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不單行(五七)
太康帝龍心大悅:“賞!不止要賞,還得是重賞!”
蕭絕大喜,當即拜倒:“謝皇上恩典!”
太康帝失笑:“朕還沒說賞啥呢!”
蕭絕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您可是皇上,金口一開,哪有反悔的理?”
太康帝沉吟片刻,道:“朕就賞你個世襲四品指揮僉事之職。榛”
“皇上,能不能賞點別的?”蕭絕臉皺得象苦瓜。
“四品實授,還不滿足,你胃口也太大了吧?”太康帝笑罵。
“皇上,”蕭絕撇撇嘴:“臣這個神機營副統領,已是三品之職。您再弄個四品的給我,不是糊弄臣嗎?既然要賞,當然得對我的心思,賞得我心花怒放纔好,不然還不如不賞呢!裔”
“你這不知好歹的兔崽子!”太康帝罵道:“神機營權力再大那不是在暗處麼?這個四品僉事卻是明面上的。何況,這還是個世襲之職。以後你的長子,長孫生下來就是四品,還有什麼不滿意?”
“你當我傻呢?他若是個有本事的,絕不止做個四品僉事;若是沒本事,給他個僉事,也不過是多領一份幹俸,皇上難道還敢真讓他帶兵?”蕭絕卻不肯領情:“你這哪是給臣的獎賞,分明是給穆王府做面子,向世人彰顯您跟穆王爺的君臣之誼,偏要扯着我來當大旗。”
張煒聽得心肝亂顫。
天底下也只有這位小爺有這個膽子,敢在皇上面前顛倒黑白,愣把件天大的恩賞,貶得一錢不值。
太康帝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才板了臉問:“那你想要什麼?”
蕭絕這才轉嗔爲喜:“我想求皇上允我一件事。”
“兔崽子!”太康帝一半好奇,一半也有點擔心:“到底是啥了不得的大事,讓你如此大費周章?又是拿銀子砸人,又是認祖歸宗,末了還拐着彎給朕下套!”
“看看,您又給我扣帽子!”蕭絕嘻皮笑臉:“侄兒就是有天大的膽,也不敢給您下套是不?”
“甭跟朕來這些虛的,是不是套朕心裡清楚得很!”太康帝繃了臉罵,罵完了又笑:“說吧,只要不是太出格,朕就替你做主了。”
“不出格,保證不出格!”蕭絕賭咒發誓,極誠懇:“真就是您一句話的事。”
“什麼話?”
“我看中了一個女子,想娶回來給您當侄媳婦。這不,請您做主賜婚。”蕭絕笑眯眯地道。
太康帝愣了一下:“就這麼點小事?”
“婚姻大事,悠關小侄的終身幸福,怎能說是小事呢?”蕭絕表情誇張,哇哇亂叫。
太康帝笑不可抑,調侃:“朕明白了,定是女方看不上你,所以你才求到朕跟前。”
原以爲他就算不跳腳,也會大聲嚷嚷着否認。
“嘿嘿,”蕭絕乾笑兩聲:“皇上聖明~”
竟然直接承認了!
張煒難掩訝異,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怪了,這還是他熟悉的那位目下無塵,舛傲不馴的石統領……不,蕭統領嗎?
“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太康帝樂了,撫掌大笑:“到底是何方神聖?就憑她能讓你鎩羽而歸,朕就該對她刮目相看!你說對不對?”
後面一句,卻是問的張煒。
張煒自然不敢附和,只看着兩人諂媚地笑。
別看世子爺總是一臉笑容,對誰都客客氣氣,其實是個錙銖必較,絕不肯吃虧的主。
趙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吧?
魏王是衆所周知的心機深機吧?
燕王殿下爲人行事夠冷酷的吧?
比起蕭家七少,其實根本都不算什麼!
因爲幾位殿下都在明面,眼下又處在立儲的節骨眼上,做事難免束手縛腳。
這一位卻是掌着神機營,手底下管着一幫子密探刺客,吃的就是“陰毒”這碗飯,上有皇上寵着,下有穆王罩着,再頂着穆王府世子爺的身份,做起事來還不是越發的肆無忌憚了啊?
你說,誰要是不長眼敢惹他不痛快,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皇上,”蕭絕垮着臉,哀怨地嚷:“您幸災樂禍得也太明顯了吧?
“該!”太康帝哈哈大笑:“誰讓你平日裡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的?也是該讓你嚐嚐踢鐵板的滋味!”
“得,”蕭絕做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能讓皇上開懷大笑,侄兒這臉也就算沒白丟,今兒個權當是綵衣娛親了!可您笑歸笑,笑完了,還得把婚給賜了。”
“你說說,她爲什麼不待見你啊?”太康帝笑容可掬。
“嘿嘿~”蕭絕顧左右而言他:“甭管她爲啥,皇上金口一開不就完了?”
“她嫌你是個商人,沒地位,沒背景?”太康帝含笑調侃,語中卻藏着一絲犀利:“所以,你纔會突然想要認祖歸宗,對不對?”
“絕對不是~”蕭絕搖頭,想了想,補了一句:“不過,皇上猜得也不算錯。至少我肯認祖歸宗,一大半是因爲她。”
太康帝眸光微冷:“她早知道你是穆王嫡子?”
是以,纔想方設法跟夏風退婚,擺脫了平昌侯府,以便儘快嫁進穆王府?
蕭絕苦笑,這回倒不是裝的,是真發愁:“我倒真希望她知道了,省得我回頭還得絞盡腦汁跟她解釋半天……”
阿蘅倘若知道了,不曉得會不會把他打出去?
人哪,就是這麼矛盾。
倘若阿蘅是因貪圖蕭絕的身份地位嫁他,太康帝會覺得她攀龍附鳳,居心叵測。
可她瞧不上他封的鐵帽子王世子,太康帝又心生不悅。
他將臉一沉:“穆王府的世子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權力動人心,富貴迷人眼。”蕭絕淡淡道:“可若不是自己想要的,再好也只是過眼雲煙而已。”
“她想要什麼?”
蕭絕搖頭,臉上罕見地浮起迷惘之色:“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
初見時以爲她只是終於不堪忍受柳氏母女加諸於她身上的種種不平,開始反抗,反擊,只想討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包括財產和婚姻;
接下來又以爲,她不止要利還要名,她想擠進上流社會,讓自己有資格與夏風並肩而立。
後來才發現,她其實對夏風並不滿意,甚至對平昌侯府充滿了莫名的怨恨。
她不動聲色的除掉一個個對手,一步一步向着既定的目標——退婚和打擊平昌侯府邁進。
現在,退婚已經成功,可她的步伐並未停止,她的手已經開始伸向後宮。
如果只是爲了一分平淡穩定的生活,她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嫁給夏風就是。
他敢打包票,憑她的智慧和手段,把夏風那溫溫吞吞的小子捏在手心簡直是易於反掌。一輩子婦唱夫隨,舉案齊眉,不是難事。
如果說她要的是權力富貴且區區一個平昌侯府尚不足以滿足她,那麼嫁給他,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他不止錢多,權力也比姓夏的小子更大,對她也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又無父無母,不會有人對她指手劃腳,嫁過來就是當家主母,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
對一個女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嚮往的婚姻,和比他更完美的成親對象?
可她,不止沒有往他身邊靠,反而把他往外推。
如果說,她野心極大,夢想嫁入皇家,甚至登上後位。
那她就應該更加積極地在南宮宸身上做文章。
不止因爲幾位成年的皇子裡,南宮宸的能力最出衆,母妃位高權重,最重要的是,他尚未娶妻,嫁給他最有可能受封爲後。
可她,卻不動聲色地攪黃了南宮宸的好事,把他滅蝗的功勞抹殺,讓他蘊釀了許久的衆大臣向皇上提出立儲之事不了了之……
她把自己藏在重重的霧中,讓人看不清,猜不透。
然而,唯其如此,才更吸引着他去靠近,去發掘,去探索,去了解……
這一下,太康帝真的好奇了:“哪家的閨女?”
“這人皇上其實極熟,”蕭絕看他一眼,道:“杜太醫家的二小姐,聖上親封的舞陽縣主。”
太康帝一怔,笑容僵在臉上:“你說杜蘅?”
“是。”
太康帝的表情有些凝重:“你可知道,她前不久纔跟平昌侯府的夏風退婚嗎?”
“知道。”
“那你可知,她爲了退婚求到朕的跟前?”
“知道。”
太康帝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說實話,是不是你在背後慫恿着她來的?”
蕭絕不閃不避,坦然自若:“若我說一點關係也沒有,皇上信不信?”
雖然承認這件事有些丟臉,也很傷自尊,但這的確是事實。
退婚,是杜蘅一早就定下的目標。
有沒有他,都一樣。
“你當朕是傻子?”太康帝冷笑一聲:“沒有你給她撐腰,她哪來的膽量跟平昌侯府退婚?”
“侄兒倒是真想理直氣壯地站出來給阿蘅撐回腰,可惜人家根本不稀罕!”蕭絕只要一想到這事,就氣得牙癢癢。
你說他在跟前時,跟她說過多少次退婚,她一直當做耳邊風。
他這裡前腳剛一走,後腳她就把婚給退了。
這,這分明就是不給他機會,不許他插手她的婚事嘛!
“什麼意思?”太康帝冷眼斜睨。
蕭絕嘆一口氣,又氣又恨又無奈的道:“意思是,她既不想嫁夏風,也看不上你侄兒我。要不然,我何需求您做主?直接登門提親就是,杜太醫他敢不答應?”
“看不上更好,”太康帝一想也是這個理,臉上神色略緩,淡淡道:“天下好女子多了去了,環肥燕瘦任你挑。挑好了,朕給你做主!”
“不成!”蕭絕斬釘截鐵地道:“小爺不信這個邪,非娶到手不可!”
太康帝眉頭一皺:“強扭的瓜不甜,她既不願意,強娶過來又有什麼意思。”
蕭絕眉一揚:“甭管強不強吧,反正小爺跟她槓上了!”
難得看到他吃癟的樣子,太康帝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喲,看樣子這鐵板踢得還不輕!瞧瞧,還真急眼了!”
心裡,對杜蘅的疑心又去了幾分。
“小爺連野馬都能馴服,降服個女人能有多難?”蕭絕袖子一捋,誇下海口:“您等着瞧,只要皇上您金口一開,不出一年包管叫她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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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帝啼笑皆非:“你當這是莽漢打架呢?誰的力氣大,誰就贏?這是兩碼事!”
“總之杜蘅小爺娶定了,誰跟我搶,我跟誰急!”蕭絕蠻不講理:“連個女人都擺不平,那還算個男人?”
太康帝莞爾一笑:“這不是蠻幹就能解決的事。這樣吧,朕幫你挑個容貌心性都比她強的女子。嗯,聽說平昌侯府的四小姐夏雪,是臨安第一美人,又做得一手好詩,也算是德才兼備了。家世嘛,更是比杜蘅強一百倍。如何?”
“皇上,您啥眼神?”蕭絕嘴脣一撇,極之不屑:“就她那德性,給我提鞋,我都懶得要。”
張煒眼角一抽。
聽聽,有他這麼混帳陰損的嗎?
堂堂侯府的嫡出小姐,就算萬歲爺下旨讓她嫁給幾位殿下,也得恭恭敬敬地聽着,沒有人敢拒絕。
他倒好,不答應就算了,連皇上都奚落了一頓!
放眼大齊,還有比他更囂張的人嗎?
太康帝臉一沉:“這是什麼話?”
“實話。”
“放肆!”太康帝氣結。
“嘿嘿~”蕭絕撂完了狠話,立刻就忝着臉笑了起來:“侄兒在叔叔面前,說話放肆點又怎麼啦?再說了,放肆不也是您給慣的嗎?”
太康帝被他氣笑:“健之那麼穩重的人,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油嘴滑舌的東西!滾!少在這噁心朕!”
“您把賜婚詔書給我,我立馬就滾蛋!”
太康帝看着面前這張年輕帥氣又無比倔犟的臉,無奈地搖頭:“不是朕不肯成全你,實在是你倆太不般配了。”
蕭絕冷笑:“什麼叫不般配?把阿蘅配給夏風,就叫配般了嗎?”
“就是因爲條件不對等,他們最後不是也沒成嘛?”太康帝苦口婆心地勸:“再說了,你自個也說杜蘅並不待見你,明知是南牆,跳過去不行嗎,何必硬要撞得頭破血流?”
蕭絕諷刺地笑了笑:“皇上,咱們還是別繞圈子了吧!”
既然粉飾太平,裝傻充楞達不到目的,那就只好撕開僞裝,正面出擊了!
“什麼意思?”
“皇上之所以百般推脫,真是因爲阿蘅配不上我,還是因爲她是顧洐之的孫女,您害怕她有不臣之心,害怕穆王府被她拖下水,害怕您的江山社稷會毀在她的手中?”蕭絕單刀直入,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混帳!”太康帝又驚又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蕭絕孤注一擲:“再清楚不過!我是神機營的副統領,皇上真以爲這些事能瞞我多久呢?”
“明知杜家有反心,還堅持要娶杜蘅,安的是什麼心?”太康帝眼中寒光一閃,語調並無任何起伏,臉上甚至還浮着一絲溫和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字字誅心。
蕭絕毫不退縮,神情激昂:“我蕭家世家忠良,保安衛國,忠君事主!皇上竟然問我安的什麼心?是赤膽忠心,是拳拳之心,是匪石之心,更是碧血丹心!”
太康帝瞪着他。
蕭絕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徑自滔滔不絕地道:“我不知道皇上爲何懷疑顧洐之謀反,但您查了二十年,也沒找到證據。退一萬步講,就算顧洐之真有謀反之意,他已做古八年,早已化爲一杯黃土。唯一的女兒也已去世,只剩下阿蘅一點血脈。她一個閨閣弱女子,又能翻起什麼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