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些從青城觀偷偷摸摸跑回家的權貴大臣們心裡怎麼想,第二天的早朝還是要照常上的。只是當他們面對同僚詢問爲何臉色如此之差時,他們只能苦笑着搖頭,然後不願意多說。
那些知道內情的人此時也不好明目張膽地詢問青城觀的情況,只能把疑惑壓在了心底,琢磨着等早朝過去了再做打算。
中書令上官城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他昨日也是想去青城觀“放鬆”一下的,因爲他知道,以後怕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但是他夫人從宮中帶回貴妃娘娘的忠告,上官城左右權衡,心想他近來努力處理朝政,好不容易給皇帝陛下留下好印象,實在沒有必要在這時自尋死路。他這麼想着,也就安安穩穩地在家裡待着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躲過了昨日的封鎖。
上官城心裡鬆口氣的同時,對於要和廢太子以及青城觀劃清界限的想法也愈發地強烈了。只是他牽扯太深,萬一事發,他還是逃不過的。
上官城看着不疾不徐地走上階梯,坐上龍椅的皇帝陛下,神色微微閃爍,下了一個決心。
左右他也不欠廢太子和青城觀什麼了,他們也就不能怪他只爲自己謀出路了。
相比較於權貴大臣們有的膽戰心驚,有的疑竇縱生,這些心神不定的情況,連縱表現得可要輕鬆的多了。
他好整以暇地環視了一圈,很容易地就從各位文武大臣和王公貴族的蒼白臉色上分辨出了哪些人昨晚有了一次別開生面的經歷。
連縱回味了一下他和顧放昨天的相處,然後才稍稍坐正身體,懶洋洋地示意張浦該他出場了。
張浦挺直着脊背,仰起頭,朗聲說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張浦作爲內侍,聲音還是根據有穿透力的。那些原本在遊神天外的大臣們被他這麼一嚇,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有個別定力不好的,直接就跌倒在了金鑾殿上。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失態的人身上。
連縱微微眯起眼神,他笑着說:“昌平伯可是有什麼要上奏的?”
這個昌平伯是連縱的一個皇祖叔的孫子,也算是連氏子孫。他身上的昌平侯便是從祖上繼承下來的爵位。只可惜傳到他這代已經從王爵之位變成伯爵了。
而昌平伯又胸無大志,爲了不被人打壓,他只能牢牢地攀着太上皇和廢太子。
現如今太上皇和廢太子顯然不是皇帝陛下的對手,昌平伯這種膽小怕事又貪圖享樂的人早就起了投靠連縱的心思,卻在同時又捨不得青城觀裡的享樂。
“臣,臣只是身體有些不適。”昌平伯不敢看連縱,他死死地低着頭,語氣微弱地說着:“臣讓陛下受驚,臣罪該萬死。”
“無事。”連縱微笑着擺擺手,他甚至還讓禁軍將昌平伯扶起。然後又對兩股戰戰的昌平伯道:“昌平伯可要保重身體,不要耽誤了祭祀啊。”
“是。”昌平伯低低地應和着。他猛地握緊拳頭,眼神有些不自然。
處理完了突然身體不適的昌平伯,連縱接着慢悠悠地向朝臣們說了說祭祀的事,然後就宣佈退朝了。
他也不管朝臣們退朝之後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討論什麼,他徑直就往國師塔去了。
這就讓下了朝想要找皇帝陛下討論事情的沁陽王殿下有些摸不着頭腦。
皇兄近來和國師真是越來越親密了。
連橫一邊這麼想着,一邊緊跟着連縱的腳步去了國師塔。
而國師塔中,完成早上功課的顧放正在悠哉悠哉地品着前些日子連縱派人送來的貢茶。
像他這種出身的人,自然是區分不出貢品茶和其他茶之間的區別。不過這段時間他從連縱個開元帝那裡耳濡目染,他的品味也提升了不少。
連縱和往常一樣,光明正大地從國師塔三層敞開的窗戶中一躍而入,然後推門進入書房。
顧放顯然已經是習慣了連縱的舉動,所以他眼睛擡都沒有擡一下,只是微微往邊上挪了一點,算是給皇帝陛下讓位子。
連縱顯然是被顧放懶洋洋的樣子給取悅
了。他大步上前和顧放一同坐在小榻上,他他滿臉笑容的剛想說什麼,就摸到了顧放有些冰涼的手。
“怎麼這麼涼?”連縱心疼地捧起顧放的手放到嘴邊吹了吹,一邊吹,他還用自己的手不停地搓着顧放的,想要讓顧放的手更快的暖和起來。
“沒事的。”顧放感到連縱吹在他手下溫熱的氣息,也沒有把手抽回來,只是淡淡微笑着讓連縱放心。
連縱被顧放嘴邊的笑容晃了眼,他剛想湊上去偷偷親一下,就聽到了門邊有動靜。
“誰?”連縱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是我,是我。”門外,連橫苦笑着探進來一個頭。
他跟在連縱的後面到了國師塔,還沒等他說話,就被自家皇兄和顧放的互動給驚到了。
連橫只好默默地嚥下一口血,躡手躡腳地關上書房被他打開了一條縫的門,然後心情奇怪得蹲在外頭。
要是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家皇兄和顧放的關係,那他真的可以從國師塔上跳下去了。
連橫再一回想連縱和顧放的相處,他只覺得自己實在太單純。這麼多的線索竟然被他白白地放過了。
連橫心裡實在鬱悶,一不小心,他就不小心碰到了書房的門,發出了“吱呀”一聲。這就讓皇帝陛下給發現了。
連縱看着苦哈哈地笑着的弟弟,也不生氣。他老神在在地替顧放理了理領口,然後淡淡地瞥了連橫一眼,道:“有事?”
連橫只覺得有一股氣梗在喉嚨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纔在連縱和顧放兩人淡然地神色下說:“我就想問問祭祀那天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說到這裡,連橫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委屈。明明三個人一起玩耍,你們兩個竟然偷偷結了對,這讓他如何是好?
顧放差點笑出聲,不過他畢竟不是情緒很容易外露的人,所以他只是淡淡地說道:“祭祀之時,沁陽王殿下只需要認真禱告就可以了。師父和我說過,他等着祭祀那日看看連氏的子孫。”
連橫聽了顧放的話先是有些被看清的不滿意,但是等他聽了顧放的後半句話,差點沒有跳起來。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可是見過連氏老祖宗的!老祖宗是真的存在的!
“咳,自然不會讓老祖宗失望。”連橫一邊說着,一邊挺直了腰板。
見他這副模樣,連縱在邊上忍不住笑出了聲。
面對連橫投過來的不滿的眼神,連縱道微笑着說道:“放兒說的不錯。不過我倒也真的有任務要交給你。”
連橫先是被連縱口中的“放兒”驚到了,但是沒等他深想,他的注意力又被拉倒了連縱所說的任務上。他頓時就提起了精神。
“皇兄你只管說,我一定做好就是。”連橫拍着胸脯回答。
連縱卻沒有立即叮囑連橫,他站起身,走到連橫跟前,然後像小時候一樣環住連橫的肩膀,然後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頭,道:“好好參加祭祀就是幫我忙了。”
“皇兄……”連橫呆呆地轉頭,他一時有些轉不過腦筋。自從連縱出京之後,他就沒有享受過這般待遇了。
這一瞬間,連橫覺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他突然就覺得鼻子有些痠軟了。
顧放在一旁看着這兩兄弟傷感的樣子,他心裡也有些波動。但是他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冷笑一聲,道:“要哭可不要在我這裡。”
連縱自然是知道顧放的性格,所以他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而是對着顧放笑道:“放兒這是羨慕了。”
顧放聞言冷哼了一聲,拿起被他擱在一旁的書看起來。
連橫此時也緩了過來,他恢復平日裡跳脫的樣子,對着顧放挑釁:“剛纔沒和皇嫂打招呼,是我疏忽了。”
連橫把“皇嫂”二字說得極重,顧放一聽就知道這是在揶揄他。不過顧放也不在意,他轉向連縱,說起了正事:“師父他們說,祭祀那日他們會準時出現的。”
連縱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到國師塔到現在都沒有見到開元帝和晉王爺、燕王爺。平時老祖宗們這時可都在國師塔的。
“老祖宗們去哪裡了?”連縱問。
“師父說,青城觀的觀主既然敢對連氏的子孫下手,那他們這些做長輩的自然要找回場子來。”顧放學着開元帝的語氣,只不過他的聲線清冷,這話說出來頗有喜感。
連縱好歹是忍住了沒有笑出聲,他心裡自然是領了老祖宗們的情,但是他還是有些擔心:“那觀主對鬼神之術頗爲精通,老祖宗們會不會有危險?”
“所以師父說他們祭祀的時候會回來。”顧放道,“他們應該是要佈置一番吧。”
連縱一聽,心裡這才放心不少:“那我就放心了。”
此時,在廢太子的府邸中,廢太子看着眼前那一套頗有年代的茶具,心裡充滿了糾結。
他知道,要是自己這次失敗了,那他可就真的沒有機會了。破壞祭祀的罪名太大,大到就算太上皇願意保他,其他皇室中人都不會放過他。
這時,廢太子的腦海裡青城觀觀主的話不停地蠱惑着他,讓廢太子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種成爲階下囚的日子他實在是過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