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與蔣學文成婚多年,一直風雨同舟,婆家親戚齷齪,公婆不喜蔣學文也連帶着她得不到好臉,日子過的又拮据,教導子女同時又要想法子生財好應付種種花銷,每一日過的都很辛苦。可她一直都覺得那不是蔣學文的錯,就不能遷怒到他身上,是以一直安分的與他過日子,從來沒有怨言。
而這一次,蔣學文當真碰觸到她的底線。她可以吃苦,可以受窮,可以與他擔心受怕,可就是不能容許他出賣自己的女兒。若是敵不過奸臣也就罷了,大不了全家一同赴死,黃泉路上也不孤單,然這一次卻是不等着敵人將刀架上他們脖子,蔣學文就爲了所謂的正義犧牲了他們的親骨肉。
蔣學文可以罵她沒有氣節不懂得國家昌盛的要緊--她就是沒有,就是期望全家人平安健康的平淡度日,又有什麼錯。
越是想,唐氏哭的越是傷心,蔣嫵的身子雖然嬌柔,可臂膀有力,彷彿她在就能爲她支撐起一片天,讓唐氏放心的將委屈的淚都灑在她身上。
蔣嫵不知到底發生何事,詢問的看向抽泣的蔣嫣、蔣嬌和喬媽媽。
三人本就知道發生何事,見蔣嫵清澈的眼中滿是焦急,又想她身之所受,似越發能體會得到此刻唐氏的心痛。三人的淚涌的更兇,蔣嬌更是“哇”的一聲哭出來,兩三步奔到蔣嫵身邊摟着她的腰哭道:“三姐姐,娘要跟爹和離,不然爹會把我們也都‘賣’了。三姐姐,三姐夫真的是個壞人嗎?我看他很喜歡你,對你很好,你可千萬別聽爹的話,你好好跟三姐夫在一起,娘就不難過了!”
蔣嫵聞言,身心俱震。“娘,您……”
唐氏直起身,抹了把眼淚,又輕撫蔣嫵的臉頰。道:“嬌姐兒說的是,我要與你爹和離。你也聽孃的話,不必做你爹叫你做的事!那老混蛋腦筋不清楚了才叫自己女兒往火坑裡跳,如今好容易霍英是個靠得住的,你就好好的孝順公婆,做一個正常的霍夫人該做的事,不要對不住他。人心是傷了就彌補不了的。你要切記啊。”
蔣嫵此刻滿腔動容。
她做慣了棋子,前世今生,不論是大帥還是父親,都只是在考慮他們自己的想法。考慮需要她去做什麼,然後不論她的死活直接吩咐下來。她出於忠義、孝道和感情的羈絆,又無法拒絕。
如母親竟然會考慮到她的感受,終於有人考慮到一個棋子的感受,她如何能不感動?
“娘。我沒事的。我和阿英的感情很好,我也知道我該怎麼做。”蔣嫵摟着唐氏,臉頰貼着她的臉頰,安慰道:“爹那樣做,也因他一心向着國家大義,我能理解。”
“但我無法原諒!”唐氏忿恨道:“我與你爹成婚至今,風雨共舟。不離不棄,我能忍受貧窮,忍受擔驚受怕,卻無法容忍他不顧我孩子的死活。這次和離我勢在必行。”
蔣嫵沉吟,垂眸不語。
蔣嫣卻期盼的望着蔣嫵,急着給她使眼色。蔣嫵對人的注視特別敏感。擡頭,看到蔣嫣的神色,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個時代的婦人若真的和離,往後的路會很艱難。
但是蔣嫵卻不以爲然。
女子離開男子,難道不能好生過活?若父母感情真的不和。在一起也是一種折磨,那當真不如分開來,大家都好過。
各人心中底線不同,唐氏不能容忍丈夫這樣對待家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實若是她,也未必忍受的了。縱然有感情,也敵不過失望吧。
只是現在的情況,唐氏還在氣頭上,並不適合立即下決定。
“娘,您若是與爹和離的話會過的更好,女兒自然不反對,只是這些日我身子有些不適,原本也不預備與娘說的,這會子娘既然搬出來,又帶着長姐和四妹妹,不如就先去我家中,照看我些日子,也順帶散散心。”
“什麼,嫵姐兒身子不適?”
唐氏聞言慌亂的打量她,見她神色如常,面色也很好,根本不似有病的人,不免就往旁處想去……
“算日子,你與阿英成婚也有兩個多月了,除去你臥牀的那段日子……是不是你……”唐氏眼神晶亮,又顧及身旁兩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後頭的話就沒出口。
蔣嫵只是胡謅個藉口罷了,想不到唐氏就往這方面去想。饒是她再大方,這樣事也着實讓她臉上發熱,索性胡亂的點頭,道:“所以娘還是去住下,您與爹的事先不張揚,先與長姐、四妹妹一同去陪着我住一段日子在說。讓二哥哥與爹作伴,也好觀察觀察。畢竟夫妻一場,也不是說分開就分開的。”
唐氏鄙夷的罵了蔣學文一句“王八蛋”又覺得蔣嫵現在可能有了身孕,不好爲了她的事太過勞神,就道:“也好,聽你的。”
蔣嫵笑道:“那感情好,今兒已經晚了,等明兒天亮了咱們就回去。府裡有的是現成的院子,足夠住了,且我公公婆婆都是溫和善良的實誠人,小姑和小叔也都是樸實人,根本不像外頭說的那樣跋扈。娘來了他們只會舉雙手雙腳歡迎,娘您絕對不需要有顧慮。”
唐氏自然知道霍大栓與趙氏都對蔣嫵極好,她的小叔和小姑子也都是本分人,就笑着點頭。
蔣嫵又俏皮的道:“爹敢惹娘生氣,就叫他嚐嚐滋味去!”
唐氏見蔣嫵這樣,噗嗤笑了。
一旁的蔣嫣總算鬆了口氣,妹妹的緩兵之計用的可比她高明的多了。
蔣嫵就住在客棧,與唐氏同塌而眠。蔣嫣和蔣嬌則回了隔壁屋子,由喬媽媽照看着。
吹了燈,屋裡再沒旁人,唐氏才悄然與蔣嫵說體己話,問的蔣嫵面紅耳赤,只胡亂點頭,爲了哄唐氏去霍府住下,有些問題只能含混着也不好解釋。
唐氏越發確定蔣嫵一定是有喜了,歡喜又心疼的複雜情緒油然而生。竟然是一夜沒睡,到了天矇矇亮才勉強睡下。
好夢正酣,就聽見有輕微的敲門聲。
唐氏倏然張開眼,就見蔣嫵已經披着褙子去應門。
“嫵兒。是我。”
“阿英?怎麼這樣早來了?”
蔣嫵回身將內室與外間之間的簾子放下,這纔開了門。
霍十九臉色不大好,不過精神很好,進了門目不斜視的背對着內室坐在八仙桌旁,笑道:“不放心你,就來看看。”詢問的衝着蔣嫵眨眨眼。
他那表情極爲有趣,逗的蔣嫵噗嗤一笑,寵着他搖頭,又使了個眼色,道:“我這些日身子不是不大舒服麼。才求了娘與姐妹來陪我照看我。”
“那感情好。”霍十九笑道:“也免得你家中呆着無聊。”
“我也是這樣想。”
正說話,簾幕被拉開,唐氏已經穿戴整齊,笑着出來。
霍十九忙起身行禮:“岳母。”
“好,好。”這會子再看着容貌出衆彬彬有禮的女婿。唐氏更加喜歡了。
霍十九又配合蔣嫵說了許多客套話,一行就啓程回霍府去。
府裡自然有現成的客院,霍十九一句話,就有人去預備妥當,幫襯着搬行李的搬行李。
唐氏自然要去見過霍大栓夫婦,誰知才兩句話,唐氏就說要請個大夫來。
霍大栓只打了個照面兒就去地裡幹活了。趙氏以爲唐氏身子不適。也不大清楚爲何親家母會帶着兩個女兒突然來,更不好問,當下就叫人去請大夫。
蔣嫵這廂已經想好另一套說辭,大夫來了,就說是身上兩處箭傷有些疼。不多時,常來往霍家的周大夫便來了。富貴人家自然有規矩。蔣嫵被安排着躺在小屏風後,只伸出一截兒皓腕。
周大夫目不斜視背對屏風坐着,由婢子幫他找到寸關尺處,隔着一層紗帕切脈。
沉吟片刻,雙手都診過。周大夫起身道:“錦寧侯夫人的脈象來往流利,如盤走珠,是喜脈,應當有一月的身孕了。”
“啊!”趙氏驚喜的呆愣住。
唐氏則是喜上眉梢。
屏風裡的蔣嫵更是傻呆呆愣住,忘記起身。
周大夫又道:“恕老夫直言,夫人先前身體大大的虧損,雖然底子好,可也着實虧了血氣,這會子卻不是孕育子嗣的最佳時期,對孩子怕不大好。”
一句話,就將才剛歡喜不已的趙氏和唐氏潑了滿頭冷水。
“周大夫,那可怎麼是好?”
“無妨,老夫且爲夫人開些補氣補血的方子,且先將養着。”又對屏風方向行禮,道:“夫人雖身體底子好,然虧損之後時常會有虛弱盜汗,頭暈乏力的現象,切不可胡亂忍耐就罷了,定要定時照着老夫開的方子來吃,將養些日子,這一臺或許還能保得住。”
這樣說法,就是這一胎很有可能保不住……
趙氏與唐氏頓時心焦。
蔣嫵已經回過神,起身道:“有勞周大夫。”神色如常,並不驚訝。
在周大夫忙垂頭行禮,道:“不敢”,就與婢女去外頭開方子。
趙氏笑着道:“嫵姐兒安心,咱們好生調養,定然無恙的。”
“是啊,娘就在這裡陪着你,你不用怕,當初娘生你二哥哥的時候,人也說帶不住呢,現在你看你二哥哥不也活蹦亂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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