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冷眼掃向那哭喊的婦人,不悅地道:“祭堂之上,怎能如此喧囂,驚擾了亡人該如何是好?死者爲大,親家該知道纔是。”
鳳大夫人的孃家還算不錯,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不過是鳳大老爺的續絃,不需要找個高門貴女,他又是喜歡得很,老夫人就點頭了。
後來得知鳳大夫人這位生母也是續絃,出身卻更低,便有些不樂意。
也是鳳大老爺堅持,不然鳳大夫人就算當續絃也未必能進得了溫國公府這個大門。
如今好了,鳳大夫人剛死,這親家就上門來鬧騰。
雖說沒請多少客人,這麼嚷嚷的門外都能聽見,着實丟了溫國公府的臉面。
老夫人頓時後悔答應鳳大老爺這門親事,鳳大夫人進門後看着乖巧,私底下卻動了不少手腳,是個心大的。
如今人死了,親孃還要來鬧騰一番,簡直就不讓人省心。
婦人低着頭,遮掩面上的憤恨。
老夫人持着身份高,素來看不起她,剛纔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跟什麼髒東西一樣。
婦人深吸了口氣,想到今兒來是替女兒主持公道的,頓時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紅着眼擡頭道:“老夫人要替我家女兒做主,可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
“老大家的是失足落水的,怎麼到親家的嘴裡,倒像是被誰謀害了一樣?”老夫人皺起眉頭,不悅地道:“親家,雖說祭堂上沒什麼外人,但是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也該清楚纔是。若是傳出去,可不就讓人誤會了?”
“我家女兒會水性,就算落水了也沒道理會溺亡。”婦人抓着這一點不放,說什麼都不肯就此罷休。
女兒一死,他們跟溫國公府之間聯繫就要薄弱許多。
就算鳳大老爺是個念舊情的,但是兩三年過後,有了新夫人,哪裡還會想起自己那個可憐的女兒?
到時候,他們百般攀上溫國公府,如今可不就白費心機了?
想到女兒的肚皮是個不爭氣的,嫁過來多少年一兒半女都沒有過,婦人不得不上門來撒潑,跟溫國公府討要公道。
只要溫國公府理虧,她就能敲點什麼好處,不至於沒了女兒,又什麼都失去了。
老夫人這麼大歲數了,自是閱人無數,這婦人的心思,她是一眼就瞧出來了,不由冷笑道:“親家難道沒聽說過,溺亡最多的都是懂水性的?再說夜裡昏黑,老大家的被救上來的時候,腿腳纏了湖水裡的水草,一時之間沒能上來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輕輕嘆了口氣,又道:“我也是當孃親的,知道親生孩子就這麼沒了,一時之間是不願意相信,親家節哀順變纔是。”
話說到這個份上,婦人要是再糾纏不休,那就有些無理取鬧了。
她只得拜祭了女兒,沒看棺木裡的屍身一眼,燒了三炷香就帶着丫鬟婆子走了。
蘇懷雲看得真切,心下嘆氣。
說是爲女兒討回公道,卻連看鳳大婦人最後一眼都不願意,哪裡就是真心的?
估計上門來就是覺得女兒死了,跟溫國
公府不再是以前那麼密切的關係,心裡慌亂,這才鬧騰着想要些好處回去。
誰知道老夫人是個強勢的,硬是三言兩語把人給打發走了?
老夫人領着衆人拜祭後,就說道:“墓地已經收拾好了,等會就派人送棺木去下葬吧。”
鳳大老爺滿臉憔悴,顯然一夜不曾閤眼,眸裡的悲傷是真心實意的。
只是剛纔婦人來鬧,他也沒吭聲,安靜地躲在一旁。
恐怕是不想跟鳳大夫人的孃家人交惡,索性不開口,讓老夫人來擺平了。
聽了老夫人的話,鳳大老爺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母親,不是該挺屍七天,再送去下葬嗎?”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心下不滿,只覺得這個大兒子果真是個榆木腦袋,是個上不了檯面的:“親家都上門來鬧了,誰知道明兒又是誰登門來?到底是姻親一場,我也不想把關係鬧得太僵。早早把老大家的下葬,親家自然也沒理由再上門來鬧了。”
鳳大老爺聽了,不由替親家辯解道:“他們也是因爲女兒突然死了,悲傷過度,這才忍不住上門來討要說法,總歸不是故意的。”
別說老夫人,就是蘇懷雲聽着都忍不住皺眉。
鳳大夫人的孃家人真要關心女兒,就不至於在女兒的祭堂上鬧騰。
死者爲大,他們連亡人都不尊重,更別提是悲傷之類的話了。
也就鳳大老爺堅信如此,實在叫人哭笑不得。
老夫人也懶得繼續跟他解釋,只道:“今兒是個吉日,若是拖上幾天,尤其七天後是大凶之日。你若是想要拖到那個時候下葬,我也不說什麼,不過親家必定會不高興。”
不是在乎親家嗎?那老夫人就把風大夫人的孃家人擡出來,讓鳳大老爺去選擇。
聞言,鳳大老爺猶豫了一會,到底還是偏向自家夫人這一邊:“好吧,兒子這就命人準備,送夫人最後一程。”
他的悲傷是實打實的,原本蘇懷雲還以爲是鳳大老爺下手弄死鳳大夫人,如今倒是不確定了。
難不成是老夫人越過鳳大老爺動的手,鳳大老爺是全然不知情的?
蘇懷雲回去的時候一直琢磨這件事,險些走在路上給絆倒,被鳳乾辰眼明手快地扶住,好笑道:“夫人在想什麼這般入神?”
等回了院子,打發蓮姝和蓮媛去門外守着,她這才慢吞吞把心裡所想說了出來。
鳳乾辰聽了,不以爲然道:“爲夫還以爲夫人想的是我,原來是想着這件事。”
蘇懷雲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問道:“夫君是知道誰動的手腳?”
“自然是老夫人動的手,恐怕大夫人的身邊人也有出力,不然事情不會這麼順利。”老夫人的釘子遍佈整個溫國公府,掌家的蘇懷雲也是能察覺得到的。
這些人平日規規矩矩的,也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只是老夫人一聲令下,他們就成爲老夫人的眼睛和雙手,該稟報什麼,該做什麼,一點都不含糊。
光是想想,就讓蘇懷雲不寒而慄。
這些人就像是老夫人手裡的傀儡,稍微
動一動指尖的絲線,整個溫國公府依舊在她的全盤掌握之中。
不管是誰來掌家,事情總是按照老夫人的預料之中來發展。
蘇懷雲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是老夫人心裡的一顆不錯的棋子?
只是這顆棋子有些不聽話,卻又在老夫人的掌握之中?
她皺了皺眉,想到鳳大夫人是在自己掌家的時候忽然落水死的。
無論自己是不是清白的,府外的人未必會這麼覺得。
這纔是老夫人最可怕的地方,雙手乾乾淨淨的,彷彿不沾一點塵埃和血腥。
可惜所有的事最後都是她在背後一手操縱的,或許老夫人早就想對鳳大夫人下手了,只是沒有適合的機會。
畢竟鳳大老爺小心護着,爲了鳳大夫人甚至願意跟老夫人對着幹。
老夫人不想母子離心,只能按耐不動。
即便是鳳大夫人對鳳乾辰下手,鳳大老爺依舊是護着的。
這回鳳大老爺是惱了,徹底沒再理鳳大夫人,她沒了這個依靠,頓時很快就香消玉殞了。
蘇懷雲的眉頭越皺越緊,鳳乾辰擡手輕輕撫平她額心的皺褶,笑道:“有爲夫在,夫人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總歸是在我掌家的時候出事,若是府外傳出不好的流言,怕是要連累夫君的。”蘇懷雲轉念一想,又好笑道:“老夫人疼愛夫君,這黑鍋指不定只有我一個人來背了。”
老夫人要撇清關係,可不就要把一個人推出來當替罪羔羊?
蘇懷雲的輩分最小,又是跟鳳大夫人十分不融洽。
尤其她是知道鳳大夫人對鳳乾辰動過手,新仇舊恨下來,會對鳳大夫人恨之入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趁着自己掌家來動手,也不是什麼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還有蘇懷雲以前在蘇府的惡名,不管親生父親的死活,她的名聲已經壞得不能更壞了。
再添一條,又有什麼關係?
蘇懷雲頓時釋然,嘴角含着一絲譏諷的笑容:“恐怕沒多久,外頭就得給我冠上惡女的名頭。夫君娶了一個惡女,就算老夫人百般維護,這名聲恐怕也要不好了。”
鳳乾辰的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惡女也好,不是惡女也好,總歸是我的夫人而已。”
聞言,蘇懷雲依偎在他的懷裡,聽着鳳乾辰手臂攬緊自己在耳邊輕聲說道:“夫人只管放手去做,我就在夫人的身後。若是累了,可以向後靠在我懷裡。若是懶了倦了,爲夫也願意爲夫人代勞。”
她心裡一暖,回頭看向鳳乾辰道:“我想跟夫君借墨言一用。”
“怎麼,夫人已經想好對策了?”鳳乾辰低下頭,蹭了蹭她的臉頰,把蘇懷雲蹭得臉頰微紅,還有點癢。
“既然老夫人已經想把我當作棄棋擡出去做靶子,我也不該坐以待斃。”蘇懷雲笑笑,又道:“只是這樣一來,溫國公府的名聲恐怕就要盡毀了,夫君別心疼纔是。”
鳳乾辰不在意地道:“無妨,這個從根子上就爛了的溫國公府,毀了便毀了,根本不該再繼續留下來礙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