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讓連縱說出“叛徒”這兩個字,還是爲難他了。
他先前讓張浦去審查茶具失竊之事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在皇宮裡巡邏的禁軍都是他的手下,內務局一片的更是他從邊關帶進京城的人。現在在內務局裡的祭祀用具都由禁軍看管的情況下,除了禁軍中的人又有誰可以接觸到那些茶具呢?
所以從一開始連縱便清楚,這件事情是他信任的手下做出的。
不管那個叛徒這般行事是爲了什麼,聽了誰的命令,連縱都不想要原諒他。
他在邊關十年,十年的生死與共都不能收服的人心,他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那你可知道,那人是誰?”顧放在連縱的後腦輕輕地摸了兩把,然後低聲問道。
他看連縱心情低落的樣子就知道連縱心裡定然不好過。這也是必然的了,被自己信任的人在背後捅了一刀,怎麼可能高興的起來。
他又想到昨日那些來國師塔送祭祀用品的人。那些人言語之中對於連縱的敬佩和臣服自然不必多說,但是最最讓顧放動容的還是他們和連縱之間的情誼。
那可是過命的交情。
“我自然是希望一個都不是。”連縱嘆了一口氣,“所以我等着他自己來告訴我。”
顧放沒有立刻接話,他只是側過身把連縱圈進自己的懷裡,然後像哄孩子一樣輕柔地拍着連縱的後背。
“真舒服。”連縱低低地笑了一聲,他反手握住顧放的手,接着擡起頭,坐正了身體,對顧放說:“你別擔心,我沒事。”
顧放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他想要站起來,卻被連縱又給拽了回去。
“你就不陪陪我?”連縱可憐兮兮地皺起眼眉,看上去就像要哭了一般。
“我覺得你現在挺好的。”顧放話雖然這麼說,但是他到底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連縱的懷裡,沒有再次起身。
連縱心滿意足地從背後環住顧放,然後把頭又擱在了顧放的肩膀上,他道:“我陪你看一會兒書。”
顧放微微點頭,他拿起被他隨手放在一邊的書,仔細地看了起來。
這段時間顧放一直忙活着,功課都落下了不少,開元帝對他認識星宿的速度有些不滿意。顧放只得見縫插針地努力學習,爭取不要讓自己師父生氣。
他一想起開元帝吹鬍子瞪眼,擼起袖管就要上來打他手心的樣子,心裡愧疚的同時,也覺得有些莫名的暖意。
想到這裡,顧放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面露嚴肅之色的連縱,心道,這也是一個關心他,會在意他以後的人了。
連縱看了一眼顧放手裡的書就傻了眼。他堂堂大曜王朝的皇帝,竟然也有看不懂書的時候。但是他又轉念一想,國師學的東西向來神神秘秘,他不懂也是正常的。
所以連縱心安理得地發起呆來。
要是顧放知道了連縱的心思定要笑話他。早知道,觀星之術原本就是連氏一族祖先的能力,現如今不在連氏子孫中流傳了,開元帝心裡遺憾的同時,也有些無可奈何。
顧放和連縱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待了半個時辰。奉着連縱命令的暗衛突然出現在了房間之中。
看着安慰悄無聲息的出現,顧放着實嚇了一跳,但是還沒等他做什麼反應,連縱就先安撫他了。
“起來說話。”連縱輕輕拍打着顧放的手背,對暗衛吩咐。
“回陛下,人找出來了。”暗衛低着頭,不敢看連縱瞬間變得嚴厲的神情。
“怎麼找到的?”連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問。
“是他自己去了乾元殿。”暗衛繼續說,“我和辛五已經把他給扣留下來了,就等陛下的處置。”
辛五也是連縱手下的暗衛之一。
“他倒是還有心。”連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緩,但是顧放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因爲他的手被連縱攥得緊緊的。
暗衛不敢接話,他把自己的頭低得更低了,心裡對自己同伴的所作所爲不贊同的同時,也感到心寒。
“帶他來國師塔,朕在這裡審問他。”連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是。”
領了命令的暗衛“咻”地一下就消失在了房間內。
顧放這是才問:“你不先問問是誰?”
“我其實,不怎麼想知道。”連縱回答,但是他看上去比剛纔有精氣神多了,這也讓顧放稍稍放心一些。
顧放天生不怎麼會安慰人,所以他只是正對連縱,然後很認真,很笨拙地表述自己的心意:“我定然不會背叛你。”
他從前也對連縱表過忠心,但是那是爲了在連縱的手下活下去。現如今他和連縱的關係已經發生了轉變,他又一次這麼說,不過是想要表達本心。
連縱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他突然抱緊顧放,聲音裡充滿了愉悅:“我自然是知道的。”
在他們等待暗衛把那個叛徒帶來的時候,開元帝他們突然回來了。
大老遠地,顧放就聽到了自家師父的嚷嚷聲。
顧放一驚,連忙從連縱的懷裡掙脫出來,然後瞪了連縱一眼讓他安分一點。
連縱無奈地摸摸鼻子。
其實他一點都不害怕他和顧放的關係被開元帝等老祖宗發現。因爲死人是永遠都不能替活人做決定的。
但是連縱知道顧放和開元帝之間的師徒情誼,所以他尊重並且支持顧放的選擇。
“師父,你們怎麼提前回來了?”顧放向嘴裡一直嘟嘟喃喃的開元帝。
開元帝擺擺手,悶悶地突然就不說話了。
顧放沒有辦法,只能又看向滿臉無奈的晉王爺和燕王爺。
最後還是燕王爺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今日去一位老朋友那裡,想問問他是否清楚青城觀的事。誰知還不等我們仔細詢問,那個老朋友就什麼都交代了。”
原來,今日開元帝等人去了皇室的一個宗室那裡看望老朋友,順帶問些消息。這位宗室的府邸裡明心湖跟近,要是青城觀有些異樣,他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還沒等開元帝他們開口詢問,那位宗室就顫顫巍巍地說出了他知道的一切。
青城觀確實有問題。
每月十二日,二十四日的時候,青城觀後門外都會集結許多的朝中權貴。他們都急匆匆地進入青城觀,然後一直呆到第二天早上才離去。
那位宗室自然覺得可疑,他第一次發現這個異樣的時候,就想同開元帝他們交代。但是還沒等他行動,他就發現了青城觀中有人發現了他。
沒錯,發現他的人就是青城觀的觀主。
宗室看到觀主遙遙地衝他比了一個威脅的手勢,他爲了保住自己只好三緘其口。
這次開元帝他們突然造訪,讓這個膽子不是很大的宗室嚇得不小,所以他哆哆嗦嗦地說出了隱瞞了好久的事情。
“我怎麼會有這麼膽小的後代!”開元帝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
但是這還不是最讓他生氣的。
當他們準備藉着那位宗室所處的府邸的位置觀察一番青城觀的時候,他們就感到了許多的“眼睛”在看着他們。
不用多想,開元帝他們就知道這是青城觀的觀主做的手腳。爲了不打草驚蛇,想來直來直往的開元帝只能“縮手縮腳”地放棄了這次行動,然後帶着得到的信息回到了國師塔。
“每月十三日和二十五日都是休沐的時候,這些大臣真是會挑日子。”連縱摸了摸下巴,心裡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可不是?這羣人在青城觀中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目的。”開元帝狠狠地道。
顧放看了看面露兇意的師父,又看看身上煞氣涌動的連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時,暗衛也帶着那個叛徒來了國師塔。開元帝他們也這纔在顧放的簡單敘述中的知道祭祀用具出的問題。
“原來是你,竟然是你。”連縱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男人,笑得詭異。
他自認不能叫出所有跟着他一路走來的士兵,但是凡是他能夠叫出名字的,那必定是在他心裡掛了號的。
林豎,也就是那個叛徒,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然後在聽了連縱的話之後,重重地給皇帝陛下磕頭。等他頭都破了,他才擡起頭,在連縱嚴厲的眼神中道:“我自知辜負了元帥的信任,罪無可恕。”
“說吧,爲什麼要這麼做。”連縱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顧放則是安安靜靜地站立在一旁,但是他的手卻是放在了連縱的背後,默默地給他支持的力量。
他們的小動作自然沒有瞞過開元帝的眼睛。開元帝捋着鬍子,眼神閃爍。
“元帥您知道的,我是家裡遭了難,沒飯吃,才報了名,去了邊關。”林豎道:“我家裡其實還有一個小妹,一個弟弟,我去了邊關,他們就靠着我寄回去的供奉和家裡的田地謀生。”
連縱和顧放聽得仔細,力圖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林豎繼續說道:“今年我終於從邊關回來了。一回到家,卻發現只有弟弟受傷躺在牀上。”他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你妹妹出了什麼事?”顧放問。
“國師大人明察。”林豎苦笑,“我妹妹被人騙走了。我幾番尋找,終於找到了那個騙走我妹妹的人。在一問,才知,他們是爲青城觀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