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因覺得對不住蔣嫵,往日蔣學文見了蔣嫵時候有些事還是會收斂的,只是今日在氣頭上,且她明知唐氏帶着蔣嫣與蔣嬌出來,不將人送回家,卻將人帶去霍家住,分明是不將他看在眼裡。
更或許蔣嫵心裡果真是如唐氏說的,就算不願意也不好推辭,才答應了他當初的要求……
原本只當女兒與他一般,心中也有國家大義,這會兒一想興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蔣學文對蔣嫵也少了耐心。
“不是說話的地兒?那你說哪兒是說話地兒?難道霍十九做出這樣腌臢事來還怕叫人知道!”手臂越過蔣嫵,指尖點指霍十九的鼻子,“如此賣國求榮的奸賊,真該天誅地滅!”
蔣嫵冷了臉,上前一步擋在霍十九身前,蔣學文的手臂自然收起。
“爹,您冷靜一點,明眼人都看得出阿英就是被拉了頂缸來的,您不能是個事兒就將屎盆子往他頭上扣啊。”
蔣學文冷笑:“到底是女生外嚮,如今有了丈夫,連老子也都不認了!你不認老子不打緊,不能道理也不認!今日分明是他勸誡皇上有誤,才造成如今情勢!咱們大燕多少年來好容易搬回一籌,都要叫他一個人給敗壞了!”
蔣嫵從前只覺蔣學文是迂腐,現在卻覺蔣學文不講道理起來還真是夠偏頗,也被他激的動了氣,嘲諷道:
“怎麼,皇上做事不得當,就都怪阿英沒有勸誡好?難道皇上身邊只有阿英一個臣子?旁人都是瞎子聾子傻子。都幹什麼吃的?白白的領朝廷家的俸祿回家吃乾飯嗎?您怎麼不說旁人不會勸誡。就單隻怪罪阿英一人!說句大不敬的話。爹不是也沒有勸誡好皇上嗎!”
“你!放肆!”蔣學文被蔣嫵氣的面紅耳赤,掄起巴掌就要打人。
霍十九唬了一跳,忙伸手臂去擋。那一巴掌就結結實實打在霍十九的手臂上,發出悶悶一聲響。
霍十九有多疼,蔣學文的手就被震的多疼,眼見着女兒幫襯霍十九也關心國家,當即怒的恨不能沒有這個女兒,怒指着蔣嫵道:“爹原本當你是個懂事的!你太叫我失望了!”
“爹也是。”
只三個字。就氣的蔣學文險些一個倒仰。
英國公看了半天的熱鬧,覺得也差不多了,這才上前來道:“蔣大人何苦動這麼大的氣呢,事情既已發生,那便想想對策就是了,糾結誰對誰錯也是於事無補的,眼下是該商議如何能將條約拿下,在有就是那一千的金國兵到了京都來,要怎樣安排防範纔是。”
蔣學文冷眼看着英國公與霍十九,只罵了句“蛇鼠一窩”就甩開袖子快步離開。
英國公聽了卻是噗嗤一笑。對霍十九道:“你那岳丈老泰山,還真不是個好纏的主兒。”
霍十九苦笑。拱手道:“國公爺見笑了。”
英國公哈哈大笑,拍着霍十九肩膀道:“誰年輕時還沒吃過老丈人的虧呢,也算不得什麼。罷了罷了,老夫就先回了。”
“我送國公爺。”
“不必了,想必你與嬌妻也有話說吧。”英國公捋着鬍子笑着下了丹墀,一副看到好戲十分愉快的模樣。
蔣嫵與霍十九目送英國公離開,二人一時間竟相對無言,只是相攜的手握的更緊了。
離開別院上了馬車,霍十九沉吟片刻,叫了曹玉來:“墨染,待會兒去查清楚今日皇上行事是安排誰做的,下了命令後是經過誰的手,又是誰去執行,知道了立即來回我。”
曹玉頷首道是。一路護送二人回了霍府去纔去辦差。
到了臥房,霍十九拉着蔣嫵坐下,親手爲她卸去髮箍和簪花,又取了木梳一縷一縷的梳順她的長髮。他動作生疏,粗手粗腳的,時常拽痛蔣嫵的頭皮,不過她卻很是享受這樣的過程,也知道霍十九隻是內心裡過意不去,覺得是他帶累了她捱罵了纔會如此。
滿室靜謐溫馨,就連冰鬆和聽雨帶着下人們進來預備沐浴的香堂時都是輕手輕腳,就只能聽見內室裡的水聲。
半晌,霍十九方放下木梳,俯身將她圈在懷中,二人的眼神在西洋美人鏡中相遇,見到彼此看來,卻都是禁不住笑。
霍十九的心情豁然開朗,“嫵兒,今日委屈你了。”
“無礙的。我爹今日是在氣頭上,纔不去多考慮那麼多,你才莫要往心裡去纔是。”
“我知道,岳父素來不喜歡我,今日這般也是在意料之中。”覺得話題沉重,霍十九轉而道:“你餓不餓?上了畫舫也沒吃些什麼,就折騰到了現在。”
蔣嫵搖頭,一想霍十九或許餓了,又點頭道:“待會兒吩咐小廚房煮麪來咱們吃些。”
“我這就去吩咐。”霍十九親自去叫人預備宵夜。
二人各吃了一碗麪,又漱了口,蔣嫵才道:“其實依我看,那條約簽訂的事根本不必焦急,早晚都是要籤的。文達佳琿如今還在百般刁難,未必是爲了全回金國的體面,更不會有反悔之意思,多數倒是爲了他自己。”
霍十九聞言,秀麗眸中閃爍精芒,“哦?夫人怎會這樣覺得?”
蔣嫵白他一眼,笑容含蓄,瀲灩眸光嫵媚,一副“你裝什麼”的模樣,道:“他這樣拖延,只是在等金國的老皇帝龍御歸天那一日罷了。”
“說下去。”一副考校的表情。
蔣嫵道:“若金國皇帝駕崩之後傳位於文達佳琿,那麼他簽訂這條約也是爲了國家大義,有誰會說他一個不字兒?即便有,史書也是勝利者書寫出的,他根本不用在乎旁的,只要權柄在握又有和需要在意?可若是二皇子榮登大寶,他便需要簽訂了合約,以確保不會腹背受敵,這樣才能舉兵侵入盛京一舉將其殲滅奪回皇位。若是早早的簽訂了合約,他豈不是要早早回去,到時候行事也不會這般容易。”
霍十九聽她將朝堂之事分析的透徹明白,竟是比蔣學文都要看到清楚,不免感慨道:“嫵兒若生爲男子,只要在我麾下調理幾年,定然會是一代名臣。”
名臣,與他一樣的名聲嗎?
蔣嫵莞爾道:“我若是男子,你還要與我分桃斷袖不成?你容貌出衆,位高權重,自然不乏爭搶着爲你生兒育女的人。”
她將原本該是拈酸吃醋的話,說的竟然沒有半點酸味,完全是陳述事實的語氣,着實叫霍十九鬱悶了一下。他不與尋常的那些簪纓望族家的公子一樣,沒有看女子爲自己爭風吃醋的癖好,可自家妻子卻是如此豁達坦蕩之人,有時候的確是缺少了一些情趣。
不多時,廊下就傳來一陣說話聲,隨即小丫頭回:“侯爺,曹公子求見。”
霍十九讓蔣嫵先去沐浴,又說自己馬上回來,這纔去了外頭。聽曹玉回過了今日受皇上的吩咐行事之人的名單後,略想了想,就道:“吩咐下去,這些人一律格殺,一個不留。對家屬就說是殉職了,多給撫卹。”
曹玉遲疑的道:“爺,他們好歹是按着皇上的吩咐辦事的,您這般鐵腕,仔細皇上多心。”
霍十九搖頭,道:“這些人必然留不得,有他們在,皇上故意做賊喊捉賊的行爲就有可能被宣揚開來,到時候不但是名聲上難聽,皇上的爲人遭人非議,金國還不知要拿捏住話柄怎麼做文章呢。”
說到此處,霍十九的聲音變的冷若冰霜:“有本事做,就得有本事承擔,自己的計謀不足,也怨不得別人。到底還是要旁人幫着擦屁股的滋味兒誅心,或許這對皇上來說也是個好事。”語氣稍微頓,冷然道:“再說,他們險些將嫵兒與我的孩子至於危險中,本就該死!”
一句該死,雖並非多大的聲音,卻是字字從牙縫兒裡擠出,帶着森然寒意,聽的曹玉都不免渾身一抖。
看來,爲皇上善後是其次,動了他心尖兒上的人才是要緊緣由。
曹玉拱手行禮退下了。
蔣嫵這廂已沐浴更衣,斜歪在臨窗的炕上靠着軟枕昏昏欲睡。霍十九回來就用她洗剩下的熱水隨意洗了洗,擁着她一夜好面。
一夜無話。次日清早蔣嫵還沒起身時,京都城中就已經傳遍了宮中數名內侍、侍衛暴斃的消息。
英國公得了消息時,正在吃一小碗燕兒窩粥,聞言丟下調羹,冷笑了一聲。
蔣學文則是憤然起身,丟下筷子就罵了起來:“這霍英未免太過猖狂!”
蔣晨風蹙眉道:“怎見得就是霍英做的?或許是旁人呢。再或許還有皇上。”
“皇上仁慈的很,不會那般動手,霍英的爲人手段你難道是今兒第一天知道?”蔣學文想起昨夜裡與蔣嫵,便覺得心中憋悶:“你三妹妹如今也被霍英迷去了心竅,盡是幫着那奸臣說話。”坐下端起碗:“快吃,吃過了咱們就去接你娘和你姐妹回來。”
蔣晨風只得點頭應“是”,想了想道:“爹,今兒你還是別去,讓我自個兒先去見一見娘,探探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