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破滄桑、不飛de鳥及諸位書友支持,本書已上強推,週末上架,本月將持續兩更,以表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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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湯、甘延壽拿着馬蹄鐵,心滿意足離去。暗影中的張放輕籲一口氣:“能幫的我已經幫了,希望能有更好的結果吧。”
青琰掀簾而入,跪坐請示:“公子,是否歇息?”
張放搖搖頭:“明日就要進入烏孫地界了,赤谷城距此不過三百里,這也是郅支勢力輻射的邊緣。今後想必會是多事之秋,很難安下心了,還是一次性解決吧。熄一盞燈,把阿里穆與宗巴叫來。”
青琰垂首應喏,移步上前,吹滅一盞燈,帳內頓時爲之一暗,青琰緩緩退出。
不一會,阿里穆來了。而宗巴則在蒲類前部的營盤那邊,與故舊敘話,一時未歸,石牛已經去找他了。
當阿里穆來到張放帳前,在韓駿的示意下掀開簾子時,眼裡掠過一絲茫然。他記得這已是行軍以來,第三次在夤夜接到這位張公子的傳見了。前兩次也是在晚間,至於談了些什麼……很奇怪,他一點都記不起來。
阿里穆自認記性很好,心思也很活絡,在二十多年的行商生涯中,他從來沒有算錯過一個銀幣或銅板。可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無論他怎麼回憶,就是想不起前兩次會面這位張公子究竟說了什麼,還有自己說了什麼……有鑑於此,他對這次會面,心下惴惴。
阿里穆正躊躇間,帳內傳來一個淡淡地聲音:“阿里穆來了是吧,進來吧。”
聲音一入耳,阿里穆就像着了魔,應聲而入。厚厚的帳簾垂下,隔斷了一切……
盞茶之後,在“張議曹”的氈帳裡,呈現一番神秘氣氛。
燈光幽邃,光暈昏黃,朱漆短案被暈染成暗褐,而案後只見一模糊輪廓,莫說面目,哪怕近在咫尺,身形都模糊不清。
大半光亮都照在阿里穆的臉上。他的表情很奇怪:呆滯、麻木、毫無生氣,兩隻眼珠也是凝固空洞,好像一個瞎子,又好像在夢遊。
阿里穆當然沒有瞎,不過在這一刻,他與瞎了也沒兩樣。
氈帳沉寂安靜,只有一個飄忽不定、似從漆黑深洞裡發出的聲音:“阿里穆,我是你最親近的朋友,我的忠告,你一定要記住。這樣,你的心才得安寧。”
“是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我願一切照辦。”阿里穆的聲音,也是那樣的空洞麻木,宛如夢遊。
“很好,阿里穆,如果有人向你提起雷炮、雷火、天雷等等這一類字眼。你會很難受,噁心、反胃、虛脫,整個腦袋似乎要爆裂……就好像宿醉之後,清晨醒來第一感覺——你有過那樣的感受麼?”
“我……有過……”隨着這個帶着說不出的奇異聲音的誘導,阿里穆的表情也變得難受起來。他張大嘴,額頭直冒冷汗,兩隻眼珠凸出,顫抖的手用力按壓胸口,不停乾嘔,嘴裡嗬嗬有聲,像離水的魚,彷彿下一秒就要斷氣。
“放鬆、放鬆,慢慢呼吸……對,就是這樣,就是這種感覺。只要你說到,甚至聽到這些字眼,就會出現這樣的感覺,你一定不會喜歡……”
“是、是的,我不喜歡……我、很、難、受……”
“還有,馬鞍、馬鐙,這些東西你也不要去想,想太多,頭會痛,很痛,痛到爆炸……”
“我不想,想了會頭痛。”阿里穆抱着頭,臉肌抽搐,顯得十分痛苦。但令人驚悚的是,他嘴時吐出的話語,卻與表情完全剝離,腔調沒有半點起伏,毫無感情色彩,彷彿夢遊一般。
不用說,這正是張放在給阿里穆洗腦,或者說,是“種心蠱”。
當一個人處在被催眠狀態,反覆接受同一暗示與誘導,他在心裡就會不斷強化這種暗示。如果時間足夠久,誘導足夠強,將會在心理上形成一個“禁區”。任何觸及這個禁區的語言或行動,都會引起強烈不適反應,嚴重的,甚至會出現過激行爲。
就像在心裡種下一枚蠱,平日飲食起居如常,而一旦出現任何有意無意的試探,都將會引發劇烈反彈。
當然,這種近乎於埋“定時炸彈”的誘導,不是等閒催眠師能玩得轉的。大多數時候,他們頂多只能做到“埋一個小炮仗”,而且還常常是“啞炮”。而張放所做的,已近乎於巫術。當然,這種可怕的巫術,其實有着心理學基礎,張放只是將其發揮到極致而已。
阿里穆是胡商,他終究還是要回到他的故鄉,繼續行商。他目睹了雷炮之利,炸藥之威,他看到了馬鞍之便,也看到了馬鐙之奇。他非常明白,這些新奇事物意味着什麼。張放相信,如果不採取一定措施,一旦這個胡商離開他的視線,泄密在所難免。
馬鞍與馬鐙,經過這次多國聯合行軍,早晚會泄露,但張放要把這種擴散方式與進度儘量降至最低——最起碼要打完這一場。至於火藥,對於一個精明的商人而言,誰也不敢確定他從中看出了什麼。所以,不管他看到或猜到什麼,張放都要將之從其腦海裡抹去。
張放種“心蠱”,不僅侷限於阿里穆一人,他身邊的所有人,但凡能接觸到火藥原料的,都接受了他的“訓誡”,而且不止一次。
張放並不懷疑他身邊人的忠誠,但你不能把一切寄託在所謂的忠誠上,人心,是最不可測的,就算是心理大師也不敢說能測出這個。忠誠不是永遠的,更不是絕對的。更何況,有的時候,並不是這個人忠誠與否的問題,而是他身邊親近的人的問題——否則這世上又怎會有“間諜”這種生物?
堡壘最易從內部攻破,而張放要在此之前,給他的手下築起一道心牆,把一切不可控因素,盡數隔絕!
張放的聲音繼續響起:“阿里穆,記住我說的每一個字,把它刻入你的腦髓裡。無論清醒、昏睡、吃食還是如廁,甚至在與你的妻妾歡好時,都不要忘記——忘記,就意味着痛苦。”
“是,我會牢記每一個字,無論清醒、昏睡、吃食、如廁還是與妻妾女奴歡好……”
又過了半晌,阿里穆躬身退出氈帳,除了神情有點恍惚,一切如常。
少頃,氈帳裡傳來一絲略帶疲乏、厭倦的聲音:“宗巴。”
“是,主人,宗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