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開信紙,霍廿一先是將上頭的內容一目十行的瀏覽了一遍。乍一看過,仿若不敢相信,猛的擡頭看着霍十九。
霍廿一是霍十九看着長大的,他每一個眼神的意思霍十九都能領會。
難道在霍廿一心中認定了他是奸臣,他就一定不能顛覆他的認知嗎?苦笑,在一旁圈椅坐下,手背抹掉嘴角的血絲,臉頰已經腫起來了。
待會兒蔣嫵看到,還不知要怎麼發飆……
霍十九瞭解霍廿一,霍廿一又何嘗不瞭解霍十九?見他神色動作,就知這封信八成是真的,他的心因激動而狂跳,又一次低頭將信細細的看了一邊,雙手顫抖的幾乎要拿不住信紙。他雖不熟悉皇帝的字跡,但是落款處小皇慣用的私印和玉璽,卻昭示着這封信的可信程度。而且信中皇帝的語氣,與平日裡皇帝見到霍十九時說話的那種依賴的語氣是相同的。
“這位……焦將軍。”霍廿一有些艱難的問焦忠義:“你說,這封信是皇上寫的?”
“是!我老焦一介武夫,沒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從前也是看不上錦寧侯的,不過現在我對他真是佩服!皇上慧眼識英,不愧是真龍天子啊!哈哈!”焦忠義爽朗大笑。
霍廿一身子一陣搖晃,險些摔倒在地。
霍大栓早就心急如焚,見霍廿一一副要暈過去的“娘兒們”樣,氣的一巴掌雷在他肩頭:“臭小子發什麼呆!還不快給老子說說上面寫的啥!”
“爹……”霍廿一揉着肩膀,好似被“重擊”之後終於回過神來。將信紙上的內容讀了一遍。當讀到最後一句“多年來你履行託孤承諾。對朕關愛之情,忠孝扶持之義,朕永誌不忘。”時,霍廿一的聲音已經哽咽。
霍大栓是個粗人,這封信上有些文縐縐的說法他一時間聽不懂,愣了片刻才慢慢回過味兒來,當即激動的拉着霍廿一,“你說。‘託孤’?就是先皇,把咱現在的皇上託付給你哥照看的意思?”
霍廿一點頭。
霍大栓就扒拉着粗壯的手指頭,喃喃道:“這麼一說,你哥當上錦衣衛指揮使的時間,還有後來不幹人事兒的時間……好像的確是先皇病重那時候。”
霍廿一再一次重重的點頭。
焦忠義起初也沒有想那麼多,如今聽了霍家父子的話,心裡又敞亮了一些,豪爽漢子看向霍十九時候越加好奇、恭敬。
霍大栓又是開心又是興奮,激動的一把拎起霍十九的衣襟:“你個龜孫!你還不給老子好好說明白!”
霍十九費了些力氣才解救出自己的衣襟,無奈道:“爹罵我我認了。可也不能罵我‘龜孫’,仔細爺爺託夢罵你。”
霍大栓氣的噗嗤笑了。氣氛立即緩和了許多。
衆人坐定,曹玉立即去將門窗關好,自己不放心的站在門前,仔細着外頭是否有人靠近。
霍十九這纔將當年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我有幸得先皇賞識看中,結爲異性兄弟……先皇當年病的蹊蹺,當今皇上無依無靠,年僅八歲,先皇怕他無法平安長大,江山易主,便與我商議了對策,駕崩之前將皇上託付給我……這些年,我們一直同進退,同甘苦,對早就有不臣之心的英國公,在羽翼尚未豐滿之前不能輕舉妄動,只能虛與委蛇,皇上需要一個正兒八經學壞的理由,所以我就成了壞人,有些事皇上不方便做,我也就出了個頭……”
他對蔣嫵說明時,其實並未細說,今日在對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的霍大栓和霍廿一面前,他終於將多年來埋在心裡,一直期待說出來的話一點點的說了出來。
“……蔣御史是忠臣,但是他彈劾我也就罷了,還將英國公彈劾,我爲了保護他,只得抓他進詔獄,讓我的人看守也是看護。我與皇上都覺得若是他安然出了詔獄繼續那般耿直下去,早晚都會被英國公做掉,除非他與我有什麼聯繫,英國公利用於我自然也會給我幾分薄面……當初之所以選了嫵兒,也是因爲她惡名在外,我又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奸臣,怕糟蹋了蔣家大姑娘的賢名,才選了她,想不到,她是老天爺給我的恩賜……”霍十九又說起了當初在黃玉山蔣嫵的英姿,還有此番來龍去脈,說起了蔣嫵於千軍萬馬之中對他仍舊不離不棄,結果遍體鱗傷,又受了一箭貫穿傷,隨即道:“想不到蔣御史悉心培養出這樣的女兒,其實我當真是佩服,也慶幸的,所以爹,我和嫵兒本想瞞着的,才說是她惹了風寒,其實她傷的很重,這一箭傷及大血管,她險些丟了性命。”
焦忠義一直在旁傾聽,本就已聽的熱血沸騰,對霍十九的佩服和愧疚越發難以抑制,當即雙膝跪地,道:“侯爺,此番是老焦的不是!”重重的叩頭。
霍十九忙起身雙手攙扶:“焦將軍是忠義之士,看不慣我這個奸臣也是有的!”
“可尊夫人是我射傷的!”
“當初你是奉旨不得不留我性命,否則依着你,恐怕連我這個奸臣也除掉了。”
焦忠義不免有些臉紅,他慶幸自己皮膚黑,臉紅這會兒也看不出來,否則他可真要挖個地洞自個兒鑽進去了!
霍十九將焦忠義攙扶起來,笑道:“其實我佩服你這樣的漢子,我爹和我兄弟,早在我學壞開始就對我恨鐵不成鋼了。”
豈止是恨鐵不成鋼?纔剛霍大栓差點掐死他可是焦忠義親眼目睹的,這會兒霍十九臉頰也腫了,脖子上還有紫色的手印,在他稱得上妖嬈的俊臉上,竟然還有一種被施|虐的美感……
焦忠義連忙甩頭,誠懇的道:“末將對侯爺,當真佩服的五體投地!侯爺一心爲了皇上,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今後但凡侯爺有吩咐,末將萬死不辭!”
“焦將軍果然忠義之士,不愧對‘忠義’爲字!”霍十九十分動容。
眼看着霍十九與焦忠義這般肝膽相照起來,霍大栓和霍廿一還都處在震驚之中久久回不過神。
這些年來,他們引以爲“恥”的霍十九,竟然一直忍辱負重!
原來他的兒子還是當年那個懂事的兒子。
原來他的大哥,還是當年那個令人佩服的大哥!
霍大栓和霍廿一愣神的功夫,霍十九已提起衣襬端正跪下:“爹,這些年兒子因局勢不明,不敢告知您實情,讓您與娘揹負了那麼多‘教子無方’之類的罵名,是兒子的不是,還有廿一和初六,因爲我是個奸臣,害得他們年齡大了都沒法成婚……我真是,愧對家裡。對不住你們。”
霍十九垂首悲涼的道:“這聲對不住,我一直都藏在心裡,早就想與你們說的,我從前一直以爲,或許我到死也都不會有機會將話攤開來說明……將來,我或許依舊還是奸臣,依舊還是萬夫所指,或許有一日我會爲了皇上拋灑滿腔熱血,也或許有一日,英國公不會留我性命,更或許那些個大事一出,還會波及到家人。我今生,無愧於心,無愧於忠義,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先皇和皇上,可偏偏愧對你們。這個罵名和風險們或許一輩子都拋不開……”
“你個愣頭瓜!”霍大栓虎目含淚,一把將霍十九拽起來:“你當你爹和你弟弟腦瓜裡裝的都是玉米麪粥,掰不清楚是吧?老子告訴你,就算你真是個奸臣,我們被人戳脊樑杆子,將來被你連累,殺頭,也從沒有怕過!誰讓老子沒文化,沒把你個癟犢子教好呢!不過現在,哈哈!”
霍大栓一拍大腿,粗壯的胳膊摟着霍廿一:“我心裡是踏實了,咱做事沒對不起良心,那些不知道怎麼回事的人愛咋說咋說,愛咋罵就咋罵去!你老子心裡舒坦着呢!”
霍廿一連連點頭:“是,大哥,我與爹心思相同。這些年來我誤解大哥,對大哥不恭不敬,言辭污濁,還曾發誓一定要將大哥繩之於法……好在今日這一切已經水落石出。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大哥做的是正確的事,只要俯仰間無愧於天地,何必在乎旁人加減幾句言辭?大嫂能夠與你一同承擔的那些,她一介女流尚且如斯,我與爹如何做不到?縱使將來不得善終,也今生無憾!”
望着霍大栓和霍廿一灼灼的雙目,霍十九目中有了熱意。
焦忠義更是被這一番話激起了滿腔豪情,道:“只要侯爺是爲了皇上,您吩咐什麼就一句話!老焦寧死也爲您辦到!”
霍廿一情緒激昂的道:“朝廷中如此忠義之士相信還有許多,只要有這些人在,大燕亡不了!”
霍十九解決了家中的問題,聽聞此言就想起了焦忠義說的皇上如今還在昏迷之中。未免有些心急如焚:“如今朝政徹底把握在英國公手中,皇上又昏迷着,我得想個萬全之法才行。”
“不如去殺了那狗賊!”焦忠義道。
霍十九搖頭苦笑,牽動了嘴角的傷,疼的皺眉,道:“你當我沒試過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