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小屋子後牆上的窗戶開得很高又很小,只容得身材嬌小的女子一人爬過。
魏汐月拖過一張不太結實的椅子,託着溫陽公主爬上了那窗戶。
好在溫陽公主人小,又瘦弱,魏汐月託着她,幾乎沒有費任何力氣。溫陽公主整個人都鑽出了小窗子,雙手死死地扒着窗戶沿兒,也不敢說話,在那邊摸索了一陣子,小手就一鬆,只聽窗外一聲輕微的響動,像是夏風拂過綠草地。
魏汐月停了一會兒,聽到外頭有紛亂的腳步聲,請躡手躡腳地朝着屋子裡走過來,便將椅子搬回原位放下,縱身一躍,就跳到了窗戶上。
黑燈瞎火的,她也沒有看清楚下面是什麼東西,便輕手輕腳地落了地,還順手將窗戶給帶上了。
這戶人家其實就在安寧鎮的邊緣,離着鎮子中心已經很遠了,旁邊就是穿過整個安寧鎮的那條河。小院子後頭原來是一片荒地,不久前被這對夫婦給開墾成了菜園子,此時還種着一些新鮮的蔬菜。
溫陽公主就蹲坐在魏汐月落地的不遠處,魏汐月站穩了腳跟,先是側耳聽了一會兒,聽到屋子的木頭門似乎被推開了,便拉着溫陽公主,兩個人矮了身子,幽靈一般穿梭在灌木叢中。
一口氣跑出去老遠,估摸着後頭那幫人暫時追不上來,魏汐月就拽着已經跑脫了力的溫陽公主躲在羊腸小道旁邊的灌木叢中,暫時歇歇腳。
這一停下來,魏汐月就發現溫陽公主的雙手和脖子都被劃出了血痕。雙手上的口子比較深,應當是剛纔從農家小院的窗戶往外跳時,兩隻手觸着地上的小石子給割破的。脖子上傷痕比較細小,看來是一路在灌木叢中鑽來鑽去,給劃破的。
魏汐月也好不到哪裡去,晚上才洗的澡,這會兒已經灰頭土臉了。
但她畢竟是有些內力在身上的,怎麼着也要比溫陽公主這個小丫頭好。
“你受了傷,怎麼也不吭一聲?”
這要是魏南音或者魏清淺,大概早就哭天搶地了。
溫陽公主將手上的傷口在袍子上隨便一劃拉,臉色忽然一變,就開始在身上摸索起來。
“你找什麼呢?”
“嫂嫂可瞧見我的玉笛了?”溫陽公主臉色很不自然。
魏汐月就指了指她腰上斜掛的笛子:“你被嚇破膽了,不是在這兒嗎?”
“哦,是在這裡了。瞧我,真是糊塗了。”
魏汐月就不再理會溫陽公主了,只有溫陽公主自己明白,太子送給她的那枚白玉扳指,被她落在那戶農家小院子裡了。但願不要惹出什麼禍端,萬一那白玉扳指落到了別人的手中……
兩個人不過只是歇了一口氣,那撥人就已經追了上來。
魏汐月看得分明,這些人跟黑白無常明顯不是一路的。黑白無常做事向來喜歡獨來獨往,根本就不屑於藉助別人的力量。
就算這些人有着和黑白無常一樣的目的,但從行動上來看,也就只是一羣功夫還行的高手而已,魏汐月若是一個人,就會不費吹灰之力,將這些人都解決掉了。
但她現在帶着溫陽公主,這可就有些麻煩了。
那羣人似乎沒有發現躲在路旁的兩個人,慌亂地往前去了。
這條羊腸小路正是安寧鎮通往星城的必經之路。只要出了安寧
鎮,再趕上十幾天的路,就到了星城了。
楚遇他們要走,也只能從這個方向走。
看來這些人還真的是衝她們來的,最起碼,是衝着和親隊伍來的。
魏汐月就又想到了蕭淮南,不會是那傢伙賊心不死,捲土重來了吧?
“嫂嫂,我們要不要跟上去瞧一瞧?”
魏汐月瞥了溫陽公主一眼:“你身子骨還吃得消嗎?”
溫陽公主馬上拼命地點頭,生怕魏汐月把她給扔下。
魏汐月就暗自嘆息,這小狐狸性子太倔,瞧着她的樣子,就知道身子怕是已經虛空了,還硬撐着一口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類型!
她擡頭瞧了瞧月亮,又想起了楚遇。那傢伙何嘗不是看中面子情呢?今晚他一定胸口痛得受不了,又不肯跟人說,說不定這會兒還強忍着痛苦在趕路呢。
再說了,她不在,楚遇又能夠跟誰說呢?
前頭二十幾個人都是精壯的漢子,走起路來大步流星,很快就將魏汐月和溫陽公主給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兩個人靠着前頭人的幾不可見的影子,踉踉蹌蹌地跟着。
溫陽公主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地問道:“嫂嫂,這夥人應當不是什麼好人吧?”
魏汐月沒回答她,這不廢話嗎?追殺她們的人自然不是什麼好人了。
溫陽公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一進院子,不由分說就殺了無辜的老百姓……我看,那個大哥也沒有幸免於難,準是做了他們的刀下鬼……”
這幫人不懷好意,自然要殺人滅口。
溫陽公主又道:“不知道他們是哪一撥人,若是讓我追上他們,必定要了他們的命。”
魏汐月也不與溫陽公主說話。她清楚溫陽公主這個丫頭當真是把百姓放在了心尖尖上。恐怕這幫人在溫陽公主的心中,要比只殺她一個人的黑白無常還要可惡。
正要拉着溫陽公主加快腳步,凌空一支箭“嗖”的一聲從後頭射了過來!
魏汐月猛地將溫陽公主給按在了地上,那支箭就穩穩當當地沒入了她們眼前的黃土地上。箭羽還由於慣性,微微地搖晃着。
魏汐月一閉眼,心說,完了完了,這又是驚動了哪路大神啊!
溫陽公主驚疑不定,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立馬就扭過頭去看。
身後的那批人有十幾個,個個都蒙着臉。領頭的肩上背了個箭袋子,看見溫陽公主轉過臉來,手微微抖了一下,後頭有個人還輕聲嘟囔了一句:“殿下?”
看來,這批人是認識溫陽公主的!
溫陽公主忙揮着手,笑道:“正是我!”正要往那些人那裡跑去,倏忽間,一支箭又準確無誤地插在了溫陽公主的腳前。
射箭的人箭法又準又快,魏汐月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箭羽就已經到了溫陽公主的面前。
“殿下不要動。”
領頭的人聲音沙啞暗沉,像是刻意壓低了聲音:“逍遙王呢?”
魏汐月衝着溫陽公主使了個眼色,溫陽公主就清冷地道:“你是誰?”
那人又從箭袋裡抽出一支箭,彎弓搭箭,這次瞄準了魏汐月:“殿下別動就是了。一會兒我會帶殿下離開。”
魏汐月傻眼了,敢情這次這幫人是衝着她來的啊
!
前頭那二十幾個漢子聽到了後頭的動靜,又急急火火地折返回來。這批人衣服顏色雜亂,穿什麼的都有,臉上也都沒有蒙面巾,瞧着就像是雜牌軍。
爲首的人是個獨眼龍,他抓住身邊小嘍囉的手,將小嘍囉手上的火把衝着溫陽公主面上一照,嘿嘿地笑道:“這個小妮兒不錯,是不是畫上那人?”
話音剛落,一支箭已經猛地朝着獨眼龍的臉射了過去!
好在獨眼龍確實是有兩下子,眼疾手快地抓過了小嘍囉擋在自己的面前,只聽小嘍囉慘叫一聲,一隻眼睛已經沒了。
獨眼龍就將小嘍囉扔給了後頭的人,從腰間抽出兩隻大板斧頭,怒氣衝衝地道:“是哪個殺千刀的,敢在你太歲爺爺頭上動土!”
對面的人只有一個人手裡拿着弓箭,這個人一開始就彎弓搭箭,似乎從來都沒有動過。
獨眼龍臉上濺了小嘍囉的血水,在火光照耀下,越發猙獰起來:“那小子,是你射的箭?”
年輕的弓箭手又射出一支箭,這次,準確無誤地將溫陽公主的裙角給釘在了地上:“這個女孩子,你不能動。”
獨眼龍看起來是個脾氣很不好的人,他正要發怒,身邊一個軍師模樣的中年漢子就低頭在獨眼龍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獨眼龍一甩頭,就有小嘍囉拿着一幅畫兒,對着溫陽公主看了看,搖了搖頭。
軍師奪下了畫,轉過來看了魏汐月一眼,忽道:“這位小娘子,敢問您是逍遙王的王妃嗎?”
魏汐月苦笑,難不成獨眼龍這幫人也是衝着她來的?
溫陽公主倒是想護着魏汐月:“你們這幫土匪找錯了人了!我們都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才從安寧鎮上趕完花歌節,正急着回家呢。如果你們肯放了我們姑嫂兩個回去,我們自會有銀錢奉上。不然的話,咱們就去見官好了!”
“見官?”獨眼龍被溫陽公主給逗樂了,“哈哈哈!爺爺我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見到這麼有趣的小丫頭。哎,對面那小子,你確定這小丫頭是你的了嗎?”
年輕的神射手點點頭,惜字如金:“還有她。”弓箭微微移動了個位置,卻是指向了魏汐月。
“這可不行!”獨眼龍粗聲粗氣地道,“那小妞兒爺爺我就不跟你爭了,這小娘們兒你可必須得給爺爺我留下!爺爺我還指望着拿她去換銀子呢!”
“不許你們動我嫂嫂!”溫陽公主着急起來,“這位一隻眼大俠,你想要多少銀子,我給你!你就放過我嫂嫂吧!”
“你叫我什麼?”
溫陽公主愣了愣:“一隻眼大俠啊!”
兩邊的漢子們有的已經忍不住了,低聲笑了起來,就連軍師都努力忍住了不停顫動的腮幫子,夜色中,魏汐月瞧見對面的神射手肩膀也在微微抖動,似乎正在笑。
要不是場合不對,魏汐月也真想好好地笑一笑。
真沒想到,她魏汐月竟然會成了人人爭搶的香餑餑。
“笑笑笑!笑個屁!再笑,老子把你們的眼珠子都給挖出來!”
獨眼龍怒不可遏,兩隻大板斧頭揮舞得起勁極了,在空中帶起了一連串的“噼啪”聲。
“哥哥,你瞧,這小丫頭的嘴啊,到了哪裡,還是這麼有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