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 你有聽我說話嗎?”連橫回到京城之後,早朝並沒有拉下。只不過他只要下了早朝,就待在國師塔不肯走。
原本連縱考慮到沁陽王殿下才從邊關回來, 舟車勞頓不說, 單是在大蠻的遭遇, 就足以讓他耗盡心神, 就不讓連橫立刻迴歸朝堂了。
“我就覺得是皇兄瞎擔心。”面對皇帝陛下的憂慮, 連橫卻顯得有些不甚在意,“我堂堂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怕這些?”
“別說一個大蠻智者了, 就算來一打我也不怕!”“大言不慚”的沁陽王殿下排着胸脯吹噓,卻發現他的聽衆的心思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皇嫂!”連橫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藉此來喚回顧放的神智。
“啊?哦。”顧放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地回過神來, 他捏緊手中雖然攤開卻沒有看一字一句的書冊, 睫毛微顫,“殿下, 說得是。”
“皇嫂,我怎麼覺得從來邊關回來之後,你一直好像有心事?”連橫撩起衣襬隨意找了一個凳子坐下,他一邊替自己斟茶,一邊詢問, “你和我說說吧, 我也好替你參謀參謀。”
顧放聞言, 沒有立刻開口。他斟酌了很久之後, 才緩慢地和連橫說道:“我總覺得, 陛下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但是……”他皺起眉頭,“只要我和他提起, 他就把話題岔開。”
顧放回到京城之後,和連縱可以說是小別勝新歡,時常待在一起不分開。可是每每張浦來到國師塔向連縱稟告一些事情的時候,連縱卻會避開顧放。
事後,每當顧放問起,連縱也總是笑眯眯地岔開話題,然後將顧放的心思引到別的事情上。等顧放再想起來時,連縱便會用無辜又充滿了寵溺的眼神看着顧放,讓顧放一句話也說不出,就陷入了皇帝陛下的溫柔之中。
這也是最讓顧放懊惱的地方。幾日下來,他竟有些鬱結凝匯在心口,不上不下地讓他心煩。
連橫在聽完了顧放的話之後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一滯,他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腦門,連忙說道:“瞧我的記性!我竟然忘了和你說了。我在我們回來那日在宮裡逛了一圈,發現有好些宮人端着一盤盤的東西往長樂宮走。”
“那些盤子上都還着紅底繡着金鳳的布蓋頭,看上去喜慶極了……”說到這裡,連橫自知自己好像說得有些多了。
長樂宮是什麼地方,那是他和連縱的母后長孫皇后身前居住的地方!對連橫和連縱來說,意義非凡。
這麼多喜慶的物件往長樂宮去了……
連橫看着顧放慢慢凝重起來的神色,連忙打哈哈:“說不定是皇兄想要在長樂宮裡和皇嫂你拜堂呢,給你一個驚喜,所以不讓你知道。哈哈哈,哈,哈……”
連橫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後來,他都不敢笑下去了,實在是顧放的臉色太冰冷,冰冷到讓沁陽王殿下後背一陣陣地發冷。
然而事實上這一切都是連橫誤會顧放了。
顧放的心情絕對比他表面上表現得要好上許多。他在聽了連橫的話之後,就像醍醐灌頂一般地想明白了這背後的關竅。
他再想到前幾日和連縱溫存之時,連縱不是用手丈量他身材尺寸的事。原本顧放只當是連縱同他鬧着玩,現在想想……
顧放的臉一下子燥熱燃燒了起來,但是爲了不讓連橫發現他難以言表的羞澀,他廢了好大的勁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表情。只不過一個用力過猛,就變成了現在看上去的冷淡又不近人情的樣子。
這邊顧放用冷淡的表情掩飾着內心難得的羞澀,那邊連橫已經被顧放的神色誤導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沁陽王殿下越腦補越心驚肉跳,他狠狠地吸了兩口氣,然後“嚯”地站起來,一拍桌子一咬牙,道:“走!皇嫂,我去給你討個公道!”
說完,他一把將顧放從小榻上拉起來,然後帶着顧放往乾元殿的方向去了。
連橫的步子又快又急,顧放踉蹌了兩步之後纔跟上了他。
這時候顧放已經想明白了連橫誤會了什麼,他有心和連橫說清楚,但是連橫卯足了勁往前趕,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與此同時,剛剛和大蠻使者商議好三日後遞交國書,歸順大曜之事的皇帝陛下只覺得背後微微發涼。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自己的錯覺。
連縱捏了捏鼻樑,看着還坐在乾元殿中不肯離開的弗蘭克發愁。
顧放和連橫回京後的第四日,長孫氏父子,弗蘭克,以及大蠻使團就風塵僕僕地趕到了京城。
連縱又花了兩日在朝堂之上和文武百官敲定了三日後的歸順大典。不過這不是最讓連縱感到費神的,最讓他費神的是弗蘭克,這位月氏國的國王似乎有意待在大曜不走了。
人家還言辭鑿鑿地對他說:“我知道橫兒是大曜親王,不能和我一起回月氏,那我就就在大曜。”
“莫迪明年就成年了,可以肩負起月氏。”面癱的人說什麼在表面看來都是讓人信服的,“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現在,就只有橫兒扇動我心了。”並且就算是面癱的人也會說情話。
連縱一時間真的不知道拿這件事怎麼辦。他有心問問自家傻弟弟,又怕讓連橫不好意思,直接跟着弗蘭克跑了。又或者,連橫還沒徹底開竅,他一摻和,讓自己弟弟失去良緣。
然而如何處理自家傻弟弟的情感問題這原本不在大曜的皇帝陛下近期的日程安排中。天知道他現在多想回到國師塔,抱着他的國師大人,在溫暖的被窩裡,親親熱熱地說情話。
並且等三日後的大典一過,藉着舉國歡慶的春風,他再在暗地裡搞些操作,封后大典都可以拿到明面上來了。
但是現在!他卻被一個可能成爲他弟婿的人絆住了!
心情很不愉快的皇帝陛下並不知道,他在暗地裡做得動作被突然潛進長樂宮的連橫和顧放給撞破了。
“張浦!”連橫大聲叫住見他和顧放轉身就準備走的張大總管,氣勢洶洶地捋着袖子來到張浦身前。
“說說吧,怎麼回事兒?”他指了指已然煥然一新、張燈結綵的長樂宮,再指指放置在長樂宮正殿之中的,被紅底繡着金鳳蓋頭蓋主的物件。
張浦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他滿頭大汗地偷瞄了一眼看不出什麼情緒來的顧放和義憤填膺的連橫,心中暗暗叫苦。
我的主子啊,你準備的驚喜怕是要黃了,說不定還成了驚嚇!
就在張浦僵直身體,久久沒有動作的時候,顧放緩緩地走到了那個擺在最中間的托盤處。
他有心想要掀開蓋子,卻在掀開一個角之時遲疑了。
內心驚喜,感動,又混雜着一絲憂愁不自信的複雜情緒席捲了顧放全身,讓他無法做出下一步的動作。
就在這時,開元帝的聲音突然在顧放和連橫的耳邊響起:“想看,就看吧。縱兒準備了這麼久的,是時候給你透個底了。”
“師父。”顧放突然淡淡一笑。他忽然發覺自己剛纔死命壓抑內心喜悅和羞澀的舉動真是傻到了極致。。
喜悅,如果不表現出來,那不是太虧了?
想通了的顧放一把掀開了紅蓋頭。展露在他眼前的,是一尊用黃金打造的鳳冠。
“這是,母后當年帶着的鳳冠?不,不對,有一點不一樣。”已經明白過來自己犯傻的連橫這時候也沒空思索事後他皇兄會怎麼教訓他了,他的眼神完全被鳳冠所吸引。
“那麼邊上的是……”顧放又掀開了鳳冠邊上托盤的紅蓋頭。
而另一邊,終於讓弗蘭克回到他暫住的居所的連縱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毫無形象可言地癱坐在椅子之上。
“張浦。”
“張浦!”
連縱一連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得到迴應。他這纔想起來,自己讓張浦去長樂宮整理和清點封后大典時需要用到的東西了。
這麼想着,皇帝陛下決定先往長樂宮去一趟,然後再回國師塔和顧放一起用晚膳。
等連縱走到長樂宮外時,絢爛的晚霞已經掛滿了天空,還有一羣大雁在天邊盤飛。
是個好兆頭。
皇帝陛下輕笑一聲,然後才擡腳走進了長樂宮。
一進宮門,他沒有見到張浦,反而是被身穿鳳冠霞帔的顧放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改成男式長袍的鮮紅嫁衣深深地印在了連縱的眼裡。他僵硬着身體,一點一點地向着那隻微微顫動的,像要展翅高飛的金鳳靠近。
“放兒……我的皇后……”皇帝陛下呢喃着握住顧放伸過來的手,一聲聲地表達着他此刻內心的癡迷。
“好看嗎?”顧放回以一個讓連縱心醉的笑容。他心裡有些小得意地想到,他這算是找回場子了吧?
“好看。”皇帝陛下說道:“也正好合身。”
連縱說到這裡,嘴角突然勾起一個讓顧放覺得有些微妙的弧度。果然,在這一刻,沉醉在國師大人“美色”中皇帝陛下說出了讓顧放瞬間漲紅臉的話。
“我親自用手量得果然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