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
“我知道的, 師父。”
顧放已經連續好幾日和開元帝一起在觀星臺上爲遠赴邊關的將士們占卜吉凶了。
然而不知道什麼緣故,夜空中的星宿一片混沌,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故意將星象遮掩, 讓他們無法看清也琢磨不透。
開元帝看到是這種情況, 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對他徒弟說道:“縱兒登基之時我夜觀星象, 他這一輩子的皇帝必定當得穩穩當當, 不會有什麼大麻煩,然後這一次,我卻也不確定是否會安穩了。”
顧放聞言心裡頓時一緊, 他死死的盯着變幻莫測的羣星,心裡突然有了一種預感。這次連橫他們出征吞併大蠻, 並沒有皇帝陛下和衆人設想的那般容易。
不, 不對。
不容易是肯定的。畢竟要吞併一個盤踞在北方數百年的國家, 就算有多方勢力聯合以及大蠻自身國力衰退的加持,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之事。
但是顧放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夜空中羣星雖然沒有告訴他答案, 但是他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種未知的危機,正在靠近荊門。
顧放蹙眉,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有了一種衝動,想要去邊關相助長孫氏父子和連橫的衝動。
可是他應該如何根絕對不會同意他獨自前往邊關的皇帝陛下提起這件事呢?
爲此,向來很想得開的國師大人鬱鬱不樂了好幾日。
每當顧放想對着連縱提起這件事的時候, 看着連縱對他滿含柔情的目光, 他就開不了口, 說不出話。
幾日下來, 連縱自然察覺到了顧放的異樣。於是他在一個晚上, 將顧放摟到懷中,然後向顧放輕聲詢問。
“這幾日我見你一直魂不守舍的, 怎麼了?”皇帝陛下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的溫柔。
顧放靠在連縱的懷中,他狠狠地蹭了皇帝陛下兩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道:“讓我想好再告訴你。”
連縱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顧放的神情,見他眉頭緊鎖,也就不在多問。
他慢慢地撫平顧放眉間的褶皺,接着再上面輕輕地印上一個充滿了愛意和縱容的吻。
“對了,舅舅從荊門傳回來書信了。”皇帝陛下抱着顧放躺在國師塔臥房的大牀之上,對他說道。
“信上寫了什麼?”顧放忍不住問。
連縱也不隱瞞:“書信中說,他們已經按照事先和我商量好的部署軍隊,只待尋得一個好時日向大蠻發動攻擊,以及月氏國的人馬也準時抵達荊門。”
說到這裡,連縱突然停了下來,然後發出了一陣笑聲。
趴在他身上的顧放輕而易舉地感受到了連縱胸腔的震動,有些疑惑地問:“怎麼?突然這麼高興?”
皇帝陛下咧開嘴,道:“我只是想起了舅舅最後問的問題,覺得好笑罷了。”
原來,關心外甥的好舅舅長孫桓還在書信的最後拐彎抹角地詢問連縱有關連橫和弗蘭克之間的事。
皇帝陛下一想到自家舅舅最後明顯加重力氣寫的筆跡,止不住地發笑。
顧放聽了連縱的話,又撐起上半身看着皇帝陛下明媚的笑容,就暫時把心中地煩惱給放下了。
他微微彎起了嘴角,道:“殿下和月氏國國王……陛下怎麼看這件事?”
聽到顧放的問題,連縱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然後感慨狀地說道:“橫兒也大了。他自己的未來,就由他自己作主吧。”
好像爲了給自己尋求安慰一般的,好哥哥連縱悵然若失地又說:“弗蘭克總歸比卡塔部落的那個小子要好。”
顧放一聽這話,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不過緊接着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這次吞併大蠻的行動,北漠四部也會參加吧。那殿下和炎狼……”他有些擔憂地皺起眉頭。
“無事。”連縱對於此倒是不怎麼擔心,“北漠四部和月氏國的主要兵馬會被部署在大蠻的西面,和我們大曜的兵馬碰不上。這次月氏國會有一部分兵馬到荊門,還是弗蘭克提出的。”
皇帝陛下想到了弗蘭克寫給他的密信,越想越不對:“現在想來,他說不定是衝着橫兒來的。”
“可那時候誰知道殿下想去邊關……”顧放的話剛說出口,就意識到了不對,“殿下和弗蘭克一直有書信來往。”
這下子,連縱心裡更加不高興了。他摟緊顧放,惡狠狠地,好似弗蘭克就在他眼前般地說道:“等着罷……”
第二日顧放醒來的時候,連縱已經去上早朝了。他也沒有急着起來,而是一邊出神地看着牀幔,一邊撫摸着連縱躺過的地方。
不要着急。
不要着急……
就在顧放爲苦於找不到機會和連縱提及他前往邊關的事苦悶之時,開元帝突然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原來五月十二便是連縱和連橫的生辰,開元帝是特地來提醒顧放的。
元策元年之時,顧放和連縱,連橫相識於六月顧放生辰之後,便錯過了連氏兄弟的生辰,今年連橫又不在京中,也是可惜了。
“陛下和殿下同一日生辰?”顧放問。
“是啊。說來也是巧了。”開元帝捋了捋鬍鬚,“這兄弟兩個差了好幾歲,卻在同一個日子出生。”
“五月十二,那不是隻有十來天了?”顧放在心裡算了算,“怎麼也不見宮中佈置起來?”
他再一想,自己連禮物都沒有準備,頓時感到煩悶。
開元帝看出了顧放心中所想,笑道:“縱兒現如今哪有什麼心思過生辰?只有把大蠻的事情解決了,他才能真正靜下心來。”
他又盯着顧放的神色,若有所思:“我看放兒你近日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有什麼煩惱?怎麼不和縱兒說?要不,你和我先說說。”
顧放擡眼看了自家師父一眼,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他嘆了一口氣,把自己想要前往邊關相助連橫和長孫氏父子的想法透露給了開元帝。
開元帝一聽被唬得往後跳了一步,他連連勸阻:“不可,不可。先不說邊關有多危險,就是縱兒,也不會同意的。”
“我知道。”顧放呢喃,“我也不想讓他擔心。但是我心裡有一種預感,邊關之事,與我息息相關。”
他這麼一說,開元帝頓時明白了。他們這些天生開了陰陽眼的人,對世上的事總有一些預感,更不用說顧放身爲大曜國師,有大曜國力加持,他的預感,一般是不會出錯的。
“那你可要想好怎麼和縱兒說……”開元帝也知道這件事沒有辦法阻止了,他只能搖着頭認了。不過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聲暗含着怒氣的“不許!”給打斷了。
顧放和開元帝同時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只見皇帝陛下扶着門框,怒氣衝衝地看着他們。
“我……”顧放有一瞬間的慌亂,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和連縱解釋自己想要去邊關的動機。他也不知道,怎麼樹木纔可以安撫連縱被憤怒充斥的心。
皇帝陛下一個箭步衝到顧放身前,然後把顧放牢牢地摟在了懷裡。
“不許去。”他和顧放臉貼着臉,不停地叨唸着。
此時開元帝很有眼色的準備離開了。不過在飄出房間之前,他回頭對連縱說道:“我的徒弟,我是相信的。縱兒你若是真的有心讓放兒做皇后,放兒必須要所有建樹。”
說完,開元帝便消失了。
連縱聞言沉默了,但是他還是沒有放開抱着顧放的手,反而是抱得越來越緊,好像要把顧放揉進自己的骨血一般。
皇帝陛下不說話,顧放也不好立即開口。他知道,今日怕是不適合再和連縱提及他前往邊關的事了。
是以,顧放說起了另一件事:“你和殿下的生辰,準備怎麼辦?”
這下,連縱才如夢初醒般地發出了聲音:“讓內務局隨便辦一下吧,就不宴請大臣們了。橫兒、舅舅和阿馳都不在京中,今年就湊活着吧。”
“好。”顧放點頭。
他把自己的手疊放在連縱摟在他腰上的手上,提議道:“我想去御花園逛一逛,陛下一起嗎?”
連縱沒有拒絕。現在只要顧放不說他去邊關的事,皇帝陛下都會答應。
連縱牽着自己心愛之人的手,沿着他們第一次共遊御花園的路線,慢慢悠悠地走着。
現在的皇宮中只有連縱一個主子。如果硬要算的話,顧放這個國師也算是一個。所以,在這兩位主子待在屋子裡不出去的時候,整個御花園就處於空蕩蕩的狀態。
顧放和連縱一路走着,溫暖和煦的春風撫過他們的臉頰,帶來了舒適和寧靜安詳。
四月的御花園已經是百花齊放的美麗景象了。顧放站在御花園裡的池塘邊上,看着花團錦簇的豔麗風景,心裡卻想着黃沙漫天的邊關。
連縱或許是發覺了顧放的走神,他攬過顧放的肩頭,和他頭靠着頭,道:“我第一次抵達邊關的時候,覺得那裡什麼都沒有,一片荒蕪。”
“我和將士們只能從頭開始,一邊抵禦大蠻人的入侵,一邊建設荊門城。到了最後,大蠻人不敢踏足大曜境內,荊門也成了整個邊關最繁華的地方。”連縱神色裡有懷念,也有一些顧放讀不懂的東西。
“陛下……”顧放把視線從連縱身上移開,然後凝視着前方池塘中的水波,心裡思緒萬千。
他想去荊門,卻又不想讓連縱擔心。
接下來的幾日,顧放和連縱誰都沒有提起前往邊關之事,彷彿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邊關的戰事也如連縱預期地那樣發展着,就好像所有的不順利都只是顧放的臆想,不會在現實中發生。
每當連縱接到邊關捷報的時候,都會念給顧放聽,似乎這樣做,顧放的念頭會被打消。
但是,沒有。
隨着連縱和連橫生辰的一點點到來,顧放心裡的不安越來越甚。又一次他甚至從睡夢中驚醒。然而當他想要去回憶自己的夢境之時,卻只想起了一片漆黑的景象。
大曜二年的五月十二終於來到。按照皇帝陛下的囑咐,他這次的生辰並沒有大辦。
連縱在早朝是接受了百官的祝福,然後他又前往皇室祠堂給諸位祖先進香。最後,連縱和顧放坐在一張不大的桌子之前,一起吃下了皇帝陛下的長壽麪。
就在顧放和連縱相互凝視,互訴衷腸之時,張浦連滾帶爬地衝到了兩人的面前。
“陛下,邊關急報!”張浦臉上滾落豆大的汗珠,他舉起手裡捏着的從邊關穿回來的加急信件,急急忙忙地遞給連縱。
就在連縱皺眉接下信件的一瞬間,顧放只覺得一團黑暗霎時向他襲來,讓他一下子什麼都看不到,也感知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