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默然,許久才道:“稍後回府我立即去找周大夫來給夫人瞧瞧,公爺莫擔憂,夫人身體底子好,只要好生調養必然會好起來的。”
霍十九輕輕頷首,垂首望着靠在他臂彎中虛弱的人。大概也只有這樣的時候她纔會如此柔弱的將自己的重量完全交給他吧?
他雖喜歡柔弱嬌美的她,但更希望她平安。他寧可她在他跟前永遠強勢下去。
手掌輕撫她的臉頰,霍十九發現她正在發熱。這下子他着了急,額頭貼着她的額頭,發現她果真是發燒了。
“她正發熱。咱們得再快點。”
“是!”曹玉索性到了馬車外頭,幫着趕車去。
一路回到霍府,霍十九索性吩咐人直接將馬車從車門趕入府內,道瀟藝院門前才停下。蔣嫵一直昏迷着,就連被霍十九連人帶被的抱着進屋放在踏上都不自知。
因方纔乳孃和七斤已經被霍十九先行派人送了出來,加之聽雨還曾惶急的回府來接接生嬤嬤入宮,如今闔府上下都知道蔣嫵早產的消息。
幾乎是周大夫和醫婆剛趕到,蔣學文和蔣晨風也急忙來了。
蔣學文披着厚實的大氅,頭上戴着黑色暖帽,在廊下明亮的燈光映照之中就顯得臉色極爲蒼白。
“姑爺,嫵姐兒她怎麼樣了?”
“岳父。”霍十九先行了一禮,隨後道:“今日宮中發生了一些事……嫵兒這會子在發燒。她剛誕下一女。”
“是嗎?”蔣學文愣了一下。又問:“她身子怎麼樣?大夫如何說的?”
“御醫和周大夫都說細細調養無礙,只是她往後恐怕……哎,來日方長。好生調養着身子應當會好的。”霍十九道:“外頭冷,岳父和二舅哥還是先去偏廳休息。我讓乳孃將天佑抱來。”
“天佑?”
“恩。我纔給女兒取的小名兒。”霍十九心中的苦楚不足爲外人道。今日蔣嫵能夠平安誕下孩子已經是上天保佑,但願上天能再發慈悲,保佑他們母女都能平安。
霍十九沉默時,神色前所未有的落寞。
他身上的袍子有幾處髒污,甚至還有被扯破的地方,髮髻鬆垮鬢髮凌亂。嘴角有一處淤青,這分明是與人打了一架的樣子。
蔣學文與蔣晨風都猜想他心裡不好過。也不好這會子就問緣由,只順着他的意思道:“叫天佑很好,孩子改日在看,現在她還太小。我們兩個才從外頭來還一身寒氣。”
聽雨已經將天佑交給了早就養在府裡的乳孃帶下去照顧了。霍十九也不忍心折騰那麼小的孩子,蔣學文與蔣晨風的體諒,他感激於心。
蔣學文就道:“我看你氣色不好。如今嫵姐兒這樣並無生命危險,也沒有你能幫忙的地方,不如你快些去睡上一覺。你若是垮了,她也沒了主心骨,總不好讓她虛弱之中還爲你擔憂吧。”
蔣學文很是瞭解霍十九的心理。他的勸說,恰好說到霍十九心坎。這兩日經歷太多,在詔獄之中那樣寒冷也不可能好好睡覺。加之後來一系列的變化和驚嚇,他早就已經倦極,只是硬撐罷了。
他便也不在與蔣學文和蔣晨風客氣。又說了幾句話,就送了二人回外院去。
霍十九就和衣睡在了臥房外間臨牀的羅漢牀上。
其實說是睡,他也並未真正完全睡着,內室裡下人來回走動,低聲說話他都隱約聽得見。懸心這蔣嫵的身子,又只能乾着急幫不上忙。
好在次日蔣嫵就退了燒。只是人還昏睡着。霍十九起身盥洗後換了身乾淨衣裳,也不去外院做事。更不入宮,就只是呆在臥房裡陪着蔣嫵,期間還去看了三個孩子。
到了下午時分,蔣嫵醒了。
睜開眼看到的不是宮中華貴的建築,而是熟悉的百子千孫帳子,心下就覺得安定。
因爲帳子垂着以遮擋陽光,蔣嫵並不能看清外頭,仔細側耳,只能聽見有人存在,就道:“阿英?”
她的嗓子有些沙啞。
但霍十九一直注意着她的情況,幾乎是立即從羅漢牀跳下來,來不及穿鞋就跑到拔步牀前掀起帳子。
蔣嫵見他一身整潔,氣色也還好,就笑了一下,“我睡了多久了?”話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沙啞虛弱。
“快一整日了。”霍十九拿溫水,以湯匙喂她喝了幾口。
“孩子呢?”昨日產後她就一直處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只隱約聽見了是產下個女兒。
霍十九笑着俯身親吻她的額頭,隨後道:“孩子很好,外頭太冷了,我就不讓乳孃抱着她來給你瞧了。我給她取了個小名兒,叫天佑。”
“天佑?是紀念這一次的劫後餘生嗎?”蔣嫵笑着打趣他。
霍十九搖頭,“是希望上天保佑。”
二人凝望着彼此。自霍十九被下了詔獄,到昨日蔣嫵用膳後驟然動了胎氣,生生死死都在這兩日之間,彼此心裡都增了不少滄桑。
“嫵兒,等你身子好起來,咱們就離開。”
蔣嫵知道霍十九是與小皇帝發生了什麼不愉快。以他的性子。若是真正查出一些小皇帝有可能對她不利的證據,他八成還會不顧君臣禮儀去揍人。
“好。你說什麼時候離開,咱們就什麼時候走。”蔣嫵低柔的聲音中滿是安撫。
霍十九微笑捏了捏她蒼白的臉頰。
“公爺,金國陛下來了。”廊下聽雨回話。
霍十九高聲道:“快請進來。”隨即道:“昨日你出了那樣的事,陛下因擔心你,又不能進宮裡去等消息,就將馬車停在宮門外,一直等到你脫離了危險他才放心的回來。”
霍十九隻是陳述事實,並未有吃醋的模樣。更何況面對虛弱的蔣嫵,他也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心思。
蔣嫵就點了點頭:“達鷹是夠朋友的。”
“我當然夠朋友。”文達佳琿的聲音從外間傳來。高聲說話,就是在進門前先給屋內的人一個準備。
霍十九就起身來迎,將他迎進了內室。
文達佳琿在距離蔣嫵不近不遠的位置拉了把椅子坐下:“蔣嫵,你好些了嗎?”
“我沒事,多謝你掛心。”蔣嫵感激微笑。
見她氣色雖差,但精神上很好。文達佳琿就放下了心,直截了當的道:“我今日來是與你們二位辭行的。”
“辭行?”霍十九驚愕道:“你打算去哪兒?要過多久回來?”
文達佳琿就拍了拍霍十九的肩頭,笑容坦蕩的道:“霍英,好兄弟。你今次盡心盡力的幫襯,我達鷹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他日我必定報答。”
“不,我這還沒幫上你的忙呢。再者說皇上已經都吩咐了我與你定下細則來,在去與他瞧。陛下如若有事必須親自去辦,要離開京都一段日子,那不如咱們抓緊時間商定下來,我去與皇上談。陛下則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等你回來時候說不定已經辦成了。”
文達佳琿微笑着搖搖頭,目光落在拔步牀上昏昏欲睡的蔣嫵身上。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燕國皇帝幫忙了。”
“爲何?”霍十九蹙眉道:已經走到今日,放棄未免太可惜了。”轉念一想,又瞭然的道:“陛下也不必擔憂我,我雖然與皇上打了一架,但我們之間的罅隙還沒有那麼大,況且永久的和平對於皇上來說也是難得的,他必然會聽你的提議。就算不必讓燕國大撈一筆,只要兩廂雙贏,他也是樂意的。”
“他樂意我也不樂意了。”文達佳琿想起小皇帝的齷齪,就撇了下嘴:“你如此聰明的人,應當也懂得什麼叫因利乘便。你們國家兵力本就有限。出兵幫助我奪回皇位,且不說能不能戰勝,不論輸贏恐怕對燕國都沒有什麼好處。
“就算這事兒是咱們與他提了出來。就是他自己想起來要做的,往後下頭有人議論時他也難免多想。你們的皇帝太多疑了。”
“陛下是說,你擔心皇上覺得我投靠了金國,否則怎麼只爲了燕國說話。”
“的確如此。你與你們皇帝的關係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的事你就暫且不必理會了。”
這個決定,是文達佳琿思考了一整夜的結果。
蔣嫵如今這樣,他如果還死皮賴臉的指望着霍十九來幫他,保不齊霍十九就會被人扣上一頂叛國的帽子。霍十九的安穩就是蔣嫵的安穩。他幫不上別的,不要給蔣嫵添麻煩他能夠做到。”
“陛下,你還是再細想想,這件事咱們從長計議。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陛下不該放棄了。”
“誰說我放棄?”文達佳琿本想再解釋,但蔣嫵那方已經傳來平穩的呼吸聲,顯然她虛弱到強打精神也做不到清醒的地步,他也就不再解釋,起身道:”霍英,多謝你這些日周旋。”
霍十九心裡百般的內疚。因爲答應了朋友的事他沒有做到。
但是文達佳琿也的確是貼心。在這個時候促成兩國和談的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只要發兵就會勞民傷財。皇上纔不會在乎是誰做金國的皇帝,只要和平,不要侵擾到燕國來就是好的。他若是在於他打了一架後還能那樣去找他,可也的確會爲難。
文達佳琿竟然爲了這樣的理由,就要放棄燕國的幫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