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冷飯頭、風微、雨希寄情、紫電☆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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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張放就帶着初六前往尚冠裡前街王邸賠罪。
駕車的馭手換成了鄧展,車副是獨眼宗巴。初六、阿羆各執兵刃傍車而行。這兩人一個遠射過人,一個近戰無敵,有此二人保駕,若再來刺客,不管是遠狙還是近刺,都只有一個下場——死!
尚冠裡在未央宮正東,出門舉頭就可望見未央宮牆,東面是京兆尹寺,北面則是京畿重地武庫。能住在這種地方的,自然非權貴莫屬。事實上,長安權貴居所,向來以戚里第一,尚冠裡第二,能在此地有一處宅第,都不是等閒人物。
身爲王家老六的王立,只掛了個“中郎”的名頭,領着不到五百石(中郎爲比六百石,實不足五百石)的俸祿,並無實職,只是一清貴閒官。只不過這個閒官的後臺太硬,就連京兆尹都要讓他三分。
張放坐在車裡,手裡握着一卷資料,專注而認真地看着,一雙雪亮的劍眉微微蹙起。
他手裡拿着的是王立的資料,是鄧展匆忙收集的,雖然失之倉促,談不上齊全,但僅僅這些,已令張放爲之皺眉。王家兄弟很多,有身居高位的,如任衛尉的陽平侯、老大王鳳。還有母儀天下的,那便是皇后王政君;亦不乏品性孤高的,如老二王曼,不當官,不任職,隱居北地,甚少與家裡幾個大富大貴的兄弟姊妹來往。
當然,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有好的,就有賴的——王立,就是賴的。
出入煙花,頻上章臺,鬥雞走馬,奪產侵地。京兆尹寺每年都會接到不下十起有關王立不法行徑的訴狀,結果不是受害人自己撤訴,就是大事化小,最後不了了之。
其實說到不法,長安諸多權貴,朝堂袞袞諸公,幾乎沒有哪個屁股是乾淨的。只是人家掌握分寸,顧及名聲,知道收斂,不似王立這般張揚,肆無忌憚。而這也是王立始終未能獲實職朝爲官的原因。
王立的名聲很差,他乾的惡事,很容易就能收集到。當然,多是長安灑肆茶餘飯後的談資,真要查是查不出實據的,但此人風評之差,可見一斑。
這樣一個人,卻是張放回長安後,所拜訪的第一人。如果可以選擇,張放也不想跟這人打交道,但事情來了,他也不會迴避。面對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應對手段,王立這類人,後世很常見,典型的官二代,而且還是很囂張那種。
張放在後世沒有與官二代打交道的經驗,不過不要緊,他現在也是官n代,大家處在同一階層,王立賴以欺人的“勢”,對他無效。扒下了這層虎皮,他所要對付的,或許只是一個加強版的石榮罷了。
思慮間,馬車一停,傳來鄧展的聲音:“家主,王邸已至。”
張放竹卷一合,剛鑽出車簾,王邸突然中門大開,兩排錦衣華服的僮僕分列大門階梯兩側,隨着一陣絲竹之聲響起,傳來一個有些尖細、頗爲刺耳的大笑:“富平侯光臨敝舍,當真是蓬壁生輝,有失遠迎,尚請恕罪。哈哈哈哈!”
隨着笑聲,中門出現一前一後兩人,合袖向從馬車下來的張放行禮。
前面那人,年約三十五六,頭戴二樑冠,以黃絛繫於頜下,五官端正,膚白鬚黑,一襲織錦深衣,手裡把玩一柄白玉如意,一看便知官宦世家中人。稍後那人,則是與張放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前額還覆着劉海,頭戴幘巾,額圓面方,身體壯實,與前者有幾分相似,看來是父子。
“前面就是王中郎。”鄧展低聲提示。
“後面那小兒就是王柱。”初六一眼就認出對頭,立即提醒。
這就是王立,看不出啊。張放含笑回禮:“王中郎太客氣,只是在下未曾襲爵,富平侯云云,愧不敢當。”
“早晚的事,早晚的事。”王立哈哈大笑着迎向張放,伸手欲挽,以示親熱。
張放並未伸手,微笑着堅持:“未封不得稱侯,放不敢逾制。”
王立笑容有些僵,笑聲一歇,正想說什麼,驀覺袖子被扯了扯,傳來兒子的低語:“就是傍車右的那個胡人崽子。”
王立目光飛快朝初六一掃,眼神陰鷙,鼻孔冷嗤一聲,轉到張放時立即換上笑臉,側身肅手:“請。”
王邸的正堂,當然不是誰都能進的,除了張放與王氏父子面對面跪坐於堂上軟席,餘人皆侍立於階下。
王立先表達了對共侯的哀思,再令其子向張放請罪。王立到底是官宦出身,表面工夫做得不差。
張放同樣也向王立致歉,只道疏於管束,以至僮僕傷人。
王立連連擺手,笑呵呵道:“胡奴性蠻,不易約束,須怪不得少君,何須如此多禮,親自送人上門。呵呵呵呵……”
張放扭頭示意初六出列,伏跪於階下,道:“此人雖出身烏丹支離,卻並非胡兒,實乃漢種。”
王立撫掌笑道:“哦,是麼?如此更好。”
更好什麼?他沒說,相信面前這位少君自會明白。
張放明白是明白,卻並不打算按王立預想的套路出牌,他扭頭淡然道:“初六,你可知自己犯了何事?”
初六昂然道:“初六於富平侯府,誤傷王氏家奴。”
“既如此,還不快向中郎謝罪!”
初六頓首道:“初六一時失手,誤傷貴僕,請中郎懲處。”
王立看都不看初六一眼,仍笑對張放:“上回我也有個家奴,在恩平侯府與其僕爭執,回來後我就直接杖斷其雙足,讓人擡到恩平侯府請罪,這纔沒讓長安諸公笑話。”
張放淡笑:“是麼,看來貴府家奴很喜歡到他人府上鬧事啊。”
王立這才醒覺失言,授人以柄,一時不知說什麼,打了個哈哈:“此一時,彼一時,此次是家奴護主,並非鬧事……”
張放立即截斷王立話話,肅然道:“中郎的意思是說,令公子在我府上有性命之憂了?如此指責,放擔當不起啊!”
“立絕無此意。”王立嚇了一跳,他可不敢擔這樣的嚴重指責,急切之下,也不弄玄虛了,直接亮底牌,“此事純屬家奴相爭,不涉其他,少君切勿多心,只要施以薄懲就好。”
張放挑眉道:“然則中郎意欲如何‘薄懲’呢?”
王立把玩着玉如意,笑而不語。
王柱忍不住發言:“我家僮僕傷三人,一傷足,一穿臂,一貫耳,傷得不輕還破了相,少君這傷人的家奴總不能囫圇吧?”
王立訓斥兒子幾句,什麼“大人在此,不得胡言”,什麼“少君雖少,卻有共侯之風,自然知如何處置,何需你這豎子置喙”云云。雖是訓兒子,卻句句有所指。
看着這對分別唱紅臉與白臉的父子,張放突然說了一句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