瞬間僵硬,她纔想扳起他的臉問一聲這是怎麼了,卻被他將頭往邊上一躲給避開了,她的手尷尬的停在空中,被他拒絕,面上訕訕笑了笑,她有些無奈,“你這是怎麼了?”
“你就這麼信他?”莫桑低着頭,聲音悶悶的,拳頭一直握的死緊,只是下一瞬,他有些猶豫不決的伸手入懷,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摸出來一塊用紅線吊着的石頭,青紫的顏色,在暈黃的燈光閃着異樣的色澤,石上皸澀,卻是不經打磨過的天然,雲卿也看過些醫術,知道這塊石頭學名叫做磁石。
《綱目》曾言,磁石治腎家諸病,而通耳明目。蓋磁石入腎,鎮養真精,使神水不外移,硃砂入心,鎮養心血,使邪火不上侵,而佐以神曲消化滯氣,生熟並用,溫養脾胃發生之氣。
一般來說,醫書上都有明言,這磁石是養腎臟,強骨氣,益精除煩的好東西,與人身體那是大有好處。
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雲卿婉轉一笑,“怎麼,這是送給我的?”心中略一思索,便是想到了樞念,心中想着,若是他身上有磁石掛着,於身體是否會有些益處?
莫桑小臉往邊上一擺,本來眼裡已經涌出了笑意,卻在瞥見她脣邊噙着的溫煦笑意時,雖不至很明顯,可他卻極能明白這笑不是給自己的,氣的冷哼了聲,鬱悶的轉過頭去。
只是雲卿的心思此刻已經完全不在他身上,只是捧着那塊磁石翻來覆去的看,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的臉色白了一分,握着磁石的手緊了緊,只顧着自言自語,“不行,磁石石上皸澀,可吸連針鐵……”她忘不了當睜開眼來時看到樞念胸口那被鐵針透過時那樣猙獰的傷口,他慘白的像是隨時要消失的樣子,她怎麼可能忘得了。
就算總是壓抑着不去想,可午夜夢迴的時候,每次醒來,她都會先睜開眼緊盯着旁邊那人寧和的睡顏她才能夠安心,剛纔想到鐵針的那會,心有瞬間的心悸,害怕和恐慌如潮而來,讓她全身都沒了力道。心隨意動,她心中一慌,手上的磁石也跟着摔在了地上。
“雲卿……”莫桑似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將目光移向地上躺着的磁石,眼中的神情千變。
雲卿這纔回過神來,她看着眼前有些陌生了的孩子,勉強一笑,“一時手軟,我……”纔想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磁石,卻被莫桑快了一步搶在手裡,那樣憤怒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撕扯開般兇狠,“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你……”
“啊!”他忽然發狂的尖叫了一聲,搶了那塊磁石拼命的朝殿外跑去。
“莫桑……”雲卿追出去幾步,只是很快就不見了莫桑的人影,她心中,不安慌亂混合着想要見到那個人的急切在心中翻騰起來,猛地拔回身,朝着寢殿跑去。
寢殿裡一直很安靜,越靠近那迫切的心卻越不安遲疑起來,她在殿門停落,聽到裡面有倒酒的聲音響起,悉悉索索間,是那人淺笑低吟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話語,揪緊的心忽然一時鬆了開來,她的脣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伸手推門。
那虛靠在案上的人聞聲轉過頭來,朝着她舉舉酒杯,微微一笑,“回來了。”
只短短的三個字,平平淡淡卻讓她忽然感動的想哭,是了,以後就這樣好了,不管是她回來,還是他出去,總會有一個人惦念着,這樣就好。
“恩。”輕輕嗯了聲,她笑着靠近,在他身邊跟着坐下,湊近他的杯子,在他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他的臉立刻紅了些,訕訕的別開臉去,緊張的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我,你,那是……”
“怎麼?”雲卿笑着趴在他肩頭,手指輕巧的勾着他的發玩,“不可以嗎?”斜睨他一眼,她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樞念我
喜歡你,我們不要離開彼此好不好?”
他的身體不易察覺的僵了僵,嘴角的笑容有幾分勉強,“好。”
“以後咱們每年都去西山寺看十里桃花好不好?”
“……好。”
“帶上葉寧和阿音,你不要總是讓影子和小安子去帶着葉寧,他大起來,需要有個父親給他好好敬仰崇拜,知不知道。”
“知道。”遲疑的聲音,到最後的堅定才讓她滿意了些。
她順勢扶着他的肩頭攀起身來,十指靈巧的在他發間穿插着,眉間脣上籠着淡淡的笑意,“以後這樣好不好,我們一家四口偷偷溜出宮去,看燈花吃零嘴啊,這個棲梧有好多地方我都沒瞧過呢。”
“好。”他輕輕失笑的聲音讓她跟着翹起了脣角,細細的替他按摩着頭部,她忽然興奮起來,像個孩子般撲倒他背上,故意蹭蹭他,“這樣,咱們以後出巡吧,萬里河山可是江山如畫,聽說美的不可勝收,以後一定要去瞧瞧……”
“這是雲卿的心願嗎?”樞念微一恍惚,忍不住側頭問她。
她跟着張揚一笑,眉間盡都是他熟悉的傲媚,“你是皇帝,自然明白那種站在衆人之上,俯瞰大地睥睨天下的感覺,雖然都說高處不勝寒,可誰沒個好奇,誰沒個慾望,想要試一試,那君臨天下的感覺。”
說着,看他似有些疲態,她隨意的將話題一轉,便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自己替他按着幾個穴位,輕輕揉捏,只是無意中觸及他的頭髮,她才發覺曾經漆黑如墨玉的髮絲中居然也會冒出一兩根白髮來,怔了怔,她本要放柔了力道將這發扯斷的,卻不料他早已笑着捉住了她的手。
“是有白髮了吧?”他問,隨即得意的勾着嘴脣笑了起來,幽深的不見底的眸中盡都是灼灼,就像是想要求得獎賞的孩子般雀躍,“我可真是勤政愛民,爲國操勞的好皇帝啊,你看,操勞的連頭髮都白了是不是?”
雲卿聽了不由得一陣心酸,一手重重的打落了他的,罵道,“胡說八道些什麼。”說着,還是用手指將他的發纏着,拔了下來。
樞念痛的呲牙咧嘴故意做出誇張的舉動,就差抱着她的要哇咧咧的大哭起來,他有些納悶的擡頭看向雲卿,可憐巴巴的眨眼,“剩下的就不要拔了好不好,她們都說拔一根生七根呢,要是……”頭髮都白了的話,你就不會喜歡了吧……
“胡說。”雲卿當真是氣急,給他腦袋狠狠來了一巴掌,只是打了之後她又忍不住氣笑了出來,旋即不顧他的拼命阻攔,硬是將他頭髮裡的白髮找了出來,一根根拔了下來,拔了之後還特意全攏在一起用紅繩扎着,在他跟前晃着,“怎麼樣,好不好看?”
樞唸的臉立刻就黑了,無奈着道,“雲卿,我才快到二十,你難道要我小小年紀就一頭白髮嗎?”
“我都不介意你白髮了你擔心個什麼勁!”那句話還是讓她的心刺痛,若非不是他幼小遭人虐待,若非他不是爲了她連命都可以不顧,又何曾會走到這個地步。
樞念誇張的瞪圓了眼,“怎麼能夠不擔心,這天下間,比我長的英俊,有權有勢有魅力的男人一大堆,我要是少年白髮了,你萬一哪天看我膩味了,跟着人……唔唔唔……”
話還未說完,就被人一手捂住了,嘻嘻笑着擡頭,只迎來雲卿惡狠狠的一瞪,“不知好歹的狼崽子。”
雲卿湊近他的耳邊,咬他的耳垂,“我就喜歡那個混蛋簫樞唸了,就算他一頭白髮,蒼蒼老矣,就算他全身癱瘓不能自理,就算他是卑賤至乞丐,落魄至草寇,我紀雲卿這輩子就認定他了……”
樞念渾身一震,猛地擡頭對上她的雙眼,看着她眼裡的認真和繾綣溫柔,剎那間心跳如擂鼓,他顫抖着伸手想撫上她的臉,嘴角微微翹着,連帶着心情也激越了幾分,“雲卿……”喃喃的喚着,眼中盡皆是癡迷……
溼熱的舌掃過她的掌心,帶起她全身一個不可自抑的戰慄,她慌忙站起身想起來,他卻一個翻身將雙手撐在她的兩肩開外。他微微俯下身去,她的睫毛跟着劇烈的顫動,卻緩緩閉上了眼。
脣邊牽起抹笑來,他慢慢的將脣湊了上去,耳鬢廝磨間,不意外的情濃。
“樞念。”雲卿輕輕喘息着,“以後每年生辰我都給你煮長壽麪吃好不好?二十歲的生辰,我們一家,我,你,阿音和葉寧,我們一起過好不好?”
“好!”還能說什麼呢,這個人想要的,他從來都是費盡心思也要替她辦到,可是二十歲生辰,他是否還能等到?
忽然想到他好似一次也沒嘗過她做的面,她一時心血來潮,笑着翻身而起,任自己輕靠在他胸前,如瀑的黑髮鋪陳開去,將兩人的上身緊緊包裹,幽暗的燭光下,更有一種隨時都有可能被那黑色吞噬,成爲蠶蛹的可能。
“明天,明天好不好,我給你做面吃?”
“只有生辰的時候才吃長壽麪吧?”他的回答異樣的艱難,心在這一刻痛的快要撕裂,“況且……”無力的扯了扯嘴角,他回她一個無奈至極的微笑,“況且皇陵那邊實在鬧的兇,明日怕還是得我親自去一趟。”
“怎麼從未聽人說起過。”雲卿狐疑的眯起了眼,微微擡頭,隨着她的動作,纖巧的下巴,精緻的鎖骨也就在他面前,任他一覽無遺,他有些艱難的吞嚥着口水,喉結輕輕的上下滑動着。
“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輕輕笑着將她拉近來一些,所幸她承諾了要信他並不會生氣,只是順從的俯身親吻他的嘴角,閃閃發亮的眼看着他,笑道,“那麼,我做好了等你回來。”
“我……”
她期待的望着他,任兩人額角的傷痕重合貼在一起,款款溫柔,情深似海,“趕的回來吧!”
“恩……”輕輕的應聲在空氣中淡的仿若無痕,她張揚的笑着,在暗夜中透着魅惑,他再忍不住,猛地微仰頭啃咬了上去,如狼似虎,恨不得就此剝皮拆骨,吞了血肉就此融爲一體也好過時時掛念,處處揪心……
天一早,杜謙便隨着人等在穆華殿的議事房,樞念儘量讓人放低了聲音,洗漱更衣完畢,連早膳都沒有用,就帶着人往穆華殿而去,剛來的御膳總管是前幾日雲卿親自找的人,年齡雖老,卻是個極負責任的人,得了雲卿的拜託和他本身的職責所在,聽說皇上去了穆華殿,親自帶了早膳過來,好說歹說也要他隨便用點。
樞念無奈,又拗不過人,只好招呼杜謙用了些。看的杜謙眼裡似真似假的歆羨和嫉妒,這樣的神情讓他一時得意非凡,一時卻又心酸難抑,聽寢殿奴才說她還在睡着,他便吩咐衆人不要去打攪她,便帶着人離宮向着皇陵而去。
他卻不知,早在他出了寢殿沒多久,雲卿就已醒了,勉強用了點早膳,她不顧身子有些疲累,記得自己要爲他做面的事,早早跑到御膳房和麪什麼的,也是她看到了御膳總管,吩咐他不管樞念如何一定要讓他用些早膳才放心。
細心的選了他喜歡的幾個菜作熬湯之用,自有一些小太監宮女偷偷圍在一旁看在和麪,在他們的印象中,倒沒有哪個主子會幹這些……
雲卿在御膳房裡忙的熱火朝天,樞念他們也已經出了宮門,向着棲梧城門而去。
正在等着城門開那會,不意宮門那邊有一騎飛快的疾馳過來。
“皇上,皇上……”馬上的是一個身着玄色上衣的侍衛,他看到樞唸的御攆,飛快的下馬跪下,雙手擡起手中的錦盒,“奴才奉雲卿郡主之命,來替皇上送東西,郡主請皇上一定要戴着,這是郡主的一片心意。”
樞念嘴角微翹,伸手取了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卻發覺裡面靜靜躺着一塊青紫色的石頭,中間似乎穿了孔,用紅線穿着,“這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