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栓和趙氏齊齊跪下,叩頭求道:“皇上開恩啊!”二老恨自個兒沒有多讀書,這會兒竟然想不出什麼話來能幫蔣嫵解圍。
乳孃唬的臉色煞白,他懷中的七斤的哭聲更是嘹亮。
蔣嫵並不反抗,面上嘲諷的笑容漸漸擴大。
她不必言語,小皇帝也能領會她要說什麼,臉上的熱辣更甚,吼道:“別以爲朕認了你做姐姐,你就真敢充起姐姐的範兒來,英大哥寵你,你就覺得自己是公主了?!今日敢犯上,明日你是不是敢造反了!?帶下去!沒有朕的話,誰也不準放她出來!”
“是!”
御前侍衛到底不敢對錦寧侯夫人太粗魯,手上也沒用多大的力道,只是象徵性的壓制着她,將她帶下了漢白玉階。
“嫵兒丫頭!”霍大栓焦急的跪行了幾步,隨即道:“皇上,求您開恩,這天寒地凍的,七斤她娘身子不好,那個天牢不是女娃呆的地兒啊!”
“是啊皇上!嫵丫頭就算有錯,也是老身這個做婆婆的沒將她教導好,您要是罰就罰我,放過她吧!七斤還小,身邊兒離不開娘啊!”趙氏連連叩頭。
小皇帝緊咬着牙關,回頭看向霍十九。
那眼神彷彿在說:只要你求朕,朕就放手。
霍十九卻看着跪地求饒的父母,又看了看被視爲押住的蔣嫵,道:“皇上若罰,將臣與蔣氏關在一處吧。”
“你!”
小皇帝的臉色由紅轉白,咬牙切齒的瞪着霍十九。他不給霍十九臺階。霍十九也不給他臺階。
僵持之下。蔣嫵已被押着離開了太和殿。一出殿門,冷風迎面而來,徹骨的寒冷,蔣嫵卻笑了。
她是不在乎什麼名聲,也不在乎是不是被關起來的,左右她怎麼都有辦法逃脫。小皇帝做這種打人臉的事,還是往霍十九的心口捅刀子,她如果連反抗都沒有。豈不是做實了衆人心中她與小皇帝有奸|情的猜測。這樣也未必就沒有人會這樣認爲,可好歹會動搖人心中的想法。
更何況,有時候被關進大牢,做些事情反而方便了。
天牢並不似蔣嫵猜測中的那般骯髒,雖空氣中有腐敗發黴的味道,可四處看去,恭桶是乾淨的,木板釘的牀榻上鋪在稻草上的被褥雖舊了,但也是乾淨的。
御前侍衛將她交給獄卒後就離開了。
蔣嫵這會兒穿着真紅的九雀翟衣,一身華貴的盤膝坐在稻草牀上。面無表情的道:“若方便,請留盞燈給我。”
因爲往皇帝臉上潑茶水而被關進天牢。面前這位美人還是大燕朝自古以來第一位,加之她的夫君是威名遠揚誰也不敢開罪的霍十九,獄卒哪裡敢怠慢,忙將本要提走的紙燈籠斜插在了牢房上頭的木柵中。隨後不多言語的將鐵鏈在牢房碗口粗的木質欄杆與大門上繞了兩圈,上了鎖,一行人就離開了。
蔣嫵閉上眼,有些擔心霍大栓和趙氏,七斤她雖惦念,可有趙氏和霍大栓在,府裡還有唐氏和蔣嫣,孩子是斷然不會有問題的,只是二老,怕叫她嚇壞了。從未曾接觸這般齷齪骯髒的勾心鬥角的人,今兒可是將戲碼看全了。
蔣嫵又想到了霍十九。
被他疼愛的弟弟、孩子當衆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是被扣上這麼一頂擇不開的帽子,他的心一定如她方纔潑在小皇帝臉上的酒和茶一樣涼透了吧?
他是不是在難過,迷茫?是不是已經不知道堅持至今是對是錯?是不是覺得這些年爲了皇帝所付出的一切不值得?
可惜霍十九不在她身邊,不然她定然當面問問他,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阿斗,他們要還不要保!
蔣嫵閉上眼。覺得冷,就蜷縮着身子將被子披上,緊緊包裹住自己。天牢中自然不會燃炭盆火爐,給一牀棉被已經算是優厚。
如此靠着冰冷的牆壁,半舊不新的被褥也是冷的,坐了一會兒還是很冷,她索性不去想那麼多,只將臉也埋進膝頭,想嘗試着能不能小憩片刻。
此時的霍府上房,已經是一片混亂。
趙氏抹着眼淚囑咐霍廿一,“這件事千萬先瞞着嫣姐兒,免得她聽了動了胎氣。”
“知道了娘,可是明兒個嫣兒不見大嫂,自然會問起來的。”霍廿一苦惱的道:“嫣兒與大嫂本就親密,到時候我就說大嫂去別院了?”
“隨你怎樣說吧。”
眼見着唐氏是已經哭中了眼睛,趙氏不知該如何勸說,只能拉着她一同落淚。
霍大栓盤膝在暖炕上,腳邊的菸灰已經落了一地,聽着家人的抽噎,只覺得心煩意亂,突然一把摔了手裡的菸袋鍋子。
銅質的菸袋落地,發出響亮的聲音,菸袋也自連接之處斷爲兩半。
“日他孃的!他什麼意思,當衆這麼臭咱家嫵丫頭的名聲!”
“你這老東西,還不住口,仔細給兒子惹禍上身!”
“住口個屁!別說他是皇上,就是玉皇大帝我也照樣罵得!阿英那般效忠,道這會子他又惦記上阿英的老婆了!”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
趙氏狠狠的剜了霍大栓一眼,使勁給她使眼色。
衆人的目光就不約而同的看向自從回了府就一直坐在角落圈椅上的霍十九。
曹玉陰沉着臉站在霍十九身旁,低聲道:“爺,我去將夫人救出來。”
“那樣大嫂豈不是成了逃犯?”霍廿一搖頭道:“曹公子的心思咱們都明白,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嫂從天牢逃了,那往後可就要掛着逃犯的名聲一輩子了。她那般真性情,應當是受不住這個的。”
“阿明說的對。”霍大栓也道:“我也覺着劫天牢是最不好的一步棋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這麼幹。阿英爲官這麼些年。做的壞事多,樹敵也多,一旦咱家裡多個逃犯,阿英的官兒不保,將來咱整個霍家怕都得夾着尾巴做人,只要還天下還是陳家的,咱子子孫孫都得夾着尾巴學老鼠那樣偷摸的做人。”
“親家說的是。”唐氏擦乾了眼淚,道:“爲今之計。還是要請皇上鬆口纔是。我這就去求嫵兒他爹,好歹入宮與皇上說幾句好話,興許皇上念在他爲了國家也丟了條腿的份上,能將這事兒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那樣會不會難爲你?”趙氏瞭解唐氏的難處。
唐氏搖頭道:“都以是生死關頭了,嫵兒的性命最要緊,只要她好生的活下來,我有什麼爲難的?我這就出門去。”
唐氏起身快步出去,趙氏不放心,忙叫身邊兩個貼身服侍的大丫頭跟着出去預備馬車。
屋內沒有了蔣家的人,霍大栓才沉重的問:“阿英。你跟爹說實話,嫵兒丫頭這次有事沒有?”
這話問的。幾人心中其實都有答案。當衆往給皇帝沒臉,她能好的了嗎?
霍十九卻微笑着搖頭道:“爹不必擔憂,嫵兒不會有事。”
他鎮定的笑容當真能夠感染旁人。霍大栓心裡生出一些希冀:“你說你有法子?”
“恩。”霍十九道:“我與皇上畢竟是這麼多年的感情,他不會真的要嫵兒的命的,只是在天牢之中要受一些苦。”
“那你放才還將臉拉的比咱家後院那頭驢還長?”霍大栓忍不住笑着罵道。
霍十九道:“這樣寒冷的天氣,我擔憂她身子受不住。所以在想怎樣能有法子讓她少受一些苦。”
“那倒是,畢竟嫵姐兒的身子也是才養好了一些。”趙氏道:“這麼說,你也覺得你岳父老泰山在皇上的面前能說上話?”
霍十九道:“總要什麼法子都試試才行。爹孃不必擔憂,就先早些歇息吧,七斤還要娘來費心照看呢。”
“哎呦,我費什麼心,家裡現在這麼些的下人,七斤又不用我把屎把尿,孩子雖然小,可也是認得孃的,怎樣也要想法子讓嫵姐兒快些回來,一則她少受些苦,二則也是爲了孩子着想。”
“是,娘,您放心就是了。”霍十九站起身道:“您二老先歇着,我和阿明就先回去了。”
霍大栓和趙氏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這會子也都疲倦了,但到底心裡有事,也不吩咐人滅了燈,就那般點着燈和衣而眠。
霍十九負手與霍廿一走在抄手遊廊,曹玉則跟隨在霍十九身後。
兄弟二人一路都沒有說話,直到離開上房所在院落,霍十九才道:“阿明去歇着吧,你得多保養自個兒,以後爹孃還指望你。”
“大哥,你說的什麼話!”霍廿一焦急的拉着霍十九的袖子:“爹孃現在在乎的是你!再說咱們家這麼大的亂攤子,你還想丟給我麼?我不管,我是說什麼都不管!”
霍十九一反方纔在屋內的輕鬆,認真的道:“如今情況特殊,若非情非得已,我也不會爲難你。只不過你大嫂哪裡,我是絕不會爲了保全自己而放任她獨自受苦的。我也知道我闖了的禍事不少,你放心,就算爲了你們,我也不會讓自個兒有事。”
這話像是對霍廿一說的,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霍廿一抓了頭髮,焦急的道:“大嫂也真是的,做什麼那般衝動呢!”
“她是爲了我。”霍十九閉了閉眼,道:“她做一切都是爲了我,她是想讓那些人看到,前一刻還被皇帝那般關切的人,後一刻就被打入天牢了,讓他們覺得或許事情不是他們猜測那樣。你大嫂,她是但凡有一丁點的抉擇權力,也一定是在爲了我着想的。她希望能將那些流言蜚語降到最低。她從來不考慮自己。”
霍廿一看着霍十九平靜俊俏的側臉,在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語言都是蒼白的,枉他讀了這麼些年的書,竟然找不出一句話來安慰他兄長心裡的沉痛。
被那般在乎的小皇帝擺了一道,愛妻又在牢裡,外頭非議很快就會橫行,真的要將人逼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