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縱日以繼夜地在乾元殿中處理政務的時候, 顧放也沒有心思去欣賞萬物復甦的美麗春季。
他和開元帝在國師塔中夜夜觀星,並且不停歇地記錄和分析星宿的位置變化,企圖得出大曜北方危機到來的真正時間。
然而矛盾的是, 顧放也在心中暗暗祈禱, 希望他和開元帝在星宿中什麼也沒有看到。這就說明, 瘟疫不會傳到大曜的境內。
除了夜裡的觀星之外, 顧放在白日裡將國師塔中有關疾病的藏書全部整理了出來。他叫了一隊在國師塔在巡邏的禁軍, 讓禁軍幫忙把這些藏書送去太醫院。
禁軍們對於國師閣下的舉動自然是一頭霧水,但是在請示過皇帝陛下,並且得到首肯之後, 他們紛紛照做。
收到國師塔藏書的太醫院衆人欣喜不已。
雖然皇帝陛下沒有把瘟疫的事情宣揚出去,但是爲了防患於未然, 太醫院的衆位太醫還是被告知了瘟疫的存在。
如此重大的事情, 沒有一位太醫敢輕視。所以太醫們近日來也是加班加點地在太醫院中研究瘟疫的治療方法。
然而就算他們知道感染瘟疫時的具體症狀如何, 但是沒有一個病例在手,衆位太醫還是有些不知從何處下手的憋屈之感。
現如今這麼多的在民間失傳已久的藏書被送到了太醫院, 太醫們都被振奮了一下。
他們雖然不知道病症,但是可以從醫書中總結經驗。
有了這麼多的醫書,縱使是再“兇惡”的瘟疫疾病,他們心裡也有了一些把握。
衆位太醫撫摸着被送來的,帶着略微黴味的整整兩大車的書籍, 心裡只覺得充滿了陽光般的暖意。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感慨, 國師大人果然是憂國憂民, 心懷天下啊。
顧放此時可不知道他多了一羣來自太醫院的推崇者, 他現在只是看着皇帝陛下攏起的眉間沉默不語。
因爲顧放和連縱的特殊關係, 顧放在進去乾元殿是隻需要和站崗的張浦徒弟打聲招呼,張大總管便會親自出來把顧放接進去。
也正是因爲如此緣故, 連縱纔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顧放的到來。
不過顧放對此並不怎麼在意,他熟門熟路地走到皇帝陛下的身側,一眼就看到了連縱那可以說疲倦的神情和難看的臉色。
顧放這時不由得想到,這就是他的愛人。辛苦操持世間大小事的天下之主。
顧放自認爲沒有什麼能力幫助連縱一起處理政務,但是有件事情他還是做得到的。
他垂眸一笑,然後徑直地走到離連縱不到一臂的距離,然後在皇帝陛下驚訝地擡頭之時,一個手刀擊在了連縱的頸側。
國師大人把已然昏厥過去的皇帝陛下扶到牀榻之上,然後輕柔地給連縱脫去外衣和鞋襪,好讓他睡得安穩一點。
顧放緊接着又細緻地幫連縱蓋上被子,掩好被角。
他自己則是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連縱的臉龐。
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親愛的君王。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雨聲透過乾元殿的窗戶,一絲絲地傳到殿中人的耳中,竟然也透着一點沉着安寧的味道。
顧放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然後臥在牀邊,也睡了過去。
然而這時候籠罩着京城的春雨雖然給了連縱和顧放難得的寧靜,但是對於身處考場之中的衆位學子來說,卻是一份煎熬。
有些沉不住氣地讀書人在雨聲響起之後不久,就急躁地將自己桌上的筆筒,硯臺瞪東西一把推到了地上,嚴重地影響了其他人的情緒。
對此,連橫眼皮擡都沒有擡一下。他不緊不慢地吩咐考場中維護秩序的士兵將那些製造出巨大聲響的讀書人帶到他跟前來。
在連橫的身旁,陪他一同坐着的國子監的祭酒大人對沁陽王殿下這一番的舉動並沒有提出什麼異議。
若是會這麼輕易地被連吵鬧都算不上的雨聲影響到,那麼這樣心志難以安定下來的人註定了是難堪大任。
連橫此時雖然不知道他身邊的老大人所思所想,但是看着祭酒大人那笑眯眯的樣子,就知道這個老大人心情不錯。這樣一來,他也更有把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沁陽王殿下看着被帶下來的,雙腿瑟瑟發抖的年輕人,皺起了眉頭。
“就是你擾亂考場的安靜?”連橫冷淡地問道。
“我,我,我……”那個年輕人顯然是個心志不堅定又膽小的。他哪裡見識過這樣的陣仗,張了張嘴,也只說的出幾個“我”字來。
“若是再讓我聽到你那裡發出什麼動靜,你就不用考試了。”連橫頓時對這個人失去了興趣,他警告了這人一句,然後就讓人把他帶回去了。
接着,連橫突然站起來,用不大不小,卻又正好可以傳遍整個考場的聲音說道:“若是這點心性都沒有,那還是不要參加科舉了。朝廷要的,可不光是有學識的人,而是真正的人才!”
他此言一出,有些在家裡過慣了舒坦日子的豪門學子,頓時就覺得連橫這是在指槐罵桑,他們剛想發火,卻又想到了剛纔的事。
他們也不想被帶出去聽連橫的“教育”。
所以,他們很快就把火氣壓了下去,憋着氣,開始做起題來。
不過還別說,經過這麼一來,這些人還真的沉下心來,可以認真答題了。
而“始作俑者”沁陽王殿下則是滿意地看着重新迴歸了安靜的考場,彎起眼來,悠閒地看着從屋檐上滑落下來一串串雨珠,心思飄到他皇兄那裡。
也不知道,皇兄的政務處理得怎麼樣了。邊關的情況又變得怎麼樣了?
還有,月氏國……那一窩貓崽子可是離爆發瘟疫的地方近得很,也不知道能不能躲過去。
而此時牽動着連橫的心的大曜邊關,則是風聲鶴唳,整個荊門城前所未有的氣氛凝重。
長孫馳在從安知州那裡瞭解到城中有一隊人悄悄地離開了荊門城之後,就派遣了一大隊人馬去尋找他們的蹤跡。
而長孫馳自己則跟着安知州到了那些人偷偷離開荊門城的地方。
“這裡爲什麼會有地道?”長孫馳蹙眉。他看着那個被挖開一個口子的地道入口,臉色很難看。
安知州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顫顫巍巍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此時不過是三月頭上,安知州卻覺得自己彷彿身處在烈日之中,酷熱難當,滿頭大汗。
“將軍您知道的,這荊門在前朝之時就有了。這地道也是前朝時,當時駐守荊門的守將修築。”安知州解釋,“後來大曜一統天下,荊門由本朝接管,這地道也荒廢了。”
“下官也是上任之後查閱本地文獻才無意中發現這條地道。爲了杜絕麻煩,下官便命人將地道封閉。”安知州接着說,“是下官思慮不周,當初就應該直接把整條地道填沒……”
“這條地道通往哪裡?”長孫馳揮揮手,止住了安知州不停自責的言語,然後直接問安知州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距離布吉城十里處。”安知州道。
長孫馳聞言看了一眼他的副官陳林。陳林立馬心領神會地退下了。
他們這些城裡的人拼命地想要把城外的人帶回來,而此刻城外之人也萬分後悔地想要回去。
偷偷出城的那一隊人都是一個氏族的。其中帶頭的那個叫張大,在荊門城裡經營皮毛生意。平日裡也會和來往荊門的外國商隊做貿易。
這次荊門城全城封鎖,張大的生意也都停了下來。他和兄弟們一算,這錢少賺了不知幾何。
張大覺得不能這麼下去了。他便把目光投向了生活在大曜和大蠻邊境的一種火狐狸。
火狐狸的毛皮呈大紅色,遠遠望過去就好像一小躥躍動的火焰,分外的美麗耀眼。
因此,火狐狸的皮毛在市場上賣得很好,價格也貴。
張大和弟兄們琢磨,現在邊境封鎖,火狐狸的皮毛肯定稀缺,他們要是能夠在這時候乘機抓到幾隻火狐狸賣,定然可以把這段時間的虧損補回來,甚至還有盈餘。
而且巧合的是,張大自祖輩起就住在荊門,對那條地道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們就策劃了從地道溜出城的事情。
然而這還沒出城多久,張大他們火狐狸沒有看到,卻看到了一羣滿身濃瘡的人。
看衣着,張大斷定他們是大蠻人。
難道他們這是遇到感染瘟疫的人了?可是他們怎麼離大曜這麼近?!