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縱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應該是在做夢了。不然他怎麼頂着顧放的皮囊?那銅鏡中映出來的分明是他愛人稚嫩的臉龐!
皇帝陛下都快把臉貼到銅鏡之上了, 但是他看到的人影依舊沒有改變。
他現在就是在七八歲的顧放的身體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分明記得自己是在乾元殿中批改奏摺。怎麼就在他打盹的功夫裡,不光連自己身處的地方變了,就連她這個人的皮囊都換了一個?
連縱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自己如今的身軀, 在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之後, 纔開始用心觀察起他現在身處的地方。
據皇帝陛下所知, 顧放從小除了去京城外的外祖家, 基本沒有出過安國公府的大門。再結合連縱如今所見的, 雖然陳設簡陋但是卻十分寬敞的房間,他對自己和顧放小時候的處境有了直觀的認識。
就在連縱思忖下一步應該怎麼辦的時候,顧嚴的姨太太, 顧放的孃親拎着一個食盒,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
姨太太見自家兒子坐在桌子旁, 眉頭緊鎖的樣子, 立刻就心疼地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 然後抱住兒子,拍了拍他的後背, “好孩子,莫難受,老爺不把你當兒子,這般的對待你,有娘在呢!”
突然被摟緊一個溫暖的環抱的連縱瞬間就不知道自己的手腳應該往哪裡放了。這麼直白的, 熱切的母愛, 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他和連橫的母后長孫皇后雖然也深愛着他們, 但是礙於從小收到的教導和宮中的禮儀規矩, 他們都用一種含蓄內斂的方式來表達愛。
好不容易找回神智的連縱輕咳了一聲, 他推了推還抱着他不放的姨太太,一本正經地說道:“娘, 孃親,我餓了。”
經他這麼一說,姨太太才從自己營造的悲傷中脫離出來。她別過頭擦了擦眼淚,然後又重新換上一副欣喜的面容來面對自己的兒子。
“好孩子,快吃吧。”姨太太將食盒重的食物一盤盤地拿出來,“孃親趁着廚房的人不注意,偷偷給你拿的。”
看着桌上那些簡陋的菜式,連縱想都不要想就知道這可不是一個國公府公子應該“享受”的待遇。再結合姨太太剛纔所說的話,他獲得了兩個信息。
一是,顧放這時候應該在受罰,就是不知道小顧放犯了什麼錯,連飯都沒得吃,;二是,顧放母子在安國公府的日子是真的過的很艱難。
連縱摸了摸“自己”手上不算薄的的繭子,心裡滿滿地都是對顧放的心疼。
他放在手心裡寵了這麼多年,連搬幾本書都最好讓他代勞的愛人,竟然在小時候是這樣地被人對待?
儘管皇帝陛下有聽顧放提起過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但是給他帶來的心痛的感覺,都沒有這次這麼的深厚和直觀。
那邊,姨太太還在說着話:“經這麼一遭我算是看出來了,老爺根本不把我們母子放在心上。我思來想去,我們還不如按照夫人的意思去京城外的莊子上呢。這樣不光清靜,還自在。”
因爲這會兒子連縱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沒有冒然同意姨太太的想法。連縱放下筷子,裝出自己已經睏倦了的神情。看上去就好像他眯起眼睛就要睡過去了。
“你這孩子,都十來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姨太太只好苦笑不得地點了點自己兒子的腦袋,然後不顧連縱的掙扎,把他抱到了牀上。
別看姨太太瘦瘦弱弱的王子,這力氣還是很大的。
“你好好休息,娘去把這些處理了。”姨太太在和兒子道別之後,躡手躡腳地又出去了。
連縱這時候纔敢長長地籲一口氣。他看着慘白的天花板,開始盤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根據姨太太剛纔所說,顧放此時已經十歲。而連縱在顧放十歲的時候,應該已經前往邊關兩年了。
他這時候就算有心去見一見長孫皇后,不光是身份不夠,也實在是太晚了。還有一點就是,顧放的孃親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可是去世了!
那不正是將來不久嗎?
或許是他現在所託身的身體還小,連縱只覺得一股酸痠痛痛的感覺從心口開始往全身漫延。這時候止也止不住的眼淚爭先恐後地涌出眼眶,瞬間就模糊了他的雙眼。
花了一點功夫,連縱才漸漸平復了心緒。這就是“小孩子”的不好之處了,情緒來得太快,也很難控制。
就在連縱“可憐兮兮”地抹眼淚的時候,他忽然聽到窗戶那裡有微弱的敲擊和呼喊聲。
“皇上……”
連縱心念一動,急匆匆地下牀打開了窗戶。他定睛一看,只見一隻雪白雪白的肥兔子正瞪着紅眼睛看着他。
他再一看,那肥兔子的身體裡竟然還藏着着一個小小的,正瞪着眼睛看他的顧放!
這畫面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了。但是連縱渾然不覺。
“放兒。”下意識地,他一邊呼喊着顧放的名字,一邊想要伸手去抓住顧放的手,可是就在他手伸出,觸及到肥兔子軟綿綿的身體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現在在正在顧放十歲時的身體裡,而他的愛人,變成了一隻圓滾滾,軟綿綿的兔子!
好,好舒服。
皇帝陛下有些孩子氣地咬着下嘴脣,然後就趁着顧放不備的時候把肥兔子整個團進了懷裡。他一會兒拉拉兔子耳朵,一會兒搓搓兔子圓滾滾的屁股,玩得不亦樂乎。
而顧放,則是瞪着紅紅的眼睛,死命地蹬後退,想要從“自己”的懷裡掙脫出來。
呵,都這麼久了也不知道給他拿根胡蘿蔔啃!想要餓死兔子好再去養一隻更加肥的嗎?
它的眼睛有我的紅?它的屁股有我的圓?有我的手感好?
“憤怒”的顧放用自己的兩顆大白牙磨着連縱的手指。
好,好像更加餓了。
兩人胡鬧了一會兒之後,才規規矩矩地,認認真真地分坐在桌子的兩旁。當然了,連縱是坐着的,顧放如今只能用蹲的。
“放兒,你覺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帝陛下厚着臉皮忽略自己剛纔做的幼稚事,一邊討好般地給顧放喂他從牀底下找出的胡蘿蔔,一邊詢問自家愛人的看法。
這多虧了顧放和連縱都有陰陽眼,現如今就算換了軀殼,依舊可以看清楚彼此的靈魂。
這種只有我才知道你真正面目的滿足感,讓連縱原本就受到小孩子身體影響而不怎麼容易擊中的的思緒瞬間就跑偏了一點。不過好在他身爲帝王的矜持,讓他在“出醜”之前找回了理智。
比在愛人面前犯蠢更加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頂着愛人的皮囊,當着愛人的面犯蠢。
已經完全無語的顧放竟然頂着兔子的外形做出了一個翻白眼的動作。他一邊小口小口地啃着胡蘿蔔,一邊通過靈魂和連縱交流:“你在乾元殿忽然昏過去,張浦急急忙忙來找我。”
在顧放的口中,連縱終於知道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原來,顧放再查看過昏迷過去的連縱的情況後,並沒有什麼發現。他趕緊找來了見多識廣的開元帝,這才從開元帝那裡得知,皇帝陛下這是陷入了自己的夢境。想要喚醒他,只能從他的夢境下手了。
就這樣,顧放在開元帝的幫助下,進入了連縱的夢境。也多虧了皇帝陛下對顧放在心理上從不設防,這才讓顧放進入地這麼順利。
“原來你竟然有這樣的心思。”顧放冷冷地瞥了愣神中的連縱一眼,開始專心致志地啃胡蘿蔔。
連縱也是這時才漸漸想起自己這段時間來一直縈繞在腦海裡的一個念頭。
是!他是幻想着見到小時候的顧放,然後和顧放一起和和美美地長大。但是不是以這種方式啊!
“咳,那我怎麼能從夢中掙脫?”皇帝陛下摸了摸鼻子,有些狼狽又心虛地問。
“很簡單,把夢做完就可以。”顧放輕輕地打了一個飽嗝,然後翻個身,在桌子上左右搖擺着蹭自己的後背。
好,好可愛。
完全不想醒過來了!
連縱看直了眼,由衷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