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別莊校場,兩個戴着面盔的少年手持八尺長棍,躬身弓足,相對而立。長棍頂端包裹灰布,沾着白灰,一看便知是實戰訓練。
隨着仲裁韓重一聲大喝:“進擊。”
兩根長棍飛快接近、對攻——吭吭吭吭!爆豆也似數聲撞擊,人影交錯,一個少年仰面跌倒。待少年爬起來時,左胸有一明顯白點。
得勝少年收棍柱地,並腿直立,等待下一個命令。
校場涼棚下觀戰的張放點點頭:“陣戰。”
韓重換上一面三角紅旗,舉手一揮,九名少年出列,與那得勝少年並肩,並戴上面盔。隨後又有十名少年出列,戴盔持棍,面面相對。
“進擊!”
校場上頓時鏗鏘之時大作,人影翻騰,煙塵瀰漫。不斷有人倒地,棍棒或跌落或挑飛。短短數十息,勝負已分,一方全滅,一方尚餘四人。
“甲隊勝。”韓重大聲宣佈結果。
張放讓勝利一方近前,他注意到先前單挑時那得勝少年也在其中,渾身上下只在左臂外側有一道白色劃痕,可見身手相當不錯。
侍立在張放身側的韓駿大聲道:“晉見家主,除下頭罩。”
頭盔摘下,露出一張張滿是汗漬的年輕面孔,有些面孔看上去比張放還小。
張放問那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得勝青年道:“叫什麼?何方人氏?”
“劉楓、河東解縣人。”
“居然是劉氏,可與皇室有淵源?”
“回家主的話,家祖曾在中山靖王府爲丞,被賜劉姓。”
“原來如此。”張放點點頭,道,“看你的身手,不像只訓練了一年的樣子,以前有練過?”
劉楓頓首道:“家父遊俠四方,自有傳承,更得甘侯指點,日有增益。”
韓駿也在一旁幫腔:“劉楓身手精強,沉穩有度,乃扈衛隊之長。”
張放不怎麼管扈衛隊的事,把事情吩咐下去,自有人做事,他只要結果,不管過程。當下勉勵一番,讓劉楓等歸隊。
接下來是弓弩遠射。弩是管制兵器,不過只用射程最近的一石擘張練習弩的話,打個擦邊球還是可以的。扈衛隊少年們射擊成績還算不錯,自然遠不能與初六這教練相比,不過能在短短一年內有這成績也算不錯了。
初六還帶着四個得意弟子表演了馳射之技,箭箭中靶,贏得少年們陣陣喝彩。
馳射是一種高難度的技術,半年時間,堪堪只夠少年們學會騎馬,根本不可能學到馳射。只有其中四個少年有騎術及射箭基礎,在初六夾磨之下,半年苦訓,纔有如今模樣。
張放也知道,這事急不得,就算是他自個,騎術秒殺京城諸少,箭術也可圈可點,但兩樣一結合,卻未必比得上這幾個少年。
與少年們的堂堂之陣相比,青琰帶領的女扈衛的演練,走的就是技巧路線。女扈衛們同樣是十來歲的少女,個個手持雙匕,貼身搏殺,抹喉、削腕、戳心、刺目……招招狠毒,令人心驚肉跳。
張放很是懷疑,就算戴着金屬皮革防護頭盔,穿着防護皮革背心,用的是木匕首。這麼兇狠的打法,也要落得一身青紫……
視察完畢,張放還算滿意,這支少年扈衛隊整整訓練了一年,什麼都不幹,光是訓練,一切按職業軍隊的標準。先後糜費數十萬錢,總算是有點模樣了。
不過目前這支少年扈衛隊還派不上用場,考慮到他們將來的用武之地是塞外,張放特別強調,每個人的騎術都要過關——不要求人人都擅騎射,但所有隊員的騎術一定要達標。怎樣纔算達標?就是要比他這個主人強。如果比主人弱,誰保護誰啊?
屈指算算,至少還有一年時間富餘。
張放丟下一句話:“給我往死裡練!採取末位懲罰制——最後一名,給全隊洗靴子。”
韓氏兄弟及初六等人聽得頭皮發麻,一天訓練下來,那靴子是什麼味他們最清楚不過,那酸爽……這命令一下,估計這幫小子訓練要瘋。
視察完訓練,張放進入後山,這裡有一個很大的山洞,冬暖夏涼,氣溫宜人。張放當然不是來納涼,而是檢查火藥儲備情況。
朝廷那邊早已得到火藥配方,也進行了研製,但因爲當時張放還在守制,無法親臨指導,結果悲劇了。火藥發生爆炸,當場炸死一人、傷三人,這受傷的三人中,又有一人傷重不治。
這件事引發一定的恐慌,負責製造火藥的將作大匠上表請罪。更有司隸彈劾富平侯,認爲其所獻不詳,應治其罪。幸好當時張放還在守制,加上甘延壽、陳湯上書爲之辯,元帝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對外甥下手,下詔暫停研製。於是,此事不了了之。
據張放所知,到目前爲止,朝廷還沒有一件真正的火藥武器。
“還是太平太久了啊。”張放除了感嘆,也沒辦法。他再清楚不過,武器的催化劑是戰爭,沒有戰爭的倒逼,說破天也難得到預期響應。
張放其實可以拿出自制的火藥武器,讓大漢君臣開開眼界,讓他們認識到這是戰爭利器。但經過考慮,他不想冒這個險——只不過獻個配方,就差點被治罪,要是真把這大殺器展示於天子眼前,會不會在事後被彈劾意圖不軌?別忘了,眼下當權的兩漢第一權閹,那可是個能用舌頭殺人於無形的傢伙。
朝廷放棄研究,張放卻不會放棄,他不但囤積海量原料,製造大量炸藥,還不斷研究改進。他今天視察扈衛隊只是順便,主要目的,其實是火藥改良有眉目了。
一進入山道,便見一個四旬左右,又黑又瘦,臉上手上皺紋很深的男子趨步近前,恭聲道:“紀孟見過家主。”
紀孟就是青琰那個當鹽隸的兄長,耆老之子。與青琰這個義女不同,這是耆老的親兒子。所以兄妹並不同姓,年紀差距也大,樣貌更是沒有半分相似。其實紀孟不過三十出頭,只是長年的艱苦生活,使他看上去顯得老態罷了。
張放對耆老有復仇之德,對青琰有收留之恩,更不用說改變了紀孟的整個悲苦生涯。這一切,令紀孟的忠誠不亞於妹妹。經過考察,張放安排他進入火藥工坊。
也許是常年跟礦物打交道的關係,紀孟對火藥非常感興趣,在工作中也慢慢展現了他的天分。
“家主,上回你提到的顆粒之法,經過數月摸索,已有眉目。”紀孟興奮得直搓手,“我們已製出第一批,故稟報家主,沒想到家主親臨,當真是……嘿嘿……”
火藥由粉末變顆粒,絕對是一次質的飛躍,張放急於看成果,不容紀孟多客套,直接下令試驗。
衆人來到一片開闊地,散開兩邊,看到紀孟拿出一根長約三尺的竹筒,剖成兩半,疏通節頭,平置於地,略微墊高,使之傾斜。然後,先將半斤灰黑色的粉末狀火藥倒在一半竹片上,再將同等量的米粒狀顆粒火藥倒在另一半竹片上。之後,分別插上引線,退到安全距離。
紀孟手持火炭,以目請示,看到家主點頭,分別引燃兩根引線。
火花嗤嗤直閃,很快燒到盡頭,這時驚人的一幕出現了:顆粒火藥轟地一下輕響,不過眨幾下眼的工夫就從頭燒到尾,三尺距離,也就一兩個呼吸的事。如此高速的燃速,當真令人震撼。反觀粉末狀火藥,卻在不緊不慢嗤嗤燃燒,足足過了五六息,才燃燒殆盡……
圍觀諸扈從,儘管並不明白燃速越快,單位時間內釋放能量越大的原理,但這種直觀而明顯的對比,不難判斷孰優孰劣。
張放深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我們終於能製造真正的雷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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