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候從座位上走了下去,居高臨下瞪着眼前軟綿綿倒在了地上的秦哲,眼底當中分明帶着一絲興奮和暢快。
自打秦哲回到了金鳳谷,象徵着身份的甲冑就已經給剝掉了。
如今他身上穿着的是在尋常不過的一件衣服,半點都與他護國公的身份不符。
若非實在找不到,如今秦哲身上穿着的定然是大牢裡的號衣。
安寧候恨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秦哲就是個不折不扣是囚犯。
所以,他便讓人給秦哲戴上了腳鐐和手銬,並且天天都要讓他以那個樣子在大營裡轉上一圈。
至於上刑,那便更是家常便飯。
如今,秦哲的雙腿上便上了夾棍。
左右兩個親兵將夾棍調到了最厲害的等級,幾乎一下子便將他的腿骨給夾斷。
鮮紅的血頃刻間便隔着衣衫滲了出來,秦哲的額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卻始終咬着牙不肯喊出聲。
“秦哲。”安寧候朝着他笑了笑:“我勸你還是早些畫押吧,也免得受了皮肉之苦。”
秦哲擡頭,一雙眼睛當中噴涌着怒火狠狠瞪着安寧候。
可是剛剛受刑過的身體卻經不住說一句話的力道。
“認罪書你撕了也沒有用,本帥還可以準備第二份,第三份。”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秦哲深吸一口氣,終於咬牙發出了聲音。
“劉傲死是因爲他輕敵冒進,你想要我護國公府滿門給他陪葬。你做夢!”
“做夢?”安寧候眸色一冷,笑容便越發的涼薄。
“你以爲本帥拿你沒辦法了麼?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繼續!”
夾棍再度收緊,這一次卻連地方都不曾換。秦哲疼的眼前一花,幾乎就要暈了過去。
“你以爲你不畫押我就拿你沒了法子麼?”
秦哲耳邊響起安寧候陰測測的聲音。
“叫你畫押不過是給全軍的將士做個樣子,等我拿下了江遂,抓了姜允和濟准以後。隨便在皇上跟前說什麼他都一定會聽。”
“到時候,我一樣要你滿門來給我兒子陪葬。”
秦哲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都說不出。唯有拿一雙眼睛狠狠瞪着安寧候。
安寧候漸漸直起了身子:“你的眼神本帥很不喜歡。”
手下的親兵顯然很是領會他話語當中的含義,手下再度一用力。護國公悶哼一聲,終於暈了過去。
自那以後,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江遂城頭的守軍一日日減少。
五日之後的清晨,踏着薄薄的霧靄。三十萬大軍從金鳳山谷裡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三十里的山路對於訓練有素的軍隊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
幾乎是頃刻之間,江綏城便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啓稟元帥,江遂城頭守軍只有不到十人。”
安寧候脣角勾了勾,朝着半空裡揮了揮手:“傳令,攻城。”
“咚咚。”清晨的薄霧中,一聲鼓響破開了天地。
黑壓壓的周軍潮水一般朝着江遂城席捲了過去,有條不紊的搭雲梯,撞城門。
直到敵人殺到了眼前城頭上的寧北軍才彷彿醒過了神來,立刻組織反攻。
但是,反攻卻完全沒有絲毫的力道,不過是了了幾隻羽箭破空而去。
對於勇猛的周軍來說,那一點子的阻擋根本就起不到絲毫實質性的傷害。
眼看着先頭部隊就要搶到城門樓,周軍肩頭上鮮紅的領巾在晨光中尤其的醒目。
安寧候一陣哈哈大笑,瞅了眼身邊一架囚車,眼睛裡充滿了輕蔑。
“你看到了?在本帥的精妙佈局之下,拿下江遂根本就是探囊取物一般。”
囚車裡一團血肉模糊的人影正是秦哲,秦哲艱難的擡了擡眼,瞅了瞅遠處的江綏城。乾裂的脣角動了動,輕聲說道。
“江綏,絕對不是能夠輕易拿下的。”
安寧候輕嗤了一聲:“你個奸細,慣會妖言惑衆。本帥就叫你親眼看着江綏是怎樣被本帥征服。”
“擂鼓助威。”
一聲令下,戰鼓響的越發密集。眼看着前方攻城的將士越發的來了精神。
隨着轟隆一聲悶響,江綏的城門終於給撞開了一條縫。
而城門樓上的先頭部隊也已經跳上了城頭,寧北軍的抵抗分明半點都排不上用場。
安寧候滿面喜色:“傳令,大軍進城。”
“元帥不可。”秦哲身子動了動,居然掙扎着撐起了半個身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有詐。”
“本帥能夠拿下江綏是本帥的本事,什麼叫有詐?你給我閉嘴。”
秦哲卻是半點不懼怕:“姜允也許不會打仗,但有濟準駐守。江綏絕對不可能會被這樣輕易的攻下。”
“呵呵。”安寧候一聲冷笑:“你以爲本帥如你一般沒有本事麼?能夠這麼輕易的拿下江綏,自然是本帥精心佈局的結果。”
正說着話,便看到一個傳令兵手裡拿着一面紅旗在城樓上晃了幾晃。
“看到了麼?”安寧候指了指城門樓:“城裡根本沒有埋伏。”
秦哲抿着脣,顯然並沒有如安寧候一般的樂觀。
“濟準能夠雄霸一方,定然有常人所不能及的過人之處。”
“即便有了又何妨?”安寧候輕蔑的說道:“本帥早就命人在城裡的水源中下了藥,此刻城裡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抗能力。任他有三頭六臂,哪裡是本帥的對手?”
秦哲挑了挑眉:“元帥,不可輕敵。
“傳令,進城!”
安寧候卻根本不去理會秦哲,高聲喝道。
“進城之後,屠城三日。本帥許你們搶掠三日,三日之內搶到的所有東西都歸你們自己所有。”
“安寧候,你瘋了!”秦哲身子一抖,聲音便顫了顫。
屠城?搶掠?
安寧候這麼做,是真的打算要將大周給推上一條不歸路麼?
他是不是忘記了濟長安如今還帶着五十萬的寧北軍,而林州城裡還有溫松濤二十萬大軍駐守。
他這麼做,就不怕引來敵人的瘋狂報復?
“本帥瘋了又如何?”安寧候一聲冷笑:“他們殺了我的兒子,我就是要讓他們千百倍的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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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國公若是不想進去,就自己在這裡吧。”
秦哲噎了一噎,不過是一愣神的功夫。安寧候已經帶着大隊人馬呼嘯着衝進城裡去了。
“安寧候,你不要忘了林州水戰的前車之鑑!”
聲嘶力竭的一聲大喝終究給淹沒在了一片人馬嘶鳴當中,叫馬蹄直接給踩的再沒了半絲痕跡。
那句話,安寧候註定是聽不到了。
秦哲喉頭梗了一梗,終於再說不出一句話。
幾乎是頃刻之間,原野之上便只剩下他孤零零一架囚車。
良久,他終於嘆了口氣:“有此佞臣,天要亡我大周啊!”
話音未落,陡然間從江綏城裡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巨大的聲音雷鳴一般,幾乎連地面都顫動了起來。
即便秦哲離的遠,也分明感受到了來自江綏的震動。
擡眼看去,江綏的上空升騰起了蘑菇一般的暗黑濃雲,下一刻,火光沖天。
而城門樓上的寧北軍的旗子則已經給換成了大周的旗幟。
屠城,搶掠!
他腦海中迅速閃現出的幾個字終於叫他眼中閃過了一絲絕望,今日之後,大周將正式與寧北軍爲敵!
“噠噠噠。”
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秦哲瞬間便睜開了眼睛。
連日的受刑叫他的眼睛有些微的模糊,身邊的景象一時之間根本看不清楚。
“果真是聽錯了。”
他又再度垂下了頭,剛纔聽到的是馬蹄聲。怎麼可能?
安寧候擺明了是要將他一個人放在原野上任他自生自滅,怎麼可能派人來將他接近城?
“噠噠噠。”
耳邊清脆的聲音卻越發大了起來,顯然又近了幾分。
秦哲身子一動,豁然就瞪大了眼睛。
沒錯,就是馬蹄聲。而且,馬蹄的方向好像來自身後。
如今,大週三十萬大軍都在江綏城裡。金鳳谷根本就沒有留人,他身後怎麼可能會有馬蹄聲傳來?
“噠噠噠,咚咚。”
這麼想着,他的意識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這才聽出來,身後傳來的除了馬蹄聲,似乎還有走路的聲音。
行走的聲音都能夠這樣巨大,只能說明來的人特別多。
他心中立刻就升起了一絲不祥,額角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來的,是什麼人?!
心中的恐懼瞬間就叫他渾身充滿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居然一下子站了起來,然後轉過身去。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令他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場景。
他的身後,來了烏壓壓一隊人馬。
步兵在前,騎兵在後。
無論是步兵還是騎兵一個個盔明甲亮。
與周軍不同,這些士兵身上穿着的是精鋼打造的鎖子甲,脖子上圍着的是黑色的領巾。
鎖子甲上黑色的領巾,在慢慢原野上快速移動,就如同一片望不到邊的烏雲。叫人根本看不出到底來了有多少人。
秦哲扯了扯脣角,終於露出了一絲苦笑。
那是寧北軍,而且是寧北軍中最精銳的的黑雲騎!安寧候,果然是上當了!
黑雲騎一個個自他的囚車邊走過,他能夠毫不費力的聞到身邊黑雲騎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常年輾轉於戰場上而浸淫出的根本無法掩飾的血腥味。
那種味道,他曾經非常的熟悉。如今卻可望而不可及。
他拿眼睛注視着眼前這些人,然而黑雲騎卻連半絲眼風也不曾看過他。就彷彿這原野之上,根本就不曾出現這孤零零的囚車。
“護國公,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