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達佳琿承認自己是愛屋及烏,不過也不知是不是男子到了他這個年齡都是如此喜愛小孩子,他早些年心思全放在帶兵上,在盛京時十日有八日是住在軍營,回府兩日也沒妃子親近過幾次,加之他喜歡精煉身體,對男女之事雖有欲|望但並不熱衷,女子在他眼裡也都一個模樣,是以膝下子嗣只有三個,長子今年才十三。踐祚之後他也爲皇嗣着想選秀過一次,不過腦子裡有了個蔣嫵,那些女人怎麼瞧就都覺得矯揉造作的不順眼,加上勤政,對妃嬪也沒什麼熱情。
他的幼子已經七歲,是很久都不見這麼丁點兒大的奶娃娃了,是以當乳孃將七斤抱來,看到那穿了身小紅綾襖,揮舞着胖嘟嘟的小手的白嫩孩子,立即笑着起身迎了上去,從乳孃懷裡接過孩子,手下又不敢用力生怕弄壞了小孩,倒像是捧着塊嫩豆腐似的。
“有些日子沒見,他倒是長大了不少。”文達佳琿抱着七斤回頭笑道。
蔣嫵笑道:“是啊,在宮裡好吃好住,皇上疼愛他,只乳孃都換了兩批了。一應吃穿用度都與皇子一樣,當然長得很好。”
霍十九則是掩飾性的去理了理衣裳。
就算七斤不是他的孩子,可瞧見文達佳琿當他是蔣嫵的兒子就喜歡成那樣,心裡真說不上來的滋味。若計較,又太小氣了,畢竟蔣嫵什麼都沒做。可不計較,這位情敵也大方了……偏他對文達佳琿很是敬佩,又無法怪罪他什麼。
七斤從文達佳琿懷中伸出手,朝着蔣嫵揮舞着喊:“娘。”
蔣嫵便將孩子接了過來,小孩一到她懷裡,立即不安分的抓着她垂落在肩頭的一縷長髮將小臉往她的脖頸上蹭。
霍十九見蔣嫵被七斤拉扯的歪着頭,頭髮都散了。忙將孩子接過去,誰知七斤卻有些抗拒霍十九,坐在他膝上不安分的蹬着雙腳叫蔣嫵抱。
蔣嫵理了理頭髮。嘆道:“這孩子住在宮中,只以爲皇上是他的父親,見了生父竟然不認得。”
文達佳琿最是看不得蔣嫵蹙眉憂愁的模樣,想起燕國的小皇帝,就冷笑了一聲:“自己不能生養,就去搶別人的孩子。這樣兒的人我也真算是見識了。”
一旁的乳孃是蔣嫵纔剛請來幫襯着張嫂的。哪裡見過這樣陣仗,居然還有膽敢公然這麼說皇帝的人,唬的低垂着頭只恨不得自己是聾子啞巴。
是以蔣嫵吩咐她將小世子抱回去。她飛也似地帶着孩子走了。
文達佳琿看着乳孃的背影手便不自禁輕撫胸口,那裡面揣着一根斷掉的玉簪,後來他又吩咐能工巧匠以金箔裹了接上的,人在身邊,卻不屬於他,相聚短暫,他辦完了正經事就要回國。身爲君王根本就沒有自由的權力,那麼一大攤子事等着他做,又豈能永遠留在燕國?何況就算留下又能如何?
文達佳琿這樣憂傷情思也不過一瞬,轉回身時已恢復如常,在方纔的位置落座。
霍十九略加思索,便道:“陛下今日帶了人來想換回七斤。如此盛情。我與嫵兒當真感激不盡。我也是真正希望見皇上的病能夠治癒的。只是,站在陛下的立場。那神醫若留下着實對你很不利。方纔我觀察陛下隨從的神色,恐怕找到此人帶來燕國,已經很讓陛下的手下惱火了。”
“我又豈會在乎那些。”私下裡說話,文達佳琿從來不在蔣嫵面前自稱爲朕,“真正有能力掌管天下,這麼一點兒小事又能奈我何?人既然帶來,又豈有帶回去的道理?”
“陛下這樣說,當真讓我感佩。只是我擔憂的是陛下與下屬知情着不好交代。其實真正情況咱們都心知肚明,縱然金國與燕國簽訂了和平條約,可多年來邊境爭端從來都沒有休止過,金國中不只是陛下,就是其他人對燕國抱有心思的也不知凡幾。您這樣幫襯燕國的皇帝,恐怕傳了開來會對您不利。”
“這點你就不必擔憂了。我自然會處置。不過一個大夫罷了,又能如何動搖金國,就算是治好了你們皇帝的頑疾,恐怕他的能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漲上來吧?再說七斤如今不過是暫時在你府中,宮裡的那個小皇子不過是個小凍貓子,哪一日叫人不留神折騰死了,他要是自個兒不能生育,還會再打七斤的主意。霍英,你就忍心讓他們母子分別?我雖爲帝王,但也做過臣子,你的爲難我是知道的,這麼一點小事就不必再與我爭了。”
霍十九從來都麼沒有想過,自己與金國皇帝的關係會從一開始恨不能將之殺了了事變作如今這樣。他也深知若沒有蔣嫵存在,他們也不可能有這樣多的交集。文達佳琿也不會一次次的來到燕國,更不會對燕國手下留情。想不到他那般軍中歷練出的鐵漢,也有這樣柔情一面。
對蔣嫵,他自知虧欠,又怎能甘心心思落於文達佳琿之後?
“既如此,我就代替皇上多謝陛下了!”霍十九起身行禮。
文達佳琿受了他的禮,隨後笑道:“今兒個你們國的英國公曾經找過我。”
霍十九其實已從監視國公府的手下處得了消息的,挑眉道:“英國公找陛下?”
“是啊,他那意思,似是想從我這裡拿下咱們早談過的那件事。”
“許是爲了博個好名聲。”蔣嫵冷笑道:“他早前帶人都逼迫到侯府門前來,還逼着皇上當衆吃冷酒,名聲早就臭了,偏他還最在乎名聲。”
“他若是不在乎名聲,恐怕燕國皇位早已經易主了。”文達佳琿道:“你們將來的麻煩,恐怕不會少了。”
蔣嫵和霍十九聽聞文達佳琿之言,心裡早已凜然,他們早知道金國在燕國必然有安插探子,卻不想文達佳琿將燕國的事情知道的這麼清楚。要做什麼,要怎麼做,身爲帝王還不都是一念間的事?
文達佳琿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奈何他們註定是站在兩個立場,“霍英,乾脆你帶着家眷跟我去吧,這樣你們家人也不用東躲西藏小心翼翼的過活,你也不必幫我如何滅了燕國,我保證不會強迫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這樣蔣嫵也能過的安穩,也不必擔憂和孩子分離。更何況你對燕國當真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們的皇帝往後是亡國還是能順利的維持朝政,你也着實不必再管了。
“他若能好生的,那是我心情好放他一馬,他若亡國,那也是他的命。”
文達佳琿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話也說的隨意,霍十九有心爲小皇帝辯駁,卻也說不出口來。他雖然不願意承認小皇帝的行事作爲,可這些年的確是在內憂外患的重壓之下扭曲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無法拋下家國,他可以不幫小皇帝,但是他不能去幫外人來消滅小皇帝。
“陛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想嫵兒也會喜歡去南方吧?”
蔣嫵深知霍十九的想法,聞言笑道:“嫁雞隨雞,你若去南方,我當然去南方了。”
早料到他們會如此,文達佳琿暗自矛盾,霍十九這樣的能臣忠臣,真真是生錯了地方,若他是金國人,相比到如今早有一番作爲,也不至於會累家人至此。
文達佳琿告辭之前,特地將神醫叫了來,囑咐他往後就留在燕國,聽從霍十九的吩咐。那人對文達佳琿極爲恭敬,行過大禮又隨同着到了門前。
文達佳琿回身看了眼蔣嫵,隨後笑道:“既然此事還未拿出個章程,你又不急,那就在說吧。”
霍十九一聽就知道文達佳琿是打算拖長談判時間,這樣也可以多幾次見蔣嫵的機會。
不待回答,文達佳琿已帶領隨同離開。
霍十九便與曹玉帶着神醫去了外院書房。
蔣嫵立在廊下良久,望着漸漸暗沉的天色,看着丫頭以長竹竿將一盞盞燈籠高高掛起,這才輕嘆了一聲。
聽雨默默跟在蔣嫵身旁,想了想道:“夫人去看看小世子嗎?”
蔣嫵頷首:“這會兒張嫂子已經帶着孩子歇着了吧?”
“還沒呢,小世子這會兒還精神着,張嫂家的衝兒在陪着一起玩呢。”
關於孩子被調換,如今府裡除了他們夫妻就只有曹玉、杜奪疆和張嫂知道,事關重大,蔣嫵擔心萬一泄露了秘密,皇上會治他們欺君之罪。
文達佳琿這廂回到迎賓閣,方一進門,就頭也不回的道:“納穆,有話就說,別在朕跟前擺出這麼一副樣子來,叫朕看不上!”
納穆爲人忠實沉穩,又足智多謀,是文達佳琿身邊最受賞識的護衛,之所以文達佳琿信任他,一則是他辦事能力高,二則是他忠誠度高,不必擔憂泄密。是以文達佳琿這會兒問話問的也很隨意。
“陛下。”納穆見左右沒有旁人,雙膝跪地道:“陛下,臣是有話說,臣不贊同您將沙神醫留下!”
“關於這件事,朕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文達佳琿在正位坐下,濃眉挑起:“你是質疑朕的決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