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同樂村落、凌霄閣、影の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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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郅支城下,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火光,整個草原似乎都燃燒起來。
激戰半天,又到晚飯時間,無論敵我都得進食補充,這些星星點點的火光,近半是烤肉篝火。
既使是草原牧民,也不可能頓頓有肉,尤其是那些奴隸,能得根帶筋膜的骨頭,就是額外恩賞了。
不過這一夜,遠征軍正副兩位統帥親自下令,並令巡卒於各營宣揚:“今日之戰,人人出力,今夜之食,人人有麋。飽食之後,再接再厲,攻破郅支,財帛任取。”
天大地大,利益最大。能刺激漢軍士卒及諸國胡卒的,莫過於此。一時間,郅支城下,盡是興奮的嗷嗷嚎叫,連草原狼都被這聲音嚇得不敢嗥叫。
今夜有月,半圓,在整個草原數萬人都低頭望着湯鍋與滋滋滴油的豐盛食物時,只有寥寥數人,仰望着天空。
望樓之上,一身征塵的郭習來不及回帳摘盔卸甲,向兩位主官稟報了包圍郅支城的情況:“左校胡兵三千人堵住西門,右校胡兵三千人馬截斷了南門,而北門,則由中校三千步卒封堵,還有二千步騎守住都賴水上游淺水處。郅支若突圍,這是最有可能的方向。”
西征軍共分六校,郭習指揮左中右三校,堵塞三門。而另三校除留一校護衛大本營之外,兩校堵正東門,以絕匈奴孤注一擲,正面攻擊大本營。
陳湯收回目光,轉身頷首:“有勞郭校尉了,郅支若選擇往此方向突圍,只怕會有一個大大的驚喜在等着他。”由於在軍營之地,並且是談公事,所以陳湯沒有稱呼郭習的字,而是以官銜相稱。
“驚喜?”郭習有些不確定道,“莫非是犀月部?”。
甘延壽向北指了指:“不止犀月,還有堅昆。”
郭習恍然,沒錯,他們可不止這幾萬聯軍,還有好幾着暗棋哩。
“郅支會不會突圍,還得看我們是否能毀掉這座木樓。”陳湯目光再次轉到郅支城的方向,那一圈環繞大半城池的木樓,是攻佔郅支城首要擊破的目標。
郭習自信滿滿道:“我軍出其不意,兵臨城下,匈奴人來不及爲木樓做防護,可以火攻破之。”
郅支外城這木樓雖然蠻有特點,也有相當防禦功能,但最大的弱點就是怕火攻。通常可以用糊溼泥的方式,對木樓進行防火,但郅支外城這木樓面積實在太寬了,而且西征軍又來得如此突然,根本沒給匈奴人準備時間。結果木樓結構盡數果露在聯軍眼皮子底下,而且,這還是天乾物燥的八月底……
甘延壽點頭:“儘可能多收集油脂,多處設火點,不點則已,一點必燎原,令敵救無可救。”
郭習頷首,深以爲然。
陳湯向天邊半圓的月亮一指:“據說匈奴人常於滿月出擊,今夜月不滿,不知郅支當做何處置?”
這時剛晉升軍侯假丞的杜勳壯着膽子接話:“我若是郅支,必燒骨占卜。”
衆人皆笑,的確,按匈奴的習俗,這會郅支必請巫祝燒牛骨占卜,以做決斷。
笑聲中,傳來衛士稟報聲:“晚食已就緒,溫宿國輔國侯請四位貴人前去啖飲。”
“四位?”郭習環顧一圈,只有三人啊,總不會是這新晉的軍侯假丞杜勳吧。
“沒錯,是四位。”陳湯笑着左顧右盼,“呃,張議曹張公子不見吶。”
杜勳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壓根就沒往自身想,向下方寨牆某處一指:“在那。”
杜勳不愧是弩手出身,眼力了得,他所指的人,也正在望月。
張放在黃昏時就登上營寨木牆,密切關注聯軍圍城行動,間或還用筆冊記錄什麼,直至整個行動結束。傍晚來臨後,他就一直負手遙望,久久無語。
良久,在木牆階梯入口警戒的韓駿忍不住發問:“公子是否想起那烽燧之夜?”
張放緩緩回頭,雙瞳映着簇簇火光,明亮異常:“是啊,那一夜的月色,不也差不多麼?”
韓氏兄弟互望一眼,默默點頭。那幾個夜晚,是他們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日子,曾一度以爲,那時的圓月,將會是他們最後一次看到月圓。沒想到,他們非但看到無數次月虧月滿,還看到了當初莫頓要以他們的人頭來獻媚的匈奴單于的末日。
遙想一年之前,他們還是從未踏足山野五十里的懵懂少年;而一年之後,竟身處數萬裡之西極絕域,投身到一場曠古爍今的大戰之中。當真如做夢一般……
張放又何嘗不是如此?區別只在於,他是主動投身入這股洪流當中,他明白自己所走的每一步。而韓氏兄弟、渠良、青琰、石牛以及諸府衛則是被動跟隨,而他們的人生與閱歷,也就是在這看似無可選擇的追隨中,漸漸豐富起來……
想起那段生死時日,張放就想到那個幾乎終結了他的穿越之旅的鞮汗部骨都侯,目光彷彿透入城中:“不知那莫頓在不在城裡,若在就好玩了。”
“這個混蛋若在,我一定要親手劈了他。”一提此人,韓重就氣不打一處來。
“獸困籠城,這一戰會很快結束,比所有人預料都快。”張放十指輪流輕叩寨牆,沉吟道,“你們若要功勳賞賜,今夜及明日就是最後機會,就算殺不了莫頓,也能斬下幾個胡奴首級,再獲賞爵。你們意下如何?要不要我去找甘都護爲你們請戰?”
韓氏兄弟、石牛、宗巴、渠良互相看了看,前者都有些躍躍欲試,後者卻道:“我一個瘸子,也不奢求什麼功勳,只想守護公子就好。”
寨牆下擔任警戒的鄧展、陶晟等府衛也道:“我們的職責是護衛少主,若有敵來犯,則取其首級,並獲功勳,除此未敢他求。”
張放笑着搖頭:“我未曾白來一遭,你們就甘心白來一趟?”
諸隨從俱無語,只有呼吸愈發沉重。
張放輕輕一拍寨欄:“就這麼定了,我爲諸位請戰。至於我的安全——身在大營,與甘都護、陳校尉共處一帳,你們還有何可擔心?”
忽見宗巴向前一指:“看,城下有火光!啊,兩處、三處、五處……越來越多了。”
張放回望,果然見到木樓處處有火光冒出,當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諸位的機會來了。我只希望,你們所有人都能獲取最大功勳,並且——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