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出來是空桐太子留下來的孩子,這個趾高氣揚,任性慣了的小孩,如今只是爲了見雲卿一面而這般放低姿態求人帶他,只因爲太后不允許他們再見面。
上次,上次是什麼時候,他和雲蓮無意中見着,莫桑扯着長公主的衣袖,撒科打諢,哭鬧威脅,什麼方法都用了,才讓長公主答應帶他過去。
莫桑見被自己扯住袖子的人不開口答應,也不拒絕,就這麼愣愣的站着發呆,先前強讓自己放低姿態的那種煩悶如今跟着願望不能達成的燥意一起而來,他恨恨的捏起拳頭砸了葉倚琛一拳,冷聲怒喝道,“喂,我可是皇長孫,太后很疼我的,你要是不帶我去,我讓太后把你吊起來打,快帶我去。”
小孩子圓鼓鼓的臉,就像是兩個饅頭按在臉上一樣,讓人看了只想發笑,可葉倚琛卻心內悶苦,如今誰都有資格去見她,卻只有他,獨獨沒了臉面。
他蹲下身想去摸莫桑的頭,卻被他一下子躲過了,瞪着同樣滾圓的眼睛,冷哼哼,“我可告訴你了,不許你摸我的頭,這頭可只有一個人摸過,我……我可是要對摸我頭的人負責的。”他斜着眼睛上上下下的將葉倚琛掃了一番,不客氣的說道,“還是個大男人呢,摸小孩子的頭也不顯得矯情。”
葉倚琛不由呆愣在地,他纔多小的一個小鬼,居然就知道了要對人負責,敢情他以爲他還是女人啊,被人碰了身體就要負責,想到這裡,他又想到了雲蓮,臉色不由的也跟着陰沉下來。
莫桑其實也就一張嘴厲害點,他平日裡這般囂張,也無非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如今一見葉倚琛沉了臉,他心裡就慌了,忍不住撒腿想跑。
身子才一動,後衣領就被人扯住了,然後葉倚琛放大了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那麼皇長孫殿下,小臣心裡煩悶的很,可否請皇長孫殿下陪小臣一會……”
“呸,你以爲本殿下是什麼樓的姑娘,你想讓我陪我就陪啊,本殿下偏不。”他得意的斜睨他一眼,轉身跑進了欽安殿。
葉倚琛站起身,看着他的身影敏捷的竄着,不由失笑,才幾歲的小孩,連青樓都知道了。
其實這個莫桑的身世,和他又如何不相似呢,都是幼年喪父喪母,只是他流落在外,遇到了雲卿,莫桑在宮裡有人照拂,也遇到了雲卿。
那麼,算不算的上是……殊途同歸呢?他苦笑一聲,轉身往御花園走去。
往常這個時候,御花園該沒有多少人在,正好讓他舒舒心。
只是才靠近那裡,他就聽到那裡面似乎有極小的爭執聲,他本不欲多管閒事,只是凝耳細聽,卻叫他發現裡面似乎有連衣的聲音。
頓了頓腳步,他還是飛快的靠了過去,卻在接近他們時,看到那個扯着連衣袖子的人,依稀是夜合院的小安子時,他才猛地停住了腳步,怔怔的立着,不再動分毫。
小安子和連衣並沒有發覺葉倚琛也來了此處,兩人似乎爲了什麼,而吵着。
連衣一個勁的想脫身走,小安子一手要抱着個大盒子,另一隻手抓着連衣,那是相當的辛苦,卻卯足了勁不肯撒手。
“哎呀,好連衣,好姐姐,你就答應了吧。”小安子拼命拉着她,不肯放她走。
連衣也是一個勁搖頭,“我不幹,別找我。”
“不找你找誰啊。”小安子快要哭出聲來,“郡主她就只信你一個,而且,如果讓我動手,殿下非殺了我不可。”
連衣狠瞪他一眼,堅決的不答應。
小安子差點要跟她跪下。
連衣惱恨的看他,“殿下就不
能自己動手。”
“殿下倒是想自己動手來着,他說,他怕忍不住!”小安子扭扭捏捏的說話,讓連衣一陣火大,她猛地攥緊了他的衣襟,咬牙切齒的道,“我說小安子,你說了這麼久,還沒告訴我,到底要我幫什麼呢?你不說我怎麼可能答應你。”
小安子徹底呆愣住,他朝連衣疑惑的眨眨眼,“我沒說過嗎?”
連衣撫額重嘆,“我真爲六皇子殿下感到悲哀。”身邊居然有小安子這樣糊塗的太監在。
小安子委屈的眨眨眼,然後對着她神秘兮兮的拍拍自己懷裡抱着的盒子,豎起一根手指,“殿下說過要保密的,可我讓你看一眼啊,只能看一眼。”
他說的神秘兮兮的,連連衣也不自覺的好奇起來,小心的探過頭去看,卻在瞥見裡面的東西時,驚愕的捂住了嘴,“這,這……”
“答應了吧,求求你了,不辦好這事,殿下會宰了我的。”
連衣沉吟着,雙眼直愣愣的盯着那盒子看,喃喃道,“可是,郡主也有可能會宰了我。”
小安子一愣,隨即大聲嚷嚷,“你不是郡主怎麼知道郡主會宰了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連衣眼一瞪,“喲,你小子跟着殿下也不是白跟嘛。”她冷着眼斜他,一把將他懷裡的東西搶過來,“我可告訴你了,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啊。”
“哎呀姐姐你最好了。”小安子激動的跳起來,忍不住狠狠的抱了她一下,弄的連衣一時面紅耳赤,尷尬的推開他。
“你幹什麼啊?”
小安子卻立在了原地,眨眨眼,對着遠處的一個人,疑惑的開口,“葉將軍?”
連衣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去。
葉倚琛這時才走了過來,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臉上該有什麼表情。
“葉將軍新婚燕爾,怎麼不多歇息會,免得雲蓮郡主醒來發現不見了新郎,又去郡主那裡鬧。”連衣對葉倚琛和雲蓮心中有怨,說出來的話,也就比往常尖利許多。
小安子不懂裡面有什麼糾葛,他怕連衣觸怒了葉倚琛得不了好,慌忙小心翼翼的扯扯她袖子,“別這樣,他是郡主的妹夫,姐姐該叫郡馬爺,要麼稱姑爺。”
連衣哼了哼,什麼也沒說,倒是葉倚琛聽到小安子的悄悄話,臉色愈加陰沉起來。嚇的小安子立刻噤聲不再說話。
“連衣,我……”葉倚琛斟酌着語句,想要問問雲卿現在如何了。
連衣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不免眼中浮起抹鄙夷來,“葉郡馬,葉姑爺,請弄清楚,誰纔是郡馬昨晚娶進門的妻子,我家郡主自有他人關心,不用郡馬您來操這份心。”
葉倚琛只覺得心痛難抑,喉間忍不住有嗚咽要脫口而出,他拼命忍着,對她耐心道,“連衣,我從來都只想她好好的。”
連衣沉默着不說話,葉倚琛臉上露出抹苦笑,又近前一步道,“有空,讓她去棲梧城郊那裡看看吧。我……”他本想讓她轉告雲卿自己要去祁陽的事,卻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再站在這裡,讓連衣臉上的不耐越來越重,小安子在邊上不由連連稱奇,這個連衣,好多次他見了都是面無表情,也只有在郡主面前,纔有些笑容,想不到這個葉將軍這麼有幸,能讓她露出這樣深惡痛絕的表情,回去一定要跟殿下去說。
葉倚琛杵在這裡又沒什麼話好說,連衣漸漸不耐煩起來,拉着小安子就對着他行禮告退。
“連……”他本想告訴她,城郊那裡,葬着一個對雲卿很重要的人,但一時想到雲卿現在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只有作罷,
只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麼牽引了他一般,讓他不死心的追着連衣他們而走,他身負內力,只用輕功遁走,連衣和小安子這兩個普通人,又如何能發覺身後已經跟了人。
許是昨晚太累了,連衣都起了被小安子拖到了御花園說了會話,他們回去時,雲卿還睡着。
小安子對着連衣又是作揖又是懇求,才讓連衣搖了搖頭進去將雲卿叫醒。
還沒怎麼睡夠,就被人叫醒,所幸雲卿沒什麼起牀氣,否則連衣是死都不肯進去的,她將雲卿按在位上,替她穿衣,看着鏡子裡那張還有些迷茫的臉,不由的輕輕笑出聲來,她家郡主每次起牀那會,都會怔神一會,那樣迷惘清澈的眼睛,就像是個孩子般乾淨,想讓人不喜歡都難。
想到等會的事,連衣也只是將她簡單的梳洗了番,就扶着出來了,小安子慌忙涎笑着,狗腿的上前,“郡主,我家殿下讓奴才來請您過去,他有禮物要送給郡主。”
雲卿愣了愣,疑惑的眨眨眼,“禮物?”
連衣在邊上輕輕笑着,“是啊,禮物,郡主會喜歡的。”
“是嗎?”雲卿眼裡也浮起抹期待來,臉上的笑,也燦若春花,有很多人送過她禮物,有她喜歡的,然而更多的,是她厭惡的,她也不知道,樞念會送她什麼?想到昨晚那個人跪在她面前,說要傻一輩子的時候,她都只覺得,除了溫暖還是溫暖,她想要愛一輩子的人也這麼愛他,是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雲卿眼裡稍稍帶出的一抹幸福的笑味,讓連衣輕輕嘆了聲,但願他們沒有做錯。
幾人到夜合院時,並沒有見到樞念。
只是感覺頭上有大朵大朵的花瓣飄落,雲卿擡頭看着院裡的那株夜合樹,明明葉子已掉的差不多了,那花卻還昂首開在樹梢,一大朵一大朵,像極了牡丹,卻又缺了份豔麗,獨多了些幽靜。
一大朵的夜合花掉落下來,在雲卿身上一砸,又跌落在地。
有人從密集的花中笑着看她。
小安子和連衣識趣的走開一些,就立在旁邊捂着嘴巴偷偷的笑。
團團簇簇的純白色夜合花間,幾片碩大的花瓣,在浮着異香的空氣中漂浮,又悠然墜地。
她衣着雖簡單,卻高貴幽雅。他低頭壞笑,卻眉間嵌着溫柔,滿目情深。
飛身掠下的那個剎那,剛被他擲落在地的夜合花也被他拾起捏在手中,拈花一笑,笑的氣定神閒,笑的眉眼含春。
他微微傾身,尾指一勾,就已將那夜合花簪在她的鬢間,深邃的眸裡蕩起笑意,像是水閣的幽水,有種顧盼神飛的味道,那眼中的笑意,像是參雜了天上的點碎星光,那麼明亮,那麼……怦然心動。
“我送了你禮物,等會告訴我,喜不喜歡。”他溫柔的替她將發捋向她的耳後,然後,脣角微微向上勾起,浮出一抹性感的壞笑……“到時,可一定要告訴我……”
雲卿的心跳快了起來,脣間勾勒出抹含着恬淡的笑意,輕輕道,“好。”
只一怔的功夫,連衣就已經笑着扶她進了夜合院的內室,她十分聽話的任人矇住了她的眼睛,任連衣將她的外袍脫下,又穿上了什麼。
眼睛被矇住了,她看不見,可手卻還能摸,觸手的東西,極是柔軟舒服,她只一碰,就喜歡上了,嘴角勾起抹笑意,幾乎要讓連衣驚豔的頓在原地。
“他怎麼想到要送我衣服的。”她在屋子裡,乖巧的張開了雙手,像是一隻展翅的鳳凰,華貴美豔的,讓人幾乎挪不開眼。她歪着頭仔細的想了想,似乎,真的沒有人,想到要送她衣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