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婦道人家,就算是曾經黃玉山上那個颯爽的英雄,好歹也收斂些,殺人就殺人,用的竟是這樣法子,但凡是男人,只要聯想到那處被一刀割下,總會覺得背脊發寒心裡發涼。
小皇帝很難不聯想一下自己。
如果當真將那個“女土匪”給惹急了,他的塵柄還保得住不?
“等等,英大哥,你說是姐姐去?”小皇帝還是有些不信:“姐姐這會兒在天牢裡關着呢,你就別爲了給她說情來蒙朕了。”
霍十九聞言擡頭,雙眸認真的看着小皇帝:“皇上,您是知道臣的,臣幾時對您說過謊話?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這件事的確是臣妻做的不假。至於天牢,她的身手,等閒人又如何能夠發現,即便發現了,也少有人能將她攔得住。”
霍十九如今對蔣嫵的身手有了另一番認識,若真面對面比功夫,她不是曹玉的對手。可這類刺探暗殺的功夫,曹玉卻不及她。
小皇帝不自禁吞了口口水。當年曹玉去刺殺英國公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如今住在宮中,若是曹玉那般的高手潛進來,小皇帝尚且不能確定自己能否應付,如今一個比曹玉更厲害的刺客存在,他哪裡會不慌?
他不敢想若是他與霍十九反目,將來會變成什麼樣。
可是,這件事她雖做的狠,卻做的太得他的心了。
“朕……”略一猶豫,到底不想傷了霍十九的心,“姐姐固然有錯,可好歹是英大哥的夫人,昨日也的確是朕……”
他的心思,霍十九應當明瞭的。
是以小皇帝沒有繼續說下去。
霍十九疼惜的望着皇帝,心中有複雜的心痛。
“皇上即便要臣的性命,臣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只是皇上那般,對臣妻太不公平,她是怎樣性情,皇上應當也知曉。況且當年的種種傳言以及近來的流言蜚語針對於她,皇上也知是爲何而起,更知她是受了多少苦的。皇上縱然喜歡七斤,也不該這般。”
剛剛緩和了一些的氣氛,因霍十九的一席話變得緊繃。
小皇帝是窘迫的,他想對霍十九解釋清楚,可自己不能人道的隱疾又該如何開的了口?同是男人,霍十九還是他多年來依靠的大哥。這樣的話,小皇帝是寧死也不願意說的。
他的糾結與沉默,霍十九心中瞭然,也不想戳破小皇帝保守着的“秘密”,轉而又求道:“既然皇上已消了氣,可否讓嫵兒離開天牢?天氣嚴寒,她先前身子虧損過,臣擔心她受不住。”
小皇帝笑了,隨口道:“景同去接姐姐入宮來,朕還想聽聽細節。”
“是。”
景同恭敬的行了大禮,快步退了下去。
景同來到天牢時,聽說有一名侍衛被許是因行爲不檢,被仇家殺了,他也只不過如清風過耳一般,根本沒放在心上。
倒是獄卒們,見今日來接錦寧侯夫人離開的竟然是皇上身邊的大總管景同,都又驚訝又慶幸。多虧他們沒有爲難裡頭那位。否則往後可不是要等着被收拾麼?
景同在獄卒的引領下,帶着隨行的兩名小內侍進了天牢走在冗長昏暗的甬道中,不多時候轉了個彎,就來到了蔣嫵所在那座監牢的門外。
隔着木質的柵欄,看得到一身紅衣的嬌柔女子裹着半舊的棉被靠着牆壁睡着。
景同忙道:“還不開門!”
“是!”
獄卒不敢怠慢,手忙腳亂的開了鎖。
許是鎖鏈的聲音驚動了裡頭的人,蔣嫵蹙眉睜開眼,見來人是景同,驚愕的眨眼:“景公公怎麼來了?”
“錦寧侯夫人安好。”景同給足了蔣嫵體面,方纔在皇上身邊聽了霍十九的話,如今見了一身華服眉目如畫的美麗女子,只覺心生敬佩,態度便更加恭敬謹慎了,“皇上吩咐奴才來接夫人入宮一趟。”
“皇上的氣消了?”
景同笑着道:“皇上與錦寧侯是什麼關係,又與夫人您是什麼關係?他老人家豈會真的對您如何?不過是昨兒個臨時氣頭上罷了,這不,夫人在此處反省冷靜一夜,皇上就覺得心理上過不去了。特特的命人在宮裡預備好了驅寒的薑湯,等着夫人去吃些呢。”
景同的話,說的一旁獄卒們將腰壓的更低。
蔣嫵卻是不大相信的。
景同有可能來時吩咐人預備薑湯驅寒,卻未必是小皇帝親口吩咐的。這個好奴才,只不過是爲他的主子打圓場。
“多謝皇上,也勞煩景公公了。”蔣嫵自然不會拆臺,衝着皇宮方向拜了拜,就下了地。
就算是半舊的棉被,好歹也能保暖,乍然離開被窩,蔣嫵冷的身上一抖,連着打了個兩個噴嚏,就覺得有些鼻塞了。
景同哪裡敢怠慢,忙從身後小內侍手中接過黃銅雕花的暖爐奉上,因身份有別,又不好將自己的大氅給蔣嫵穿,只引着人快些往外頭去,到了大牢前頭直接上了馬車。
景同帶着內侍,親自跟着車來步行,蔣嫵乍然進了溫暖的馬車中,渾身發冷,又打了幾個噴嚏。
昨兒夜裡去英國公府,她感覺到自己的身手已是今生在大燕朝最爲巔峰的狀態,心裡是很滿足的。
只不過今兒這般就要感冒了,她多少還是有些鬱悶,拿了車中預備的柔軟的草紙來擦鼻子。
來到皇帝的寢殿,蔣嫵下車,抱着手爐徑直上了丹墀,有小內侍自兩旁撩起棉簾。
蔣嫵進了殿中,才上柔軟厚實的百花盛開地氈,一聞到那淡淡的混合在溫暖之中的龍涎香的味道,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一聽到她的聲音,霍十九就迎了出來,眼瞧着她穿着昨兒的禮服,鬢髮散亂,臉色煞白,唯獨鼻頭擰紅了,心疼的緊,解開自己身上的綿氅爲蔣嫵披在肩頭:“嫵兒,你這是感冒風寒了?”
“還好。”牢裡夜晚的確是陰冷刺骨的。蔣嫵可不願提起這件事,讓霍十九心裡不好受。
小皇帝穿着黑貂絨風毛的明黃外袍,負手站在博古架旁,笑道:“怎樣,姐姐好歹也知道錯了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