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將這兩件事牽扯在一起?分明是你在利用此事威脅於朕!”
霍十九又是無聲的笑着,幾乎要笑出眼淚來:“皇上又給臣扣上個帽子,不問別的,也不算臣從前已經比茅坑還醜的名聲隨便挑出一樣兒來就能治臣的罪,就單單的以辭官威脅天子,足夠將臣拖出去剮了。”
“你分明是蓄意挑釁朕!”
“臣沒有。”霍十九叩頭道:“臣只是直言進諫於皇上。皇上不肯採納,覺得臣說的是錯的,就也罷了。臣也知道自己的三板斧早已起不了什麼作用,已經願意讓賢,皇上還要臣怎麼樣?”
“朕讓你怎麼樣?這下子反倒朕成了逼迫忠臣的歹人了!?好,你既讓朕說,朕就開口,朕要你留下,全然效忠於朕,你做得到嗎!”
“皇上……”霍十九秀麗的眼中蒙上一層霧,鬢角的塵霜將他俊俏的的臉也顯得滄桑:“臣難道一直坐的,都不算全然效忠嗎?天下是皇上的,皇上願意怎麼辦臣不管了還不成嗎?”
“不成!朕要你留下!”
說到底,都是方纔他的那一句明日就要上疏辭官告老讓他慌了神,“朕幾次三番挽留你不聽,朕放低了姿態求你你不聽,如今又爲了一個罪臣來以辭官做威脅,你不要以爲朕真的不敢動你!”
“皇上是一國之君,又有什麼不敢的?”
小皇帝的聲音很高。語氣中泄露出壓抑不去的火氣,反觀霍十九依舊能平靜的說話,平靜的談笑風生。
如此對比。什麼忠臣,什麼全爲了他,他分明是根本不在乎他!
“來人!”小皇帝暴躁的踹了一腳落地的小几。
景同與小綠見狀都垂首施禮:“皇上。”
“霍英忤逆聖意,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竟敢公然挑釁於朕!他不是爲了罪臣說話嗎?那就將他跟那罪臣關同一間裡!”
“皇上,您的意思是……要將忠勇公下到詔獄?”景同詫異不已。
小皇帝拂袖,轉回身不看霍十九。“還要朕再說一次?你的差事當的愈發好了!”
“奴才這就去辦,這就去辦!”景同激動不已。又要強壓着別叫人看出來,苦着臉做出十分惋惜的模樣,柔聲道:“忠勇公,請吧。”
霍十九望着小皇帝的背影。眼中逐漸變作一片清明。
俯身叩頭,額頭碰觸地面時,他便知道他們二人的君臣情分,已經盡了。
自此今後,霍英不在是從前那個一心我爲了國家自我犧牲的人。
承諾先帝的,霍英已經做到,不算愧對君王,也不算虧對兄長。將來若到了地下見了義兄,大可以笑着施禮說一句不負所托。
他是臣子。不是木偶,心不可被一傷再傷,今後他之會多爲了自己以及家人考慮。
擡起頭時。霍十九面色平靜的優雅起身,毫無情緒的道了聲:“多謝皇上賞,臣告退。”就隨着景同轉身離開御書房。
小皇帝聞聲豁然轉回身,雙手緊握成拳,死死的望着霍十九的背影。
回頭,回頭啊!
只要你回頭。朕就饒過你!朕就還如從前那樣對待你,依舊當你是兄長。是支柱!
只可惜,霍十九聽不到他心中所想,小皇帝只看到霍十九高挑的背影無比堅定的,以在他面前從未有過的清冷疏遠離開了他的視線。
小皇帝便知道,霍十九這一次真的傷了心。
但是,他又何嘗不傷心?難道他就不能爲了他順從一些嗎?就不能爲了他留下嗎?!
他家人都已經被他殺光了,如今就只剩媳婦和兒子,霍翀年紀還小,能在霍十九跟吹風的就只有蔣嫵一個。必定是蔣嫵執意要離開京都,才讓霍十九萌生了離去的念頭!
否則以他的瞭解,霍十九那樣有雄心有抱負的人,如今正是施展才華的大好時機,他會想走?
一定是那個女人野性難馴,不安於室,勾的爺們必須順着她的心!
小皇帝憤怒的用力踹了一腳桌角。
纔剛悄無聲息進來收拾殘局的小內侍們被唬的都跪了下來……
蔣嫵晚膳時就覺得心神不寧,只吃了小半碗熬的稀爛的粳米粥就撂了筷,蹙眉問聽雨:“去人打聽了麼?怎麼公爺還不回來?”
“纔剛人已經去了,夫人莫要焦急,皇上信任公爺,慣常就要留公爺說話兒的,今兒個沒準是兩人談起了國家大事,留下公爺吃晚飯,也未可知。”
蔣嫵搖了搖頭。
如果是平常沒事的時候,莫說霍十九不回家來用飯,就是留在宮裡住下他也不管。
可現下是出了仇將軍的事。
“夫人。”廊下來了個小丫頭子。
聽雨眉頭就是一皺,忙迎了出去。撂下臉低聲訓斥:“誰準你進來的!”
小丫頭原是聽了蔣嫵的吩咐,在外頭聽了信兒就急忙的趕來回話了。只想着夫人吩咐的事她辦的妥當,定會得了賞賜。
見聽雨如此厲害,心道莫非是自己搶了她的風頭她纔不依?便高聲道:“是夫人吩咐我的。”
小女孩不過十歲,童音清脆的很,蔣嫵在屋裡聽的分明,就道:“讓她進來說話吧。”
聽雨跺了跺腳,心道自己真是疏忽了,定是下午夫人親自送金國陛下出去時吩咐了人,她雖跟在一旁,但只顧着與納穆說話,竟然沒注意到。
聽雨自責不已之時,小丫頭已經進了屋,也不敢擡眼去看屋內的華麗陳設,更不敢去瞧蔣嫵,就跪下磕了頭,道:“夫人吩咐我在外院守着,總算等到了,纔剛見曹公子去了客院,許是去見咱們府上的貴客了。”
蔣嫵聽的心頭一跳,“你說只曹公子回來?”
“是。”
“那麼你瞧見曹公子神色如何?”
“我,我沒瞧見。”小丫頭吶吶回話,又彷彿擔心蔣嫵怪罪,忙解釋:“曹公子跟一陣風似的,嗖的一下就飛進去了。我真沒瞧見他的神色。”
“我知道了。聽雨,賞。”
“是。”聽雨袖帶中小金錁子和銀錁子都是常備的,心裡生氣,卻也不能忤逆主子的意思,就賞給了小丫頭兩個銀錁子。
小丫鬟得意的看了聽雨一眼,磕了頭歡喜的去了。
蔣嫵就道:“聽雨,預備轎子,我要去外院。還有,你教程快,先去外頭攔住曹公子,若是他不肯來見我,你就說我的話,今日見不到他問不清楚,我就直接入宮去。正門進不得,我就是翻牆也會去。”
聽雨被她一番話,唬的臉都白了,連連道:“夫人您別激動,您好歹想想肚子裡的,再不濟,您也想想小世子啊!婢子這就去安排,您千萬別衝動。就跟這兒等等,我這就去請了曹公子來。外頭又下雪了,地上滑,您不要乘轎去外院了。”
蔣嫵“嗯”了一聲,“好,那便這樣,我等你。”
聽雨連連點頭,健步如飛的出去了,惶急的大氅都忘了披上。
客院中,曹玉正與文達佳琿說話:“……我一直跟在後頭,就見他們將公爺送去了北鎮撫司的詔獄,那裡頭我從前經常出入,最是清楚其中的關卡了,公爺此去還不知要怎麼樣受罪,偏我單槍匹馬的救人倒是容易,但救了人出來,豈不是所有霍家的家眷都成了逃犯的家眷了,陛下,您見多識廣,快幫忙想個法子。夫人那怕是早就已經急了。”
文達佳琿眉頭擰成疙瘩,拳頭有力的捶了兩下桌子:“蠢,真真是蠢!纔剛我已經叫他一定要謹言慎行,他偏偏不聽,要去逞英雄!這下子可好,將自己逞進詔獄去了吧!他是太高估自己在你們皇帝心裡的地位,也太低估了你們皇上的狼性!”
“公爺忠心耿耿,滿腔赤誠卻換得如此對待,我真是……”
“主子。”門外傳來納穆的聲音:“聽雨姑娘來了。”
文達佳琿與曹玉對視了一眼,瞬間覺得頭大如鬥。
“怎麼來的這樣巧!”
“要不我躲起來?”
“不必,蔣嫵能叫人這會子來,必然是已經安排了人看着你進來找我的,你藏也沒用,反倒讓她擔心。”文達佳琿就吩咐納穆:“讓他進來吧。”
簾子被撩起,聽雨進來行禮,見她只穿了件青色的夾襖,肩頭落雪,鼻尖兒凍得通紅,文達佳琿與曹玉就知道事情緊急。
“怎麼回事?”
“夫人在門前安排,知道曹公子回來了特意叫我來問,公爺到底怎麼了?”聽雨焦急道。
文達佳琿沉吟,看了眼曹玉,點了點頭。
曹玉便知道他的意思是說實話,就直言道:“公爺這會子被下了詔獄,我是來與陛下商議該如何處置的。”
“天吶!”聽雨驚呼,隨即焦急的眼眶發紅:“今兒夫人擔憂了一整日,午膳好歹陛下在,她用了一些,晚膳根本幾乎什麼都沒吃,若是知道了公爺的事,她更作踐自己了,這樣下去可怎麼好?她受得了,腹中的孩子哪裡受得了。您二位快想想辦法啊!公爺不是最受皇上的寵信嗎,怎麼就下了詔獄了!”
曹玉咬了咬牙,沉聲道:“要不我入宮去,綁了皇上,逼他放公爺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