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回到水閣時,連衣已經急的要人出去尋找,見到她回來,纔鬆下口氣。只是看雲卿眉眼怏怏,有些擔憂的問她怎麼了。
莫桑勉強睜開眼睛,看看連衣,又看看雲卿,什麼話都沒有說。
倒是連衣驚詫的看着莫桑,有些驚愕,“郡,郡主……他是誰?”
莫桑斜斜的看她一眼,有些不屑的冷哼。雲卿將他的身份說了說,連衣的臉色就有些不大好,小聲嘀咕,“什麼嘛,都比不上六皇子乖巧,他……”
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有些緊張的看看雲卿,見她一臉平靜,才放下心來,小心道,“郡主,奴婢去打聽了,那個寧兒……”
雲卿將手裡的莫桑交到宮女手裡,誰知道小孩睜開眼,一臉的厭惡,冷着眼說什麼低賤的手怎麼能碰他,雲卿無奈,怎麼這個小孩脾氣這麼差,空桐那麼好的性子,怎麼就教出來這麼個兒子,想了想,她只好抱着莫桑聽連衣說清楚。
卻原來,那個寧兒與樞念相識已經有三年。
那年她離開,樞念追着她的馬車跑出來,遇到了三皇子,他卻並沒有跟着簫修祈回宮,而是流落在了帝都棲梧,塵帝雖將他賜給連妃撫養,但不久後便覺察到不對,派人出來找,他卻像是人間蒸發般沒有蹤影。
最後,還是柳昱無意中逛青樓時,發現的他,那個時候,怯弱少年的眼神不復清明,只是那麼黝黑的,叫人看了挪不開眼,卻是他流落在青樓,是寧兒救的他,盡心盡力的對待,真心真意的愛慕,爲了他,寧兒受了多少毒打,受了很多的苦,有整整一年,他們兩個像是在世間最底層的螻蟻,相互抱在一起掙扎着取暖,生活!
直到兩年前,柳昱終於將樞念帶回,開始受簫修祈的提拔,管理帝都棲梧的人口,不管是出生還是死亡,或者離開帝都,都靠他所掌管的民衙彙總。
“從那個時候起,柳大人便與六皇子熟了起來,一年到頭總會見上那麼幾次,只不過每次見面,都在青樓。”連衣或多或少知道雲卿有些不大舒服,聰明的避開了那個寧兒。
雲卿抱着莫桑的手無意識的捏緊,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也就是說,兩個人是患難見真情?
莫桑不滿的嘀咕幾句,也無非是弄疼了他什麼的,雲卿深深蹙眉,片刻後,蹙起的眉舒展開來,她向來不是什麼好人,也沒想過要成全別人,她看上的,她想要得到,就這麼簡單而已。
第二天一早,樞念便等在水閣,像是往常般負手站在她的牀前,微眯起的眼,明明帶着安靜,卻像是緊盯住獵物不放的猛獸,讓站在一旁的連衣忽然感覺害怕。
“六,六皇子……”她有些侷促的立在一旁,“郡主昨晚累着了,還,還沒起!”
“不要緊。”樞念擺擺手,笑的溫和,從縫隙裡看到窩在雲卿臂彎裡睡的香甜的莫桑,在人看不見的角落裡,捏緊了手。
他周身散發着的冷氣讓連衣不敢再呆,不知道爲什麼,以前那個可愛怯弱的少年如今讓她害怕的想要儘量避開,“六皇子,奴婢去請郡主起來。”
樞念衝着她笑笑,點頭許她進去。
幾乎是逃也似的奔進了屋子,連衣緊緊按在胸口,剛纔那一股壓迫的氣勢,讓她差點不能呼吸。
雲卿果然是累着了,連衣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叫醒,莫桑揉了揉眼睛又悶聲不響的睡了過去,雲卿倒是想起來今日和樞念約好要出宮,極快的收拾好自己,果然見到那人一襲黑衣站在她窗外,聽到動靜,轉頭過來
笑了笑,“你起來了。”
他伸出手來,含笑道,“我們走吧,外面有好吃的。”臨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又在後面加上了姐姐兩個字。
連衣驚愕的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
雲卿倒是笑的如常,卻不將自己的手放入,“你等很久了。”她從屋子裡出來,素衣玉腰,看着男人不復稚嫩的俊臉,微微一笑,隨意的拍拍他的頭,“走吧!”
樞念腳步一滯,低眉一笑,原來摸頭以示寵愛,並不是他的專利,他的目光緊了緊,笑着跟上。他從來都知道,他不是太子,也不是簫修祈,他們要什麼只需要眨眨眼,就有人會殷切的送上來,而他要的,卻只有靠自己,不管是坑蒙拐騙偷還是算計陰謀,只要結果是他想要的,就可以了。
紀雲卿是個什麼性子,他清楚的很,只要認定了什麼,便會爭取,只要是她想要的,越不屬於她的,她越會想要得到。他和她,其實是殊途同歸。
棲梧的大街一如既往的熱鬧,樞唸對棲梧的每個地方都很是熟悉,常能準確的說出其中的一些小趣聞,逗的雲卿頻頻微笑,兩人之間倒還未有過這樣寧靜溫馨的時候。
雲卿有提起要幫他換個地方,樞念卻笑着說不用,“這個挺不錯的。”雖然是吃力不討好的東西,卻讓他發現於他有很大的用處,甚至能知道一些人所不知的東西。
“是嗎?”雲卿笑了笑,似是無意的問了句,“你的長命鎖呢?”
樞念臉上的笑意稍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你不是知道的嗎?我送人了啊!”而且,那個人還拒絕不要了不是麼?
心底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她卻依舊笑着拍拍他的肩,“你都十八了,可有看得上眼的姑娘?寧兒她出身青樓,終歸……”
“我暫時還……寧兒?”他忽然訝異的挑起了眉,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匆匆離了開去,似乎在這一刻,把雲卿忘的一乾二淨。
“樞……”雲卿伸手想叫住他,然而她只走了幾步,樞念早沒了蹤影,人來人往的大街,越是熱鬧的地方,她越不敢呆。一個人在九曲巷裡兜兜轉轉,她卻像走進了迷宮,再走不出去。這一輩子,都像要被困在這裡。
九曲巷這裡向來人跡罕至,她在這邊轉了兩個時辰,卻怎麼也轉不出去,又沒有人能夠讓她問路,她縱有千般法都走不出去。
天色愈晚,四周黑壓壓的一片,九曲巷裡,像是永遠有一個腳步在後面追着她,她快那腳步也快……一種恐懼感,像是從心底滋生出來。只是,不管她如何屏息靜聽,都只能聽見自己越來越粗重的呼吸。
忽然間有隻手輕輕拍在她的右肩,她嚇的尖叫一聲,然而有隻手更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樞念在黑暗中尋到她的手,五指穿插,慢慢的扣緊了上去,“別怕,是我!我來帶你回家!”
回家?雲卿怔了怔,只是無意識的被男人牽着走,初春的風吹的人的身體有些冷,卻不知爲何,兩人交握的手心,那裡的熱度正源源不斷的傳入她的掌心,試圖將她的心捂暖。
尚帶着冷意的夜裡,蒼蒼茫茫,暗沉寂靜,樞念拉着她的手穿插在棲梧帝都的九曲小巷道里,月色似玉,照在男人的肩膀上,手上的溫度也是舒適暖和的,她忽然覺得就算迷了路也沒什麼擔心的,兩個人在一起,總會找到一條路的。
如果還是找不到,或許這樣走一輩子,也是好的!
只是現實往往殘酷的很,心中的這個念頭才
起,牽着她手的那個男人已經停住了腳步,含笑溫和着看她,“我們出來了!”
“六皇子!”寧兒一直等在外邊,眼見他們出來,欣喜的迎了上來,雲卿的後背一僵,與他虛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捏緊,樞念卻在這個時候放開了她的手,朝寧兒笑的溫柔,“你擔心做什麼,對這裡,沒有比我更熟的了。”
寧兒有些羞怯的笑笑,“我也知道,可忍不住要擔心,你……”
涼薄的脣角緩緩上挑,雲卿暗中握了握拳,輕笑道,“樞念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寧兒,他知道什麼該做,什麼纔是對他好的。”
女人天生就比較敏感,寧兒感覺雲卿對她有些微的怒意,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眼圈就忍不住泛紅,“我,我……”
黑暗中的男人嘴角不由自主的帶起抹淺笑,卻抿着嘴不說話,擡頭看了看月色,他笑的輕鬆,“聽說城北有個花燈會,在棲梧已經傳了好多天了。”
聽他說起這個,寧兒似是鬆了口氣,含情脈脈的看向樞念,心中知道樞念這是爲了替她轉移話題,她越表現的開心高興,雲卿心裡那股煩悶便愈加的重。她從未對人動過心,這次卻如此詭異的要和一個青樓女子吃醋。
只既然是樞念想去的,她們兩人又如何有說不要去的道理。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據樞念講,這裡三月爲一季,每一季的中間時段都會有一天被當地鄉紳籌辦花燈會,據說是爲當地的適齡男女見面用的,男子每到這時,便會打扮的英俊瀟灑來參加花燈會,而女子們,便會去一些商鋪買了中意的花燈,和同伴們一起來這裡逛,若是見到自己心儀的男子,便將花燈送給那位男子,若是那男子收下了,兩人便可以有進一步的發展,譬如約會,譬如婚嫁……
寧兒一路上都很興奮,一直都緊緊抓着樞唸的手臂,笑的幸福,雲卿無意中瞥見寧兒頸間的那條穿着長命鎖的鏈子,心裡隱約有些不舒服起來,卻依舊跟緊了兩人,尋着一些棲梧有趣的事向樞念詢問。
樞念亦是有問必答,遇到自己清楚的,每每眼梢眉間都帶了些許耀眼的神采,寧兒見着,隱隱有些失落,這樣的樞念,不是她能給的。
燈稍月下,花燈的光亮似乎都要奪走月亮的光彩,穿梭的人羣裡,滿街着了珠翠的遊春女,或提着花燈靦腆而走,找尋着可以相伴一身的人,或有淺笑着清唱山歌俚曲的嬌俏女子,歌喉美的,快要賽過了社神。
男歡女愛自是尋常,相互看對眼的人,亦是會羞澀的笑着互牽着各自的手,往僻靜處走去,良辰美景,自是該盡情享用。
樞念和寧兒一直在前面走,雲卿卻被有些繁複的花燈樣式弄的迷糊,問了賣花燈的人,才知道花燈也分好幾種,若是有人向男子奉上了水仙花的花燈,男子接下了,便是答應與之戀愛。
可若是接下了女子送上,帶有金線百合的花燈,那便是答應娶這個女子爲妻。
雲卿聽了,臉色微紅,她竟想不到棲梧城裡竟有這般有趣好玩的習俗。
那賣花燈的老頭見她的模樣,不由笑了笑,“瞧姑娘的樣子,是不是心裡已經有人了!”他說的肯定,指指她含春的眉目,笑道,“那上面都寫的清清楚楚呢!”
他說着,又指指一個方向道,“老頭子我看多了男男女女,倒是覺得有個人和姑娘配的很。”他捋着鬍鬚嘿嘿笑個不停,雲卿看他手指的方向,分明就是那個被寧兒挽着胳膊的樞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