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也是這麼說。”蔣嫵笑着掐了掐冰鬆白嫩的臉頰,笑道:“知道你們都關心我。”
冰鬆紅着臉道:“我自小跟着夫人在一塊,如今能有幸媵嫁,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自然感恩戴德,全心全意爲了夫人着想。只不過我想的再多,也不及侯爺對夫人的一片心啊。您看侯爺對您,真可以說是百依百順。您不知道後院兒裡那些姨娘們多羨慕。”
聽雨也笑着道:“昨兒採蓮又來太夫人處回,說是苗姨娘又病了。”
“是嗎。自打咱們從錦州回來,苗姨娘已經來報過六次病了。她們也怪可憐的。郎中去看過了嗎?”蔣嫵問。
聽雨道:“周大夫早就去瞧過了,說是無大礙,就是不好生吃飯睡覺自個兒折騰出的,可苗姨娘偏說周大夫治的不對不好。”哼了一聲,不屑的道:“周大夫連蔣大人截肢那樣大的病都能治,如今蔣大人還好好的,醫術之高明足以見得,難道就能看錯了苗姨娘?夫人,我看他們分明就是賊心不死!”
“好聽雨,你都學會替我說話了。其實他們都是侯爺的妾室,也是名正言順可以伺候侯爺的,到底是我欺負了他們。”
“算什麼欺負?夫人好吃好喝供養他們,他們什麼都不用做就錦衣玉食,難道還要求夫人將侯爺也分給她們?夫人對他們已經夠寬厚了。”
說話間,三人回到瀟藝院,誰知還沒到門口,遠遠就看到一人在院門前來回踱步。
那人身材頎長,穿了身淡灰色的夾襖,披着件石青色獾毛領子的大氅,正搓轉過身來。那張與霍十九有五分相似的年輕臉龐上,是掩不住的憂慮。
是霍廿一。
蔣嫵稀奇的眨眼。自打上次她說了霍廿一之後,她的小叔就將自己關進房裡更加苦讀起來。雖然對她不很熱情,但也從來沒有惡言惡語,可見他也並非是完全是非不分的人。
對於這個年紀大了她六歲的小叔,蔣嫵其實也並不討厭。
笑着上前。蔣嫵溫和喚道:“阿明,你找你大哥嗎?他現在還沒回來呢。”
“大嫂。”霍廿一先給蔣嫵行禮,年輕俊秀的臉上有些靦腆之色,道:“我可以在大嫂這裡坐坐嗎?”
蔣嫵雖然詫異,但霍家人都十分厚道,且重親情,平日裡對親人都很好,當然,除了霍廿一對霍十九有芥蒂之外。
不過霍廿一既然肯主動接近瀟藝院,說不定就是有心與霍十九親近又抹不開臉。特地選了霍十九不在的時候先與她套套近乎也不一定。因爲蔣嫵曾經聽公公婆婆以及霍初六說過,其實六年前,在霍十九還沒有做奸臣之前,霍廿一對這個長兄是極爲崇拜的,他做什麼都極力模仿大哥。霍十九紮馬步他也扎馬步,霍十九讀書他也跟着讀書,甚至霍十九吃飯先吃什麼菜,他都要學着吃,還特別崇拜霍十九的文采和談吐。
只不過,霍十九的名聲漸差,給霍廿一不小的打擊。童年一直到少年時的偶像居然一下子顛覆了形象,讓他實在承受不住,纔會對霍十九生恨,發誓一定要親手扳倒這個奸臣。
不過一家人終究是一家人。
蔣嫵想了許多,其實不過也就呼吸之間,她笑着道:“當然可以。阿明能來,你哥哥也會喜歡的。”
蔣嫵注意到在提起霍十九的時候,霍廿一的眉頭跳了一下。還是不喜歡麼?
二人一同到了瀟藝院的明廳,蔣嫵解了大氅遞給聽雨收好,裡頭穿的淡紫色葡萄紋纏枝的褙子。就將她小腹隆起的身形勾勒出來。
她扶着腰,慢慢在臨窗的暖炕上依着淡藍色錦繡靠背坐下,又接過聽雨遞來的小巧暖手爐抱着,這才笑着對坐在黃花梨木雕花小几另一側的霍廿一笑着道:“最近很少看你出來走動,爹孃說你在苦讀用功,打算參加今年的秋闈?”
霍廿一點頭,道:“是,三年前我名落孫山,就發誓苦讀此番一定要中舉。”
蔣嫵笑道:“你可以的。”
霍廿一也彆扭的笑了一下,這才又笨拙的尋找新話題,問了蔣嫵平日裡做什麼消遣,又關心了蔣嫵的身子。話題東拉西扯的。
越說,蔣嫵就越是覺得霍廿一肯定是有事不好開口。不然平日不登門的人,如今突然來了,還跟一個不怎麼熟悉的長嫂扯這樣多的閒話……
思及此,蔣嫵故做疲態,端了茶。
霍廿一焦急的別開眼,佯作沒看見,咳嗽了一聲,彆彆扭扭的道:“大嫂,你說蔣大姑娘前兒起就回了你孃家去給親家老爺侍疾了,會不會有什麼事兒?”
蔣學文的腿截肢之時,着實危險。到了脫離危險,他們才都鬆了口氣,期間蔣嫣回去伺候了一段日子,頭些日趁着蔣學文才好些個就回了霍府,誰知前天晚上蔣學文就吩咐人來將蔣嫣接了回去,說是身邊沒有個女兒照看不成。
蔣嫵奇道:“姐姐是回家裡去,哪裡會有事?”察言觀色,見霍廿一鼻尖冒汗,臉上漲紅,越發好奇了:“阿明,你怎麼了?”
霍廿一抿着脣,突然起身撩袍給蔣嫵跪下了:“大嫂!”
蔣嫵被嚇了一跳,忙要起身攙扶。
霍廿一卻不起身,道:“大嫂,你先看看這個。”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蔣嫵。
蔣嫵接過一瞧,信封上娟秀的小楷十分眼熟。
打開信封,信上的字更讓她卻定了認識:“是我姐姐的信?”
“是。”霍廿一連連點頭,蔣嫵一面看信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解釋:“嫣兒信上說,被蔣大人派人接回去後就被軟禁起來,不許出門,還說往後在不能相見,蔣大人還要將她許配給別人。”
蔣嫵聽着他的話,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信上的內容。信的確是蔣嫣的親筆,蔣嫵自小到大,心目中的長姐一直都是溫柔穩重,持家有方的家長,在父親被下詔獄的那段日子,娘撐不起來的,想不到的,長姐都給想到了。
她那樣的人,想不到也有如此兒女情長的柔弱一面。
心上的內容大致意思就是告訴霍廿一,她爹不同意他們兩個的事,非但不同意,還將她關了起來,說要立即爲她找個婆家。
蔣嫵收好了信遞還給霍廿一,道:“阿明,你與我長姐是如何好起來的?”
霍廿一被問的臉色通紅,依舊端正跪着,卻是結結巴巴不成個句子:“我,我們……”
不必說,一定是日久生情。
畢竟唐氏帶着蔣嫣和蔣嬌在霍家住着也有段日子了。
蔣嫵又問:“我姐姐大我三歲,過了年就二十了。你不介意?”
“不,我當然不介意。若說年齡,我還大了嫣兒三歲的。且嫣兒這樣有才情的女子,當真是我平生所見的第一人。大嫂,我對嫣兒是真心的。”
蔣嫵心裡喜歡的很。雖然霍廿一曾經也有孩子氣的一面,可男人哪裡有不像孩子的?霍廿一儀表非凡,又有報復,有思想,懂得孝道。雖說他還未有功名,可他才二十三歲,還有時間可以努力。難道都要求旁人和霍十九一樣年輕輕就金榜題名?
而且蔣嫣這麼多年,一心一意的爲了家裡好,很少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如今少女情竇初開,遇到了一個良人……
蔣嫵是打心底裡爲蔣嫣高興。
只不過,現實是殘酷的,在他們之間劃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只道,蔣學文是絕對不會同意這樁親事的。她太瞭解蔣學文了。就比方說一隻狗一直要咬蔣學文,蔣學文手中握着一個肉包子,這包子他一定是寧可扔了也不可能喂狗的,即便狗要餓死了。
雖然霍家不是狗,蔣嫣也不是肉包子。但蔣學文一定是寧可將女兒當柴火燒了,也不肯再送進霍家一個的。
蔣嫵沉思片刻,將霍廿一攙扶起來,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了。”
“可現在該如何是好?”霍廿一焦急的道:“我知道蔣大人的脾氣。依着大燕朝的規矩,相貌儀表不好的都不許入朝爲官,蔣大人如今斷了一條腿,仕途是已經走到盡頭了,就算皇上給了豐厚的賞賜,可到底是壯志難酬。他如今心情正不好,又發現了我與嫣兒的事,我看他是斷不可能答應我們的。”
蔣嫵頷首道:“你說的事。?這件事或許你大哥他會有法子。”
“大嫂,你暫且先別與大哥說。”霍廿一臉上已經是紅透了,彆扭的道:“我不想求他。”
蔣嫵心裡好笑,難道還有人比霍十九在小皇帝面前更能說上話嗎?霍廿一來說這番話,爲的不也是霍十九能夠幫忙。
蔣嫵卻不想戳破他,只笑着道:“好,那我明兒就回家去看看,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我爹。”
霍廿一聞言,掃地一揖,道:“大嫂,多謝。”
“自家人,何必客套。”
她笑的毫無芥蒂,彷彿從前都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讓霍廿一臉上更紅了,誠懇的道:“大嫂,你是好人,嫁給我大哥的確是委屈了你,從前小弟有做的不道的地方,請大嫂您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