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石榮打着哈哈,“沒、沒錯,這仲秋之季,桂花飄香,香風滿長安,君侯是循着這香風而來吧。”
張放淡淡一笑,不置一詞,擡腿就往府裡走。而身爲主人的石榮,只得忐忑地跟在後頭。二人一前一後,一個玉樹臨風,一個猥瑣粗鄙,看上去就像主人領着家奴。
彪解不離主人左右,渠良卻並不跟進,而是輕揮長鞭,駛離石府。一拐出尚冠裡前待坊門,渠良立即快馬加鞭,向富平侯府所在的戚里奔去。
進入正堂,奉上酒食果品,石榮便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張放閒扯。
張放眼角餘光掃過,但見堂下有侍僮,廓外有侍者,多是孔武有力,心下冷笑,以爲這樣就算安全了麼。不動聲色從袖裡取出一物,攥在拳中,慢慢伸出,微笑道:“我這有一樣奇物,石公子見多識廣,幫忙品鑑一番如何?”
石榮的注意力很自然被吸引,盯住張放的拳頭,好奇道:“不知是何奇物?”
張放五指一張,一件亮閃閃的東西垂落,卻是一枚晶瑩剔透的貓眼。貓眼上端還連着一串銀鏈,銀鏈晃動,貓眼寶石也隨之左右搖晃如鐘擺。
石榮因爲心裡有鬼,神思不屬,心神一分,只看一眼,眼神就深深陷了進去。似乎聽到張放問了句什麼,自己下意識回答一句,然後就見張放笑着點頭說聲“多謝”,雙掌一拍。
石榮只覺腦袋嗡地一響,頓時回過神來——方纔那感覺,就像犯困的時候,無意識打了個盹。整個過程非常短暫,似乎只是呼吸之間的事。
石榮回過神,下意識打了個哈欠,看來昨夜一夜五次狼,有點過了……
等石榮定神再看時,張放早已收好寶石,站起身,道:“放自回長安以來,首次到府上拜望。久聞石府景緻怡人,一花一木,皆獨具匠心,不知今日放可有幸遊賞?”
石榮縱然心裡有鬼,又焉能說“不”?
於是二人並行,向石府後院花園行去,跟在身後的,除了彪解這個新門客,還有一串石府門客。
石榮本想就讓這位不速之客在後院花園裡轉轉,然後尋一亭榭坐下,上酒食,旁敲側擊一番,看看對方是何來意。沒料想,這位自稱首次登門的富平侯,竟然駕輕就熟徑直朝一個方向走,半點不停留。他這個主人,反倒像個客人,被這反客爲主的傢伙牽着鼻子走……
石榮終於發覺不對勁了,停下腳步,叫道:“君侯,君侯,不能再往前了,前面沒景緻!”
“不會吧?我怎麼聞到香風就從前面傳來呢?”張放頭也不會,負手疾行,越走越快。而彪解也緊緊跟隨。正好前面有個轉彎,主僕二人,轉瞬間就消失於眼前。
石榮愣了足足三秒,他就是頭豬此刻也明白事情不對勁了,怒喝一聲:“快追!”一行人吭哧哧快步穿行於花樹間。
石榮抹汗急追,百思不解,怎麼這張放對自家後院比自己還熟?還有,張放那股子篤定勁,似乎肯定前方有什麼……難不成,他知道了什麼?石榮想到這裡,一頭熱汗竟轉成冷汗……
前方數十步之外,彪解有着同樣的困惑,身爲門客,他有責任向主人提出質疑:“君侯如何能確定,那位小歌姬被囚在此處?”
張放腳步不停,笑道:“一是我對這裡熟悉;二嘛,有個人給了我絕對可靠的消息。”
張放對石府建築佈局早有研究,畢竟是第一潛在威脅嘛。以他恐怖的記憶力,看一遍就記得七七八八,看幾遍再不會忘。他知道自己早晚會造訪石府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這麼突然。事實證明,他沒白做功課。
彪解是第一天跟張放,當然不知道這看起來很厲害的少年主人是否另有內應,一聽主人這麼說,便不再多言,只管加快腳步。
轉眼間,前方路已盡,一堵老牆,一扇老舊的木門出現在眼前。
“彪解,踹門!”
在張放的喝令下,彪解不假思索縱身飛起,藉助衝勢與自重,兇狠一腳,木門轟然坍塌。身後十餘步外,緊追不捨的石榮一夥看到這一幕,臉都綠了。
騰起的煙塵還未消盡,彪解一頭衝進去,陡然勁風襲面,一根凌厲的長鞭當頭抽來。
彪解在衝進門時就已有所防備,迅速擡臂格擋,鞭梢繞臂數匝,猛然向後拉扯。先前這一下就曾將宜主扯翻倒地,但彪解可不是嬌滴滴的宜主可比,雖然被扯了個踉蹌,但很快扎馬立定,反手抓住長鞭,與對手較起勁來。
突然一陣勁風從身側襲過,但見那儒雅的主人已化身劍客,匕首一揮削斷長鞭,風一樣撞進那老媼懷裡,執匕的手快如閃電,疾如密雨連刺五六下,飛快退開立定。
老媼捂着胸腹,滿面痛苦,怨毒盯住張放,喉嚨咯咯有聲,卻說不出半句,慢慢撲倒,身下滲出一灘血。
彪解倒抽一口涼氣——這位主人,簡直比自己還像刺客!
石榮與衆門客衝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無不目瞪口呆。
張放執匕的手輕輕一甩,血珠如串飛灑,匕首恢復清亮,滴血不沾。張放收刃入袖,冷冷掃向石榮:“區區一個賤婦,竟然敢執兇器襲擊本侯。本侯替石公子料理這禍害,舉手之勞,不用謝!”
石榮就算心裡再有鬼,也被張放這一連串囂張行爲撩撥得七竅生煙:“張少子,你……欺人太甚!”
石府衆門客也慢慢散開,但並不是包圍張放、彪解,而是把石榮圍護起來,每個門客臉上都寫着驚懼、凝重。他們對地上死蛇般的魯媼再清楚不過,這老媼雖說上了年紀,卻絕對是個扎手貨,單對單放對,沒誰敢說能打得過她。沒想到,竟然被這一臉無害笑容的少年君侯瞬息幹掉……
張放半句廢話都欠奉,目光落在那間禁室的大銅鎖上,頓了頓,道:“彪解,取鑰匙。”
鑰匙就在魯媼的腰間。
彪解彎腰摘下鑰匙,走向禁室,整個過程,沒人敢阻攔——確切的說,是任何一個想動的石府門客,都被張放冷冽的目光牢牢鎖定,如無形禁錮。令人興起但有異動,必橫死當場的明悟。
當彪解將鑰匙插入鎖芯,正要擰開的當口,一個尖銳得令人起雞皮疙瘩、使人聯想起響尾蛇的聲音響起:“富平侯,三思而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