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閨夜房
杜蘅前腳剛進門,宮裡冊封的傳旨太監就到了。
巧得很,這次傳旨的還是張懷。
只是,早上的是懿旨,晚上接的卻是聖旨。
早上是詔見,晚上是冊封。
早上是福禍難料忐忑不安,晚上卻是喜從天降,平步青雲崢。
張懷一天之內,兩次來杜府,憑白收了二千多兩銀子,笑得見眼不見牙:“杜大人,以後升官發財,不要忘記小人呀。”
“不敢,”杜謙連聲道:“還請張公公多多照拂。”
張懷笑眯眯地道:“杜大人謙虛了,有舞陽縣主在,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客”
杜謙呵呵乾笑數聲,胡亂敷洐幾句,把他送出府去。
“蘅丫頭,”杜老太太還沒回過神來,茫然無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皇上怎麼突然間封你爲縣主,連我都封了誥命?”
“祖母,”杜蘅嗔道:“有誥命在身不好嗎?”
“倒不是說不好,”杜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早已看得通透,嘆道:“就怕我沒這麼大的福份。”
常言道:福禍相依,福份過了頭,就是大禍臨頭啊!
“祖母一生與人爲善,剛直不阿,再大的福份也受得起。”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就怕有的人,無是生非,硬要攪得家宅不寧,那纔是招災惹禍的根源!”
這話,分明就是意有所指了。
老太太是明白人,一聽就知道她要追究昨晚之事了。
杜謙剛好一腳跨進門,皺眉道:“大喜之日,這些不痛快的事,還提它幹嘛?”
杜蘅冷然一笑:“合着白薇那頓打是白捱了?”
“白薇是我要打的,”杜謙臉一沉:“難不成還要爲父給你認錯賠不是?”
“好!白薇的事暫且揭過不提。”杜蘅怒火中燒:“那些散佈流言,惡意損壞我的名聲的人,是不是也要放過呢?”
杜謙神色微僵,頓了片刻道:“只是一場誤會,現在謠言也已不攻自破九重紫。這種流言蜚語本就是無頭公案,很難追查到源頭,若是硬要追究,又會鬧得沸沸揚揚,對你有什麼好?不如,隨它去了。”
杜老太太也心懷不滿:“這是什麼話?事關女兒家的名聲,怎麼能隨它去了?”
“是不是非得把女兒逼死了,纔算事?”
杜謙本來有些愧疚,被她這一質問,面子上下不來,登時便惱了:“你這是什麼態度?這話是做女兒的該跟父親說的嗎?”
“父親,又何嘗有一刻,把我當成你的女兒?”杜蘅紅着眼眶,一字一句地道:“若父親不能盡一個父親的責任,怎麼能期待我給予你父親的尊重?”
“你說什麼?”杜謙氣得發抖。
“蘅丫頭~”老太太出言喝叱:“他是你爹!再生氣,再委屈,也不能目無尊長!”
“別以爲封了個縣主就可以耀武揚威!”杜謙暴跳如雷,指着她大聲道:“沒有我就沒有你,本事再大,也要叫我一聲爹!”
杜蘅狠狠地瞪着他,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卻倔犟地仰着頭,不讓它掉下來。
看着酷似妄妻的她,杜謙心中忽地一軟,長嘆一聲“冤孽!”
“你這孩子,”老太太連連搖頭:“平日挺能忍的,怎麼今兒忍不了了?”
杜蘅沉默着,豆大的淚水滑下眼眶。
老太太把她拉到懷裡,掏了帕子拭去眼淚:“其實也不能怪你,兔子急了還咬人,被逼到這個份上,若還能忍着不吱聲,那不是人,是活菩薩!”
嘆了口氣,道:“你放心,這事我會去查,總要給你一個交待。8”
鄭媽媽這時纔敢上前,小聲道:“二姑娘,老太太真不是敷洐你。我問過了,昨夜大門值夜的,有四個人,可沒一個說有人送信來。會不會……”
“鄭媽媽這樣問,是不信我了?”
“二姑娘誤會了。”鄭媽媽連連搖手:“我只是想,會不會是送信的人偷懶,又或者是被關在城外進不來?怕被二姑娘責備,索性就不承認了?”
“不可能!”
“二姑娘派的誰?要不叫來問一下,看他把話傳給誰了,當時都有什麼人在?”
杜蘅默然半晌,搖頭:“我不知道,也,不能說。”
“什麼意思?你自個派人的,怎麼會不知道……”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老太太猛地噤了聲,把鄭媽媽幾個都打發了出去,低聲道:“你昨晚,見的誰?”
杜蘅不再瞞她:“皇上。”
老太太雖已隱約猜到,仍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瞪着她半晌說不出話。
“你怎麼知道他是皇上?”杜謙問到關鍵。
“我見過燕王,也見過恭親王。”杜蘅神色頗爲冷淡,不想多說:“皇上跟這兩位,長得很象。且,他身邊跟的那位,面白無鬚,喉下無結,明顯是位公公。”
杜謙默然,心中百味雜呈。
太醫一職,品級確實不高,做到院正,也只是個三品。
可他是天子近臣,掌握着皇室宗親的健康的同時,也知曉了他們的隱私我是冠軍。
只要腦子夠靈活,自然不難在朝廷中佔一席之地。
他一度以爲,進了太醫院,就能平步青雲。
哪曉得,太醫院也是論資排輩。
這半年來,他名義上是太醫,其實也就是打雜坐冷板凳,最多在別人忙不過來時給小才人,宮中女官把把脈,瞧瞧病。
妃子以上根本輪不到他,皇帝的面更是連見都沒見過,空有一身本領卻無可用之處,只能徒呼奈何!
反觀杜蘅卻機緣巧合,兩次去靜安寺,一次救下冷側妃母子,得燕王,恭親王賞識。
一次遇到皇上,獲皇帝冊封……
這不得不讓他感嘆:時也,命也!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既是那位派的人,信指定是送到了。”老太太眸光沉冷:“謙兒,這可不是什麼誤會。是有人刻意抹黑蘅兒,壞她名聲!不能就這麼了了!不然放任下去,下次不知道鬧出什麼大事!”
“兒子聽母親的。”
“蘅丫頭今兒這一天折騰得也夠嗆,先回房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是。”杜蘅辭別了老太太,回到竹院。
白前立刻敲門進來:“奴婢打聽過了,昨晚守門的是四個,二人一班。上半夜當班的是李柱和付強。收到消息後,李柱繼續守門,付強去了楊柳院回話,之後繼續當班。柳氏一直拖到子初,纔打發了一個小丫頭去周姨娘的憐星院去報信。周姨娘……”
杜蘅挑眉:“昨夜,爹在憐星院歇的?”
“是。”
杜蘅瞭然。
柳氏果然好心計。
這個時間派丫頭過去,算準了周姨娘以爲她來搶人爭寵,自會想方設法阻止,更不會聽丫頭說一個字。
倘若事蹟敗露,追查下來,柳氏沒有一點干係,責任全在周姨娘身上。
也難怪,父親吞吞吐吐半遮半掩,畢竟顧氏七七未了,姨娘之間爲爭寵鬧出這種醜事,傳出去有失體面!
“知道了,”杜蘅道:“白薇捱了打,這段日子臥牀靜養,帳上支一百兩銀子做藥費。她的事,你們幾個分擔。”
白前應了,又道:“還有一件事。”
“什麼?”
“是好事,”白前抿着嘴,笑道:“張媽的男人,前幾天吃酒摔了一跤。”
“哦?”杜蘅眉一揚:“什麼時候的事?”
白前捂着嘴,吃吃而笑:“就是初一,小姐去靜安寺燒香的那天晚上。”
“怪不得這幾日不見張媽。”杜蘅撇撇嘴:“大夫去瞧過沒有,傷得嚴不嚴重?”
“白天張媽回了趟府,哭天搶地,鬧得可兇了。說是摔斷了兩根肋骨,還折了右腿。下半輩子,只能要張媽養了。”白前幸災樂禍。
“鬧什麼?”杜蘅心裡有數。
張媽的男人是屠夫,柳樹衚衕不遠的小巷弄的菜場裡賣肉,家離得並不遠重生之惡魔獵人。
雖然的確有些好酒貪杯,平地摔一跤,怎麼也不可能傷這麼厲害,必是給人打的。
出手這麼重,不留餘地,明顯是杜荇的手筆。
“自然是爲銀子!”白前極之不屑:“她拿了最好的傷藥,卻不給銀子。鶴年堂的掌櫃不答應,讓她拿柳氏的印章。柳氏不肯,她就要死要活了。哼!也不瞧瞧她是什麼身份?還真當自個是主子了,處處頤指氣使的!我呸!”
說笑間,白蘞備好了熱水,杜蘅梳洗畢,換過一身乾淨清爽的家常衣裳,關上門跟紫蘇坐在席子上說話。
杜蘅把從進坤寧宮起,計誘皇后病發,出手救治,栽贓韶華,進一步加深皇后跟梅妃之間的矛盾,到皇上駕到,冊封縣主……等等一系列的事件,細細道來。
紫蘇緊張得臉色發白,到最後長吁一口氣:“阿彌陀佛,這麼危險的事,以後千萬不能做了。”
杜蘅不以爲然:“這纔剛開始呢,以後這種事只會多,不會少。這點膽子都沒有,還提什麼復仇?”
“可是,”紫蘇有些擔心:“咱們現在府裡還沒站穩腳,那幾個賤人都沒擺平,就把手伸到宮裡去惹事,會不會太急了點?”
杜蘅笑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只我一個人埋頭,不如四處點火,只有大家都鬥起來,我纔有機會。”
紫蘇委婉提醒:“世事難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在她看來,這件事有太多漏洞,能成功,只能說是她運氣太好。
“萬一?”看她一眼,笑:“你指韶華吧?她本來就是梅妃安插在皇后身邊的眼線。所以,死得一點也不冤。”
南宮宸是很能忍的,裝着對儲君之位無心,一直在暗中安插着自己的眼線,積蓄着力量,只等時機一到,這才發動攻擊。
她不會給他時間,不會傻得等到他做好準備,再出手。
所以,她打算提前七年挑起梅妃和皇后之間的這場戰爭。
“如果,今天負責接引的不是韶華呢?”紫蘇忍不住了。
“那也沒關係,”杜蘅聳聳肩:“我還有別的法子,總能讓她舊疾復發,總會把火燒到梅妃身上。”
紫蘇嘆息:“復仇固然重要,可在我心裡,小姐的安危和幸福更重要。”
“幸福?”杜蘅冷笑:“這麼虛幻的東西,你覺得世上真的有嗎?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你還這麼年輕……”紫蘇激動了。
杜蘅卻不想談,立刻打斷她:“我讓你派人跟着楚桑,幫着他安葬父母,有沒有做?”
“有是有,”紫蘇點頭,有些狐疑地問:“不過,你幹嘛對那個楚桑這麼上心?出了錢還不算,還幫他安排父母后事?”
別又是犯了前世的毛病,心軟!見不得人受苦,結果最後苦的是自己!
杜蘅笑了笑:“施恩不圖報,我有那麼傻麼?”
“小姐認識的?”紫蘇並不笨,立刻省悟過來。
“嗯。”杜蘅也不瞞她:“這人留着,關鍵時候能起大用。所以,光只是給錢可不行,這個恩一定得讓他領實了,不還都不行執掌無限最新章節!”
要知道,金錢債好償,人情債可沒那麼容易還!
“他是誰啊?”她如此鄭重其事,紫蘇不禁起了好奇心。
“說說看,我也想知道~”一道男聲,驀然從窗外傳來。
“誰?”紫蘇嚇得一蹦老高。
窗紙上映着一隻手,黑糊糊的,顯得格外陰森。
“……”紫蘇張大了嘴,差點駭叫出聲,杜蘅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
石南揀了顆石頭輕輕扔到窗框上,咚地響了一聲,不耐煩地催促:“我倒是不介意站在花園裡跟你聊一晚,就怕給人瞧見了,萬一傳出什麼閒話來,可別怪我!”
“石少爺~”紫蘇這才聽出他的聲音,開了窗戶:“半夜三更的,你……”
話沒說完,眼前一花,石南竟然跳窗進來,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了!
“你想幹什麼?”紫蘇大吃一驚,猛地擋到杜蘅身前,橫眉豎目喝道:“出去,不然我要叫人了!”
石南掏了掏耳朵:“姑娘,我耳朵沒聾,夜深人靜,不想把人都引來,最好放低點音量。”
“你也知道現在夜深人靜?”杜蘅把紫蘇拉到一旁,冷冷質問:“究竟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使得石少東家,不顧男女大妨,非得夜入女子閨房?
“咦,”石南四周掃一遍,眨了眨眼睛:“這也算是女子閨房?”
紫蘇怒:“你放尊重點!”
“尊重?”石南冷哼一聲:“應該是雙方面的吧?”
“石少東看起來火氣很大,”杜蘅淡淡道:“我有什麼做得不到,惹你生氣的地方嗎?”
“我很好奇,”石南憋着一肚子火:“楚桑究竟是你什麼人,讓你放棄一慣低調處事的原則,在大街上大出風頭,橫插一槓?”
“我也好奇,你與他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杜蘅反脣相譏:“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就算他的父母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也跟他沒關係。爲什麼要下這樣的狠手,趕盡殺絕?”
“你和楚桑果然是認識的!”不然,怎麼知道他多大?
石南眯起眼睛,神色間滿是憤怒,詭異的是,嘴角依然噙着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
“那些人果然是受你指使,且你當時就在現場。”杜蘅也很肯定。
爲首的那個家丁,當時看的就是他,得到他的指令後,才離開。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紫蘇則是一臉茫然。
石南斂去笑意:“回答我!”他沉下聲來。
杜蘅眉一挑:“給我一個理由。”
“如果,”石南忽地傾身過來,溫熱的氣息噴到她的臉上,邪魅地低語:“我不給呢?”
杜蘅泰然自若,連眉毛都不動一下:“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哦?”石南笑了:“敢問杜二小姐,要怎麼個不客氣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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