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嫵疑惑的挑眉。
他是燕國大臣,金國出了事兒與他們有什麼相干?再者說霍十九那樣性子,也並非是遇事慌亂的,什麼事能叫他這般神色凝重?
“難道金國人打過來了?”蔣嫵禁不住猜測,“不是三年的和平條約尚未期滿麼。達鷹是愛惜羽毛之人,應當不會這樣做吧?”
霍十九搖頭,卻是不想將真實情況告訴蔣嫵。
纔剛得到的秘報,金文孝帝佳琿出使大燕回程途中身染重疾暴斃,其長子白裡於盛京繼位,三皇叔額騰伊輔政。
文達佳琿正值壯年,正是生龍活虎的年紀,霍十九根本不信他是染暴斃了。當年文達佳琿可是從他的二皇弟訥蘇肯手中,利用了南平王才奪來的皇位。足智多謀的訥蘇肯死後,三皇子額騰伊很是沉寂了一段時間,他的人影漸漸淡出,險些叫人想不起他來。
若非今日是白裡的背後多了個輔政王,霍十九都快要忘記世上還有個文達額騰伊的存在。
蔣嫵與文達佳琿雖無男女之情,可也是一直記得他的救命之恩,當他是好朋友的,如果知道文達佳琿死了,或許不信,但擔憂是一定會有的。如今她身孕已經三個月,還是不穩的時候,動了胎氣可不好。
解決了英國公的事後,霍十九是打定主意想給蔣嫵平靜幸福的生活,再不想讓她參與到朝務之中勞心費神了。他能解決的,竭盡全力去解決了,然後帶着她遠走高飛纔是正途。
可是現在瞞着,這件事早晚也會公開的。
“阿英?”霍十九的沉默,讓蔣嫵更加疑惑了。
曹玉沒有隨霍十九入宮。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會兒也是猜測了一番了。
霍十九許久才道:“得到了些消息,還不確切,等若真的確定了在告訴你不遲。”
他是會因爲一個不確切的消息提前惆悵的。蔣嫵深知她的性情,便隱隱覺得這件事或許並不那麼樂觀。
果真過了四五日,滿城都傳遍了這樣的消息。且以訛傳訛着最善於誇大其詞。
等消息傳到蔣嫵這裡來時候,途中沉痾而亡的文達佳琿已邊做被人抓了去凌遲處死。割下來的肉都餵了狗。其血腥暴力慘不忍聞,無不是在說蠻子茹毛飲血是未開化的野人。
蔣嫵聽着小丫頭子繪聲繪色的形容,許久沒有言語。
那麼個健碩英偉的人。會被喂狗?
她不相信……
“夫人,別聽小丫頭渾說。許事情根本沒有這麼嚴重。”聽雨察言觀色,見蔣嫵臉色不大好看,狠狠的瞪了那急於諂媚的小丫頭一眼。
不過是外頭跑了趟腿。聽了一些倒三不着兩的閒言碎語,就敢加減了來與夫人渾說。外頭的人都當霍十九和蔣嫵應當是與金國人有多大的仇怨。所以纔會在她面前更加誇張的形容金國皇帝的慘狀,可貼身伺候的聽雨又怎會不知蔣嫵與文達佳琿之間的友情?
聽雨是蔣嫵身邊得力的大丫鬟,在府中很有體面,下頭的小丫頭子都很是羨慕她能夠在主子跟前走動。又都很敬重。
是以小丫頭被訓斥了一句,就唬的低下頭,忙不迭的行禮退下了。
蔣嫵道:“無風不起浪。傳言到這樣程度雖有些虛假成分,可實質上卻是不變的。”
“夫人。您別想那麼多了,外頭胡言亂語的算不得數的。”
蔣嫵只點頭。文達佳琿實質上雖不至於人都割肉喂狗了,可剛纔那一番話的中心,不就是達鷹駕崩,其子繼位,其弟輔政麼。
他或許真的已經……
蔣嫵突然起身,快步去了內間。
聽雨見她匆忙,生怕她磕碰到,緊忙跟在她身畔。
拉開妝奩匣子,從裡頭翻出個翠綠的扳指來。
這是文達佳琿給了翀兒的。當時收下時還不知道,後來才得知這扳指是先皇賜給文達佳琿的,文達佳琿若要傳也該將此物傳給兒子纔是,可他卻將它給了七斤,且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承諾只要持有這個扳指,可以不論身份自由出入金國任何城市,甚至是盛京。
仔細回想,她與文達佳琿除了見面時候方式不大愉快,後來也有過幾次針鋒相對,但是之後他們的關係一直都很融洽,自從她拒絕了文達佳琿的感情,他也都謹守禮數,沒有再做出格行爲,且對霍家全家人,對她,以及對她的孩子都有大恩,更是施恩不圖報。
他是個帝王,本該最無情的人。
但是他對她這個朋友卻是有情有義的。
這樣的人在就這麼去了。蔣嫵心裡着實覺得空落落的。
“夫人……”聽雨見蔣嫵手握着一物呆呆望着敞開的窗外,鬢髮微風輕輕拂動着,那身影就顯得格外寂寥,心裡不忍,柔軟了聲音勸道:“許是傳言有誤,並非如此呢。外頭胡言亂語的人多了去,那都是些無稽之談。”
蔣嫵將扳指放回妝奩,半晌方道:“公爺現在何處?”
“還沒回來呢。”
聽雨心道也虧得公爺現在不在府中,否則夫人爲了這件事若是與公爺吵嚷起來,豈不是不好麼?公爺就是再在乎夫人,畢竟也是個正常的男子,也會吃味兒的。
蔣嫵便點了頭,照舊去廂房去看看孩子們。
傍晚下起了雨,原本炎熱的天氣陡然涼爽起來,穿堂風吹着甚至會覺得冷。
櫻雪和落蕊一旁伺候着,原本打算關窗,可蔣嫵卻阻止了,只吩咐他們拿了件厚錦的披風來披着,就斜靠在牀畔的貴妃榻上看外頭被雨水淋溼的青草和芭蕉。
霍十九一身青色直裰,在雨中撐着油紙傘進了院門,卻像是爲外頭那副雨打芭蕉圖天上了生動的顏色似的。
霍十九到了廊下,櫻雪就將紙傘接了去。進屋到了集錦格子時,落蕊已將溫帕子遞了過去。
霍十九擦了擦手,蹙眉問:“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將窗子關好?”
“夫人不準的……”
“夫人不準,你們就不會哄着夫人一些?”
“公爺恕罪。”幾個婢子都行了大禮。
蔣嫵這廂已經下了地,斜倚着落地罩旁笑着道:“公爺怎麼這麼大的脾氣,可是外頭誰惹了你了?”
“今兒天氣邪門兒,較之於前幾日暑熱驟然溼冷了,你是有身孕的人,怎能不多留心一些呢?”霍十九拉過蔣嫵,將她雙手握在掌中,見並沒有預期中的那樣冷才放下心。
蔣嫵笑道:“我有分寸,孩子是我自己的,我當然會爲了孩子好。”吩咐人預備了茶來,蔣嫵就拉着霍十九去裡間坐下,開門見山的問:“達鷹死了嗎?”
終於知道了麼。
這消息他瞞了六七日,終究還是被她知道了。
“人是否還在這不好說,但這明顯是他兒子和他的弟弟捅出來的幺蛾子。就算人還活着,現在也已經不是皇帝了。或許當日出使,就已經被人算計着。”
蔣嫵頷首,道:“我也這麼想,至於說他被割肉喂狗了,我卻是不信的。”
“喂狗?”霍十九蹙眉,凌厲的眼神掃向一旁伺候的聽雨、櫻雪和落蕊。
三人都嚇得低着頭。
這話也敢在一個孕婦面前說,誰說的是不是活膩了。
霍十九打定主意回頭在去查到底是誰不長腦子,隨意擺擺手,幾婢女都鬆了口氣,匆匆退下了。
屋內只有他們,霍十九長臂一撈,就將她抱在了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笑着道:“你放心,我早就安排了我的人去沿途查探,一有消息我會立即告訴你的。”
“嗯。達鷹對咱們一家幾次三番的救命之恩,若是他有事,我也會心裡不安的。”
他知道蔣嫵是坦坦蕩蕩的說出這一番話,可霍十九心裡還是有些吃醋。果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達鷹出事,果真勾起了蔣嫵的情緒。
蔣嫵看出霍十九若有所思,就不在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陸天明的事怎樣了?”
霍十九聞言眸中精光一閃,冷笑道:“他倒是打了好算盤,京畿大營十萬兵馬不好一氣兒帶走,卻是帶着親信奔着金國去了。皇上已吩咐仇將軍帶兵緝拿,無比要將叛逃之人捉拿回來仔細審問。”
“那他家人呢?”
“他家人早就一併帶走了。”
霍十九嘲諷的道:“陸天明估計是去了京畿大營時沒帶着腦子,英國公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皇上正值用人之際,難道會將他如何麼?頂多也就是高高擡起輕輕放下罷了,他這麼一跑,原本可以以觀後效,現在也是難逃一死了。”
“好歹現在這樣,皇上也不再糾結他的事,不會來問你了。”蔣嫵炸了眨眼,笑道:“我倒是想去牢裡看看英國公怎麼樣了。這麼熱的天,牢中許是會涼爽一些?”
霍十九摟着她晃了晃:“你老實點兒,牢裡陰氣重,也是你能去的?其實我前兒已經去探望過他了。有蚊子、臭蟲和老鼠作伴,他倒也不寂寞。只是爲怕他自盡,身週一直有人輪流看守,連牆壁上都裹了棉絮,暑熱是難免的,下巴又始終不給他合上,涎水控制不住,雙手還被鐵鏈鎖着想擦拭也不能……總之,也夠他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